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立凯把车子停在思薇住处巷口外,他打开车内的照明灯,注视思薇那张在微弱的灯光中分外娇柔的脸。“好快喔!七天美好的假期就这样匆匆度过了。小薇,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奢侈的美好时光。”
思薇轻轻摇头。“别这么说,我很开心,真的,我度过了一段平静自在的生活,没有压力,没有挣扎,只有松懈,只有说不出来的闲情逸志,我渴望这样怡然安适、纵情山水的生活太久了。”
“我也是,尤其是能和你共享这种感觉,即使一生只有一回,即使没有任何结局,我也无憾了。”
“给别人一点机会,我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你错失了应该珍惜的缘福。”思薇真挚的说,眸光温柔澄澈。
“我会的,你也要豁达一些,好吗?”
思薇嫣然笑道:“我们彼此努力吧!如果一直到白发颜衰都找不到最适合自己的一双鞋,我们可以毗邻而居,做对白发知音,在皱纹满布的笑吟中,畅言往事,互相戏谑,不也是人生的另一种情趣吗?”
姚立凯兴高彩烈地附和。“好啊!我百分之百的赞成,不过,我不赞成你用鞋子来譬喻另一伴,我比较中意用茶壶和杯子。呃,男人是茶壶,女人则是哎!你怎么打人呢?”
“男人是茶壶,女人是杯子?哼,美得冒泡,依我看男人是卫生纸,用了就可以随手一扔。”思薇眼一瞪,秀眉微挑,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什么?”姚立凯一脸受辱的表情。“卫生纸?太惨了吧!思薇,你简直把男人贬得一文不值。”
“你管我?”她打开车门,调皮地揶揄着:“反正,你去找你的杯子,我继续扔我的卫生纸,咱们风马牛不相干。”
姚立凯关上车门,又好气又好笑。他心想,有她这么一只灵怪的杯子,他宁可不做茶壶,只做个从一而终的杯盖。
第二天,思薇从台北市政府社会局采访回来,才坐下,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
“思薇,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是龚德刚。她丢下笔,喝口茶润润喉,她有预感龚德刚一定又有什么苦差事丢给她做,而她难免会跟他来场激辩。
果然不出她所料,龚德刚就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思薇,我有个恃殊任务要你去做。”
“我就知道你不会白白便宜我,放我休假一星期恐怕是放长线钓大鱼吧!快说吧!你又有什么烫手山芋丢给我?”
报德刚抬起头。“你就是一点都不吃亏,爱逞口舌之快。”他摇摇头,表情又变了,变得专注而坚持。“我要你去采访秦羽轩,请他谈谈为什么肯轻易割舍久大的一切,而重新回到司法界,重披律师战袍。”
“什么?”思薇冲动的站起来。“你要我去采访他?你有没有弄错?我现在是市政版的记者,我没有义务去做这件事,你应该找江丽芳或者陆顺民!”
“这不是一般性的任务,是特别事件,我们要做专访,只有你能胜任这项任务。”龚德刚慢声说。
思薇心湖里波涛荡漾,她苦恼地按着太阳穴。“不,我不愿意,我拒绝。”
“如果我坚持呢?”
“不,你不能勉强我,就是因为我跟他是旧相识,以前在财经组责无旁贷,现在根本没这个责任和义务。”
“我不能吗?思薇,这是命令,不可以随你高不高兴。”
“你是当真的?”思薇脸色泛白了。
“是的,做不做随你一句话,否则,你就给我走路。”龚德刚态度强硬得不近人情。“你不能威胁我,你不可以这样,你这是强人所难!”思薇激动的喊道,双颊涨红,胸中交织愤怒和不解的光芒。
“强人所难?思薇,新闻工作原本就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工作,你以为有哪些人喜欢跑社会新闻?一天到晚穿梭于警察局和命案现场间?他们难道不会害怕,不会嗯心,不会作噩梦吗?如果报社每一名记者都像你这么娇纵任性、缺乏服从性,报社不如关门大吉,我这个总编辑也不必做了。”龚德刚嗓门也大起来。
“你这是借刀杀人,事实上,你不是没有其它合适的人选,可是,你却拿它来刁难我!”
“我刁难你?如果你连最起码的服从、敬业这两件事都做不到的话,我劝你早点离开报界,否则,你迟早会被淘汰。”龚德刚毫不留情的说。
“我不懂,你怎会这样坚持?秦羽轩离开久大,这是他们久大的家务事,有什么新闻价值的?你为什么要逼我去采访他?”
“有没有新闻价值决定权在我,而你,只要尽力而为,详实客观地把你所采访的内容公诸读者。”
思薇双手紧绞在一起,她力持镇定的再问一次。“我有没有选择的余地除了辞职外?”
报德刚深深望着她,慢慢摇摇头。“没有。”
思薇倒抽口气,血色尽失,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在龚德刚面前失态。“好,我辞职。”她颤声说。
报德刚眼中的神色奇矣邙复杂,他点点头。“好,如果你不后悔的话。”
思薇再也无法泰然自若地站在龚德刚面前,她仓卒地说:“对不起,我还有篇新闻稿要发。”她转身急欲逃开,才拉开门把,她听见身后传来龚德刚的叹息:
“思薇,秦羽轩是毒蛇猛兽吗?你为什么宁可辞职,也不愿去面对他?”
“因为,他根本不值得我费神去采访。”她冷冷地说,拉开门离开了。
隔天傍晚,她强打精神走进办公室,才知道她辞职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报社,有几个私交还算不错的同事频频拉着她问长问短,追根究柢。
她实在没有心情跟她们解释、周旋,只有含糊其词,避重就轻地一笔带过。
摆脱众人的好奇拉扯后,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心情沉重,意兴阑珊。
“思薇,”她听见潘以瑶熟稔又满含关怀的声音。
她勉力装出不在乎的笑脸,望着潘以瑶在她对桌的空位上坐下。“我听说你辞职的事,怎么回事?你跟老总吵架了?”
“没什么,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轻描淡写地。
“怪了,他不是一向最护着你的吗?怎么现在”潘以瑶一脸费解而疑惑的表情。
“谁知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吧!总之,换个工作环境也好,同样的环境待久了会停滞退化的。”
“到底是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居然会演变成如此不可开交的局面?”潘以瑶关心地询问,并非为了好奇,而是出于朋友的关怀。
思薇犹豫了一下。“他要我去采访秦羽轩,彻底了解他离开久大的内情。”
“你拒绝,他就逼你辞职?”潘以瑶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
思薇没有说话,也未加以否认。
“怪事,他发什么神经?拒绝任务的人又不止你一个,他干嘛这么小题大作?有病呀!”
“反正他是什么心态都不重要了,我离开报社是已成定局了。”
“搞什么呢?就只为了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他就这样翻脸不认人,未免太苛了吧!亏你们还有师生情谊呢!”潘以瑶为思薇打抱不平。
思薇苦笑了一下,拍拍她的手。“好了,别为我难过,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地,你不必为我不平,说不一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离开报社,我更能海阔天空伸展触角。”
“说的也是,像你这么有才华的人,还怕找不到好的工作?干脆你跳到咱们的死对头世界时报好气死老总。”
思薇好笑地白了她一眼。“你以为龚德刚这么量狭气窄,这么容易生气?那为什么我们这两家报社的记者流通来流通去,龚德刚还是老神在在,活得挺好的?”
“他已经麻木不仁了。”潘以瑶撇撇唇。“现在则是六亲不认。”
“好了,别再咒骂他了,小心咱们报社那些七嘴八舌之辈又到他那儿打小报告,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潘以瑶无所谓地耸耸肩。“哼,大不了我跟你一起走,反正现在报社开放,百家争鸣,我们有的是地方可以安身。”
“你舍得啊!八年的年资吔。”思薇含笑问她。
“有什么舍不得?惹恼我本姑娘,我一样走人,士可杀不可辱啊!”“好了,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不过,我们的交情并不仅限于同桌共事是不是?所以,我人虽然离开,但我们仍然是好朋友。”
“别说了,我会难过的,你知道,在新闻界很难找到知心好友,大家跑新闻忙得焦头烂额的,流动性又大,能够真正坐下来好好谈天的机会并不多。”
思薇也颇有同感。“是啊,咱们这个行业,日夜颠倒,看起来工作时间似乎颇有弹性变化。事实上,真正工作的时间比别人长,白天跑新闻,晚上回报社写稿子,真正属于个人的时间有限,大家怎会有心情花在聊天交友上呢?”
“所以,记者的婚姻生活有很多都不尽美满,离多聚少,形同陌路人的夫妻大有人在。”
“你算不错啦!你们高志鹏对你可是体贴入微,每天下了班,先是回家帮你料理家务事,照顾孩子,然后十点钟准时来报社接你下班,风雨无阻,从无怨言,你知不知道你命好得让人嫉妒死了。”
潘以瑶暗喜在心,但表面上却又不免矫情一番。“他,他还算马马虎虎啦!你们只看见表面的,没见到他在家里的德性。”
“别不识好歹了,小心,人在福中不知福会遭天谴的。”
“哼,你要是羡慕的话,你也早点嫁人,不要光说不练。”
“算了,我对单身女郎的生活很满意,暂时没有嫁人的计划。”
“话是不错,可是婚姻也有婚姻的好处,至少你的喜怒哀乐不愁没有人分享,冬天天冷的时候也不怕没人替你暖脚丫子。”
“那也得看嫁的是谁呀!万一遇人不淑,那不是自投罗网,如同人间炼狱吗?”
“哈!我完全赞成你的话?”陆顺民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冒了出来,他耳朵挺机灵的,他随手拉把椅子坐在思薇的桌侧。“结婚是终身监禁,对自由最大的刑罚。所以我都过了而立之年,还不敢贸然成家。”然后他眨了眨眼,一脸贼兮兮的表情。“不过,如果对象是你,我倒不反对牺牲一下所谓的自由。”
思薇啼笑皆非地瞪了他一眼。“你吃饱闲着啦!”
“我”他尚未来得及回嘴,马上被潘以瑶一阵抢白:
“就是嘛,每次都没个正经样,难怪到现在仍孤家寡人一个,告诉你,少来咱们五楼做性騒扰。”
“干嘛,你操心什么?我又不是騒扰你。”陆顺民还她一记回马枪。
“可是,你妨碍我的办公情绪。”
“妨碍你的办公情绪?你有没有搞错了?你的办公桌好像是在前面第五排,不是在这一排呢!”
“你你管我,至少我没有跳层楼来騒扰别人。”潘以瑶不干示弱地反驳。
他们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嗓门大,思薇忍不住笑着要他们熄火。“拜托,两位,这里是办公室吔!你们两个这么扯着嗓门抬杠,莫非要引来全办公室的人来看热闹?甚至惊动老总?”
“惊动就惊动嘛!大不了我们跟你一块走路。”陆顺民一副很讲义气的口吻。
“唷嗬!陆顺民,你什么时候这么够朋友啦!”潘以瑶大惊小敝地糗他。
“我本来就很够朋友,只不过”他还未说完,潘以瑶已抢先打断他。“只不过只对漂亮的女人。”
陆顺民瞪着她,他才无奈地直叹气:“你丈夫怎么受得了你?我看他八成这个”他指指额头。“有点问题。”
“你才有问题!”
“好了,拜托,你们要斗嘴请转移一下阵地好吗?我可不希望又成为办公室的焦点话题。”思薇赶忙喊停。
“好吧!看在思薇的面子上,我好男不跟女斗,”他见潘以瑶又挑起柳眉,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赶忙阻止。“拜托,小姐,你都是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火气十足,能不能发挥一下母性的包容,不要跟我们这些未婚的大男孩计较。”
“大男孩?你是说你自己吗?”潘以瑶撇撇唇。“老芋头一个,还敢大言不惭。”
“老芋头?嘿!比起你我可是鲜嫩多了。毕竟,我出社会也不过五年,不像大姐你已经整整八年了,嫩枝都磨成老树啰!”
“你,你要死了啦!”潘以瑶脸涨红了,气得差点要跟陆顺民翻脸。
思薇无可奈何的喊了一声:“拜托,你们有点成人的风范好不好?要争吵也要有点修养,弄到这样面河邡赤的局面,不怕笑死人?”她停下来,转向陆顺民。“如果你特意跑来五楼就是想找人拌嘴,我建议你赶紧回四楼去,免得引起公愤。”
“就是嘛!跑到人家的地盘来找碴,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陆顺民嘴抿紧了,思薇见状急忙递给他劝阻的一眼,然后对潘以瑶说:“以瑶,不要再刺激他了。”
潘以瑶耸耸肩。“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手下留情,我回我座位上去了,眼不见为净。”
潘以瑶一走,陆顺民马上摇摇头,一副不敢恭维的表情。“这个女人真是凶得司以。尖牙利嘴得令人咋舌,亏她丈夫能容忍她。”
“你管人家丈夫受得了受不了。背后少议论别人,否则,再经有心人士去渲染一番,有你苦头吃的。”
“idon'tcare,”他晃动转椅,若有所思地看了恩薇一眼。“思薇,你真的要离开?”
“是啊!天下事不就是如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也避免不了的。”
陆顺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为什么那么坚决不肯去采访秦羽轩呢?”
思薇僵了一下,她勉强笑道:
“看来,你的消息很灵通,我想,没多久办公室的每一个人都会知道我离职的真相了。”
“不,不会的,老总不会让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我之所以知道原因,是因为老总要我接下采访秦羽轩的工作。”
“哦?”思薇大为震惊,但她极力隐忍,只是稍稍扬起眉毛。
“我想,龚德刚会这样坚持,或许有他的道理,我总觉得他不是那种喜欢用大权来压制手下的人。”
思薇错愕地凝视着他。“我以为,你很怕他,至少跟他格格不入。”
“没错,他对属下要求十分严格,几乎到了吹毛求疵、完美无缺的境界。虽然我不喜欢他咄咄逼人,专制而不留情的态度,但,在心里我还是挺佩服他,从专业的眼光来看,他的确是一位优秀的总编辑。”
“的确,他称得上是一名优秀的主管人才。”
“他很器重你,你知道吗?”陆顺民专注的说:“这点几乎是报社每一位同仁有目共睹的,你以为萧丽琴的嫉妒是空穴来风的吗?不,她是有感而发的。”
“难道连你也认为我能跑财经、政要新闻是因为龚德刚的偏袒?”思薇有些激动了。
“不要生气,我只是站在比较客观的角度来看这件事。不可否认,你的确很出色,很优秀,但可以和你媲美,甚至年资、经验超越你的资深记者也不是少数,可是他们却不见得有你的幸运。”他见思薇绷着脸,一副受辱的神情,不禁陪笑道:“别这样,我并没有否决你个人的努力,更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龚德刚他很赏识你,所以他才会不断提拔你,磨练你,让你能一展长才,别人就少了这样的机缘。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对他这次的做法感到怀疑,一个一向爱护你的长官,怎么突然这么不通人情?也许,他有他的苦心,我只希望,你不要怪他,毕竟,他曾经是你的老师,在工作上对你更是有知遇之恩。”
思薇震慑地望着他,好半天都没有说话。然后,她以一种疑惑眼光打量他:
“陆顺民,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平常的你经常嘻嘻哈哈,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没想到,你竟有异于寻常的观察力和善感的心思。”
“怎么?你觉得不可思议?还是被我打动了芳心?”他又回复到原来玩世不恭的态度。
“你现在重新爱我还来得及。”
“鬼才爱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三句话见真章。”思薇红着脸轻啐。
“这是你自己没福分喽,到时候可别后悔喔!”
“你有完没完啊!”思薇瞪着他,眼睛水汪汪的,表情娇俏妩媚。
陆顺民看呆了,楞楞地,答非所问的说:
“思薇,你真是美得让人不忍眨眼。”
思薇双颊飞红,连耳根子都一片灼热,她又羞又恼,手足无措。“少胡说八道了,你还不快回去干活,小心龚德刚刮你胡子。”她窘迫地下逐客令。
“好吧!”陆顺民也看出她的窘困和气恼。“答应我一件事,不管你去了哪里,都别忘了我这个朋友。”
靶动压过了所有的不满,她点点头。“我不会忘记的。”
陆顺民离开后,思薇出神地盯着空白的稿纸发呆半天,然后,才从迷茫失落中清醒过来回到她该做的事上。
隔天,她把辞呈交给召集人胡敬章,辞呈很快地转到龚德刚手里,超乎迅速地批准下来。接下来几天,她都强迫自己提起精神,有始有终地做好自己分内应尽的职责。
其间,萧丽琴曾不怀好意地刻意挑衅,冷嘲热讽地想激怒她。换作从前,她会毫不客气全力反击,如数奉还。但,离职在即的她,并无心横生枝节,再与人结怨隙。所以,她只是淡漠地、视若无睹地埋首桌案,萧丽琴在自讨没趣的情况下,也只有息鼓收兵。
这天晚上十一点钟,她搭姚立凯的车返回住处。在门口前,姚立凯的眼睛里包含了无尽的关怀和鼓励,定定的停驻在她身上。
一股暖意笼罩全身,她不禁喉头梗塞了。“谢谢你,立凯。”他知道她心情沈闷低落,怕她一个人孤独而胡思乱想,尽钻牛角尖,因而每天抽空来探望她,其至接她下班,只为了向她证明她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不要言谢,只要你能开朗乐观起来,我就心满意足了。”他轻轻握了她的手一下。“答应我,不要气馁,天无绝人之路,这只是一个过渡期,你会安然度过,否极泰来的。”
思薇冲动地抱了他一下,在他震惊莫名还来不及细细品味欢愉的滋味时,她巳转身冲上楼,把他摒却在视线之外。
在二楼的台阶前,她才让脆弱的泪水恣意滑落,凌驾了她的尊严和骄傲。两行清泪,稍稍松缓了整日禁锢的心灵。她爬上六楼,打开房门,把自己扔掷在一团软绵绵的床垫中,脑中一片空白,疲乏得不想思索未来,不想做任何事,只想静静地躺着,暂时做个没有思想的人。
忽地,电话铃响了,思薇烦躁地摀注耳朵,不想去接,怎奈拨电话的人甚有耐心,让刺耳的铃声搅得她心慌意乱的。逼不得已,她抓起了电话,没好气的哼着:
“喂!是谁?”
“杨思薇小姐吗?”她听见一把略带广东硿的中年男性的嗓音。
“是,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世界时报的安启杨。”原来是世界时报的总编辑。思薇慌忙坐了起来,精神倏然为之一振。
“呃你怎么知道”
“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哈哈,这是咱们搞新闻的人最起码的本领呢!每个人都握有一把锋利的铲子啊!就看你会不会运用了。”
思薇咬着唇,暗骂自己的笨拙反应。“不知安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其实,她心底早有答案了。
“你心里也有数是不是?老实说,我老早就想挖你过来,只是,你是老龚那家伙的得意门生,我总不好夺人所爱。现在听说你递了辞呈,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是很欢迎你来我们报社工作。”
“这我想先休息一下,原则上我还是比较钟爱新闻工作,如果安先生不嫌弃,我倒是很乐意到贵报服务。只是”
“你是指薪水和服务单位是吗?这个好商量,这样好吗?这个星期六早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当面议谈如何?”
“好,那我就星期六早上十点去拜访你,我们见面再谈。”
“好,希望我们有共事的机缘,星期六见,杨小姐。”
思薇笑着说声再见,挂了电话。心情乱糟糟的,不知该为这个天外飞来的喜讯感到庆幸还是怅惘?
也许,她和大严报的缘分已尽,也罢!换个工作环境,潇潇洒洒地一笔挥别过往的恩怨情愁,就让一切因迈入新环境而重新开始吧!
秦羽轩的律师事务所开张了,他的办公室设在仁爱路四段的延吉街口的办公大厦内。开业当天,他昔日的同窗好友,乃至恩师、同业知交都亲自到场致意。
因自立门户,经费有限,他只聘请一位秘书小姐和助理。办公室不大,二十来坪,却布置得清爽典雅,让人精神奕奕。
因盛名所系,他事务所的生意倒是源源不断。尤其他那法学博士的头街,更是如虎添翼,具有神奇的号召力。短短数月,他在司法界已奠下深厚的根基,成为权威胜算的象征,有口皆碑的知名律师。
这天下午,他上完课从木栅返回办公室,刚坐在高背转椅内,他的女秘书叶静彤就走进来告诉他:
“秦律师,有位大严报的记者打了好几通电话找你。”
他的心怦然一动。“姓什么?”
“姓陆,他现在正在电话上。”
“姓陆?”不是他掩饰内心突如其来的失落感。“你接进来吧!”
“是。”叶静彤退了出去。
电话转进来了,他拿起听筒。“喂,我是秦羽轩。”
“秦先生您好,我是大严报的记者,我姓陆,我是跑财经新闻的。”
“我现在已经退出商场了,似乎已经不具备被你采访的价值了。”他淡淡说。
“没错,你是退出了商场,但是你的新闻价值却丝毫未灭,反而更具有吸引力。”
“对不起,我无意再成为任人评头论足、议论纷纷的对象。”
“我知道,你以前就不太愿意单独接受新闻界采访,除非在很必要的情况下,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杨思薇那一次。”
“陆先生,我不喜欢你妄下断语的推论。”秦羽轩的语气强硬起来。
“秦先生,我无意惹你不快,只是,我必须声明,我是诚心诚意恳请你接受我的采访,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去查探一下,我写新闻一向是坚持详实客观的原则。”
“这世界上没有一件新闻是百分之百详实客观、不加油添醋的,歪曲扭形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了。”秦羽轩淡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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