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在走道留了一小盏灯,李薇想走到厨房泡杯牛奶喝。今晚玩疯了,根本没吃到什么东西。认识黎飞以来他一直都是用深情的眼眸凝视她,今晚亦然。如果时光可以倒回,她会接受他,可是在礼明扰乱她的生活并预约她的未来之后,她再也没有资格去谈感情。
除非礼明突然间好心地放她自由,不然就是得等她将感情的债还清。
“想找什么?”低沉的声音从起居室传来,吓了李薇一跳。
她踌躇一下,随即进房,礼明背对月光的身影高大阴暗。当他出现在她的梦境时,总是一脸阳光;记忆中的他已不复见,但对她的影响力依然强大。
起居室里泄入一地月光,白色为主的家具染上一层晕黄。李薇非常喜欢这个地方;整面落地窗可以看到庭院的景致、木制藤椅、调理吧台,这是一个适合接待亲友悠闲地喝下午茶的地方。
但李薇最喜欢还是右侧窗前的悬吊式长椅,只要礼明不在的时候,她常躺在上面晃晃荡荡,就像荡秋千一样。
“还没睡?”李薇礼貌性的问候。自从他闯入浴室问一堆令人尴尬的问题,又给了她一记火辣辣的吻,之后两人碰面的机会就少了。
李薇早出晚归,回家就一头钻入房间内,而他也遵照承诺,给她一段空白的时间。相通房间的门,没再开过。
“月亮太圆了。”礼明自嘲地回答。
李薇听后微蹙着眉,月亮太圆?
“我不知道你喜欢看月圆。”李薇走到悬吊式长椅前,侧身坐下,屈起一只脚,另一只脚则有节奏地轻点地面让长椅晃动。她的心随着长椅的节拍跳动,从以前到现在,每每接近礼明,她的心跳就不规则,这种感觉是黎飞无法给她的。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以前我都是看着在月光下陪我散步的人,一直到人走后,才开始看月亮。”
礼明沉稳的声音缓缓地说,但隐约有些感触。李薇闻言张大眼看他,想找出过去他在月光下陈述爱语的痕迹。这是礼明第一次提到他们曾经历过的甜蜜,而不是谁欠谁、谁负谁的事。
礼明的脸背着光,又被酒杯遮住半边脸,李薇叹口气嘲笑自己的想象力,可能是心跳加速让头脑缺氧。
“回到台湾后,我就不看月亮了。”李薇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奔波忙碌,不禁感慨了什么。
“美国的月亮比较圆吗?”礼明晃着酒杯问道。
李薇再一次警觉地望向他,这句话他说得平淡却有深意,他以为她到美国是为了掏金吗?
“不,台湾比较难找到可以看夜的地方。”她决定不挑语病。
两人又陷入沉默。这种友善的对话谁也不习惯。
“茱莉亚不陪你看月亮吗?”李薇说出口就后悔了,她是最没有资格询问他恋情的人。
但李薇对这位神秘的外国女友实在是既好奇又嫉妒,礼明竟会不顾家里反对,交上一个被唐家视为蛮夷的外国女友?对方一定是真的打动他的心,让他愿意排除万难,一辈子相守。
当初他们相恋时,李薇心中一直存疑的便是礼明能否为了她抛开一切。正因为信心不够,所以她选择了离开,还收下了诬蔑爱情本质的钱。为什么礼明却能给茱莉亚安全感?
礼明笑出声,轻柔地说:“和她看月亮,她太概只会想到狼。”
李薇的心微微抽痛,她马上责备自己在心痛什么?她和礼明早就过去了。
她假装不在意的微笑耸耸肩说道:“外国人就是这样,中外还是有点观念上的差距。”
礼明缓缓地走向她。“我已经克服了这点,茱莉亚和我心灵能够相通。这年头已经很难找到心灵伴侣了。”
李薇被他这句说得轻描淡写的话刺伤,他似乎逮着机会就攻击她,她隐忍着。
“应该是吧,但我还是相信同民族的人比较有共同的文化背景与价值观。”
“就像黎家兄弟?”
礼明面无表情的俯视她,这句话不像问句,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李薇暗自叫苦,她完全忘记了礼明可能会派人继续监视她,他选在这时候提起黎氏绝对不是凑巧。
“今天晚上他们开派对。”
“看得出来。”
李薇有一搭没一搭的谈些无关痛痒的情节。
“黎伟的妻子怀孕了,他们已经期待很久。”
“恭喜他们了。”礼明的深眸静静地凝视她。
“今天来的宾客不多,不到一百位吧,都是与黎家比较亲的朋友。”李薇绝口不提黎飞。
“当然。喔,他们似乎都喜欢游泳,不是吗?”
李薇的脸微烫,他在做什么?质询她吗?
“你果然还是派人在监视我,何苦呢,我都搬来了。”她有点恼羞成怒。
“诚如你说过的;夜晚只不过是二十四小时的一小部分,唐家的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在黑夜中,礼明的眼眸黑得发亮。
“你知道你已经严重侵犯到我的自由了吗?”
“那你又知道你今天晚上的行为完全违背一个已婚女人应该有的妇德了吗?还是你在这方面,又变得很美国化了。”礼明反唇相稽。
李薇按捺住自己的脾气。“你到底指的是什么?”
礼明突然靠过来,膝盖向前抵住长椅,长椅被推得椅座往后,呈四十五度的倾斜,李薇身体冷不防地往前倾,她急忙攀住椅背以免整个人冲向礼明。他微微弯腰,一手攀住扶把,一手抬起李薇的下巴。
“我说的是一个在游泳池内热情的吻。”他仔细地端详她发颤的红唇。似乎没有热情的痕迹,但照片上的模样可不是普通的朋友之吻。
“那是一个给朋友的吻。”想到黎飞深情的眼眸,李薇说得有点心虚。
“你真是慷慨大方,一个朋友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热情的吻,更别提是结婚五年的老伴了,不是吗?”礼明的手微微加重力道,轻轻揉捏她细致小巧的下巴。
她真的很适合月光。柔柔的光线洒在她的发梢,散出丝丝点点的光,平日慧黠的双眼,流露出一丝不安,脆弱的神情牵动礼明的心。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学校迎新会上,她刚离开生活二十多年的台湾来到完全陌生的国度,在热闹喧腾的宴会上,她张大眼睛,努力挤出和善的微笑,在人群中被推来挤去。当礼明出现在会场,一眼望去时,她那股令人想要保护的特质亮得无法直视。别人看到的是一个大方、能言善道的台湾女孩,礼明却能看穿她强装的外壳。
可惜的是,他仍然无法识破她虚伪的外表。
他应该相信哪一个她?是在新婚之夜紧张却热情的她,拿了钱掉头就走的她,记者会上精明干练的她,还是现在看起来清纯不沾尘染的她?
“我们是分开五年,不是结婚五年。”李薇的声音紧张得有点嘶哑。礼明的神情十分怪异,浓浓黑黑的双眉增添他的霸气,捏住她下巴的手坚定有力,她又想起上回那个令她脸红心跳的热吻。这些年来经营唐氏集团企业,他应该习惯了商场的掠夺与无情,而这两个特性以前在礼明身上是看不到的。
“随便你怎么说,分开多年,我认为身为丈夫的我比一个普通朋友更有资格得到一个热情的吻,而不是虚应故事的敷衍。”
说完,礼明的头压下,坚毅的嘴唇密不透气的盖上李薇。
她来不及闭上,双唇微张地承受这个来势汹汹的吻,礼明的舌窜入她的嘴内。这个吻比上次更加强烈。
他竭尽所能用双唇接触她,吸吮她柔软的唇瓣,像是要探索出她的灵魂。李薇原已波动的心跳骤然之间大力震荡开来,睽违已久的悸动再次浮现。分离多年,原来她的唇一直是思念他,双唇有了自己的意志力,回吻礼明攻势强劲的唇,瞬间点燃两人的热情,彼此亲匿的摩挲缠逗。
礼明单膝跪下来,将她的头拉下,让她有较多的主控权。她不纯熟地热切触碰他,但仍然无法填满她的渴求,一个用力,咬伤了礼明的上唇。
礼明的唇稍稍离开,两人迫切地喘气。
李薇不自觉地发出抗议的声音,礼明嘲讽地笑着。“你果然没有浪费这几年的时间。”
这句话浇醒了一时被热情困惑的李薇。她吻的到底是谁,她的热情又是回应谁?是以前的礼明,还是现在的他?
她封闭五年的情感,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点燃她,再来呢?等他夺走她所有的热情之后呢?他会丢下她,还是留下来?
礼明的头又靠过来,李薇心一慌,用力推开他,自言自语道:“不可以。”她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她不能在他走后一无所有。
礼明被推开两、三步,长椅顿时摇晃不已,他的五官冷硬如石。
“肯定是不可以,不是吗?我的妻子只对别的男人献殷勤,对自己的丈夫说‘不’。不过我真要感谢黎家兄弟,把你调教得不错,省了我不少麻烦。”
李薇面色惨白,显然礼明又误解了。
礼明端起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烧烫他的喉咙,直达胸腔。他回过头来眼中有怒火。“我不在乎我们之间有没有热情,反正我们只剩下义务。我可以大方到你吻我时闭上眼、上床时想着情人,但我不容许你的身体继续背叛我”
礼明抬手将酒杯用力丢向落地窗,玻璃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碎片散落一地,李薇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寻求椅垫的柔软保护。
“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和黎家兄弟有任何接触。通话、见面、吃饭、书信往来等行为都不被允许,除非你想要看到思丝企业在一夕之间毁掉。”
礼明看着蜷缩如小孩的李薇,心中咒骂自己的天真,竟会错认她的热情是因他而引发的,再一次被当成蠢蛋。
“我答应给你的时间应该快到了,你自己有个心理准备,我虽然不需要一个身心都属于我的女人,但我希望我对黎家兄弟的慷慨,能够换得基本的快乐。你自己斟酌吧!”
礼明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许久,李薇仍明显感受到他的怒气。
他真的吓到她了
李薇对礼明的警告,谨慎地放在心中。接连几天不接黎飞的电话,为避免他的来访,整天都在外面拜访客户。到了第七天,他留下一个讯息,说他要出差到法国,两个星期后才会回来,希望到时候可以听到她的回答。
李薇打开中间的抽屉。黎飞送的戒指躺在正中央,她知道迟早要归还给他,只是不知道如何拒绝这颗炽热的心。
礼明这些天来,早出晚归,偶尔在房门口碰到他或是楼梯间侧身而过,他都是冷漠疏离的招呼。即使他不再用言语警告她,但他选择另一种方式提醒她两人的约定。
李薇眼光瞄向桌上的粉红玫瑰,这已经是第六束了。那夜过后没两天,她的月事来了,当天下午第一束花就送来了,没有任何只字片语,但李薇就是知道他的意思。
今天的玫瑰花束上夹了一张卡片,礼明受过书法洗练的字体龙飞凤舞写着
晚上七点去接你
任何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现在不是她的受孕期,但礼明显然有他自己的打算;而李薇除了必须配合之外,似乎没有参与讨论或是拒绝参加的权利。
今天晚上应该是躲不掉了。问题是她能这么亲密地袒露自己,让肉体毫无保留的贴近复仇心切的礼明吗?当她全然付出自己时,他会不会无情地掠夺她的一切,只留下伤痛与懊悔给她?
七点一到,办公室人走了一半,李薇顺从地跟着老张走,随手关掉了手机,今天晚上她需要全神贯注地面对礼明。
老张将车开进唐氏集团总部所在的大楼地下停车场,透明的升降梯将李薇带到最顶楼。这栋办公大楼位于台北市闹区内,周遭就这一栋耸立最高,其他大楼都像众星拱月般地环绕四周。
到了顶楼之后,老张又带着她爬了两层阶梯,打开厚重的钢铝门,迎风吹来一阵微风。今晚的天气不错,台北难得出现这么万里无云的景象,高楼的风是强了点,但感觉起来有些清凉。
正面望去,这半边是大楼的机房设备,到处是四四方方的铁箱。老张指了指左边,李薇顺着方向绕去另半边,惊愕地停下脚步。
原本应该是空无一物的空间,现在摆满了白色的香水百合,高高矮矮的花架参差着,谱成一个白色的立体花园。花园中间摆设了一张两人餐桌,铺着淡粉色的绒布桌中,西式餐具已经摆置妥当。
花园入口处站立三位身着绿色制服的侍者,微笑地迎接喜,她一坐定,才发现花园旁有一个立式的长型秋千椅,与礼明家中的相似。长椅秋千特意摆在大楼的边墙旁,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一百八十度的夜景,抬头可以尽收满空的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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