327章 逾此一生（八）

是傅厉琛最重要的日子，他也从榕城赶了过来。

    “我想得很清楚。”我说，“术后有半个月不能拆纱布，这半个月你们先不要告诉他，等他自己拆纱布了自己看。如果手术失败了……那就永远都不要告诉他。”

    苏柏泽放开了我手，轻呼口气：“好。”

    我安心地躺上了病床。

    床单是尼龙的，一点都不保暖，那股寒意从我的后心，蔓延到了我的四肢百骸。

    傅厉琛，我去了。

    你一定要，手术成功。

    ***

    “歆歆，帮倒杯水。”

    “好。”

    我拿起热水壶和玻璃杯，壶口倾斜，滚烫的热水直接淋在我的手背上，我下意识松手，手上的玻璃杯落地‘啪——’的一声成了碎片。

    我连忙解释：“不小心手抖了一下。”

    傅厉琛坐在病床上，蹙眉：“你这几天都打碎几个杯子了。”

    这句话让我恍惚了一阵子。

    这几天……？

    哦，对了。

    距离傅厉琛动手术已经过去一周了。

    我失去光明也已经一周了。

    是的，我真的看不见了，眼睛上覆盖着厚厚的白纱布，整个世界都没有形状，只要黑暗。

    傅厉琛要半个月后才能拆开纱布，才能知道是否手术成功，不过乔治医生告诉我，手术进行很顺利，成功几率很大。

    “阿歆这几天，白天照顾要照顾你和两个孩子，晚上也要照顾两个孩子，没有足够的时间休息，精神当然就不好了。”老佛爷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

    我道：“祖母。”

    老佛爷已经知道我做的事，心照不宣地帮我隐瞒。

    傅厉琛对我说：“下午让杨东留在医院就好，你回去休息吧，让贞嫂帮你带会儿孩子，你好好睡一觉。”

    我抿唇，强颜欢笑：“好啊，我的确有点累了，那我明天再来看你吧。”

    尽量减少和他接触，就能降低被他发现我也失明的风险。

    过了会儿，医生来给傅厉琛换药，我在老佛爷的示意下先和九月先离开了病房。来到走廊上，我闻着消毒水的味道，不禁苦笑一声。

    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做演员的料，就比如我。

    我这拙劣的演技，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天。

    我被九月牵着走，忽然，她在前面停了下来，我也跟着停下来，我感觉到有人站到我面前，拿起我的手腕，往我被玻璃划伤的地方，贴了块止血胶布。

    我知道他是谁了，发自内心地叹口气：“原来看不到的感觉是这样的，什么都要靠猜测和感觉。”

    “以二哥的敏锐，再过不了两天，就会发现不对劲。”苏柏泽很笃定，我也同意，在傅厉琛面前我演不了戏，他怎么可能会拆不穿我？

    “发现就发现吧，反正移植都移植了，他还能还给我？”我笑笑，“现在我只希望，再过一个星期后，他能是一个看得见的傅厉琛。”

    苏柏泽无言。

    我冲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拐角处时，我撞到了一个人。

    那时我心里正疑惑九月怎么没帮我看路，嘴上礼貌地出声：“麻烦让一让。”

    对方很奇怪，站着没动，不让路。

    我皱眉：“你好？”

    对方终于移了下脚步，我微微一笑：“谢谢你。”

    一个弧度还没成型，耳畔就是一声如惊雷入耳的质问：“为什么你会看不见我站在你面前？”

    这个声音是……我呼吸霎时间一滞：“傅厉琛？”

    傅厉琛按住了我肩膀，力道在不受控制地加大：“你为什么也看不见了？！”

    苏柏泽说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但我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快。

    我咬咬牙，硬着头皮胡编乱造：“我没有看不见……我刚才在看别的地方，没注意到你站在我面前。”

    我听见傅厉琛沉沉呼吸了一口气：“那你告诉我，我手上比了几？”

    “……三？”

    傅厉琛几乎咬碎银牙：“我根本没有比！”

    我心头被重重一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把谎言圆下去。

    “二哥。”苏柏泽跑了过来，连忙道，“你别怪二嫂，二嫂是把角膜移植给你了。”

    “你真的把你的角膜移植给我了？”傅厉琛紧咬着牙槽。

    “二哥，我已经在全球寻找角膜了，只要找到了另一对角膜移植给二嫂，二嫂也能重见光明。”

    傅厉琛倏地转过头，昔日那双冷冽锋利的眼睛，此刻似乎正隔着纱布瞪着：“这件事你也参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