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眼前少女会出现的原因了。
别怕!月皎兮,她在心底告诉自己。
这只不过是个得不着她家相公,上门来挑衅的女子,她才是他最后的选择,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她不用怕她的。
虽然心底直叫自己别怕,但月皎兮已管不住自己的脚,神色不安地转身往小屋的方向走去,一心只想维护住她那和平美好的小小世界。
“怎么这样就想逃走了?月皎兮。”少女小碎步追过来,伸臂挡在她面前,讥诮的开口“你连多听点有关于你那男人的事情的勇气都没有吗?”
“口说无凭,我不信你!”
月皎兮难得会在人前失态,但此时的她没办法不这样,她用力推开少女,一心只想躲回她的小屋里。
“口说无凭?”少女哼哼笑着“我们共同的男人叫天骧游,天地无所畏的天,马行千里、疾行昂首的骧,天地任我邀游的游,他左脚板上有七颗痣”
“这个谁都知道!”月皎兮转过头来,忍不住出声反驳。
“是吗?”少女依然有恃无恐地微笑“那么他右边大腿上的三条刀疤,背腹部的紫色斑点胎记,以及他左胸第三根肋骨下的咬痕呢?”
“那才不是什么咬痕呢”
愈听心愈慌的月皎兮,再次大声反驳。
“那是他到山里砍柴时,让斧头给误伤的疤痕。”当时在床上两人情深缱绻时,他是这么告诉好奇摩挲疤痕问的她的。
“他当然要这么说了”少女依然微笑,却笑得有些邪恶“他怎么敢告诉你实情,说那是他被一个女人用她的利牙所留下的戳记呢?”
边说话,少女边笑咧着生有一对可爱小虎牙的檀口。
“记得下回和他在床上温存时,多留意一下那道疤,如果是斧伤就肯定会伤口整齐,但若是牙印呢。痕迹就会有些凹凸不平了,还是你需要我找个东西留个牙印给你,好让你带回去验证比较,然后亲口质问他?”
“如果那伤疤真是你留下来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话时月皎兮心头一片空荡,少女没有骗她,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疤痕确实是个牙印!
所以说是他。欺骗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敢直说?
为什么不敢说那是被人给咬伤的呢?因为咬伤他的人,仍在他心底占有特殊位置,是以就连那人的存在,他都不想让妻子知道?
猜疑是一颗情人之间最易着床生芽的种子,尤其当情人不在身边的时候。
少女哼了一口气“因为我有点傻气,就像我方才吟的诗一样,担心来世再相逢时两人已认不出彼此,所以任性地想在他身上强留个印记。”
“而他也任由着你?”
心底又是空荡又是酸涩,月皎兮已弄不懂自己干嘛不快走开,干嘛要好奇,又干嘛非要追问下去让自己难受。
“那当然啰!”少女自信满满地笑容甜蜜“自我和他相识至今,他从没拒绝过我的任何要求,他或许对别人吝苛,却是永远任我予取予求。”
月皎兮心头生苦,她很清楚这个男人在想宠一个女人时,有多么慷慨。
“但无论他曾经让你如何的予取予求”月皎兮虽然性喜和平,但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得不采取反击“最后他仍是选择了我,不是吗?”
“哼!如果你以为他做出这样的选择足因为你这个人,那你就错了,这个男人有多爱钱你不该不知道,月皎兮呀月皎兮,你实在是应该要感谢你那当丞相的父亲。”
“你骗人!我不信!他虽然爱钱如命,却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去挣的,他甚至有机会向吴越王索求大笔财富,但他什么都不要,他只向我爹要了我!”
“说你天真你还不信,不管他再怎么爱钱,男人的尊严总得先顾,先把你哄上手,日后想要什么还会困难吗?其实除了钱之外,还有更要紧的一点”
少女美眸中绽射出猫似的诡芒。
“他那人除了爱钱外还有一个坏毛病,就是不愿意输,他是在你的婚礼上把你给夺走的不是吗?在那之前他是不是时而对你亲近,时而却又疏离,你对他好时他冷淡,你想摆脱他时他又急着亲近你,好像是在戏要着你的不是吗?
月皎兮无法出声了,一双澄亮清眸里首次出现了恐惧。
她恐惧着眼前女子怎能如此了解天骧游的脾气,了解到就连他们两人之间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并未在场的第三者,居然能猜得毫厘不差?
月皎兮甚至有种错觉,觉得眼前的女子才是他的妻,而她不过是个外人,一个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相公的外人。
猜疑的种子窜出了芽,开始迅速地往下抽根,嫉妒是水,奋力地浇灌着它。
少女看出了她的恐惧,依然漫不经心地笑。
“他那个人是这样的,从来只有他甩人,却绝对无法忍受被人甩的,身为弃儿,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遭人背弃,所以在你的婚礼上他才会那么生气,甚至气到了向你爹索了你,现在你们才新婚不久呢,他自然要先逗着你玩玩啰,等你爱他爱到了非他不可,整天黏着他说爱时,他才要甩了你呢,要不你瞧”
少女将指尖凑近嘴边,慢条斯理地吹气。
“新婚都还不到一个月呢,他就赶着出远门办事?谁知道他是不是赶着到外头去寻找新鲜目标,又或者是不是在一路上,另有红粉知己在帮他打点生活起居,所以才会不想你跟着去碍事!”
“够了!被了!我不要再听了!”
猜疑的种子长成了一棵大树,狰狞着巨大的枝丫,一再地戳刺着她的心,鲜血淋漓。
月皎兮捂耳飞奔,跌跌撞撞地奔回她的桃花林,奔回她的小屋,将自己锁进房里。
少女并未跟她进林进屋。
但即便她已安全地将自己锁进房里,少女所说过的每一句,却仍是如影随形地纠缠着她的所有思绪,甚至还钻进她的梦里,让她无法成眠。
只要她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出现少女紧偎在天骧游怀里,两人打情骂俏,甚至是少女任性地半玩半认真地,咬着他胸口的画面。
包可怕的是画面还会自动延续下去。
少女的唇缓缓往上游移,来到男人嘴边,他们忘我地纠缠热吻,男人快手快脚地脱去少女身上的衣服,两人瞹昧地交叠在床上,做尽了所有在他们洞房花烛夜时,他曾经对自己做的事情。
于是月皎兮再也不敢睡着了。
接着是不想吃,她什么都吃不下,就连看见食物都会想吐,当你的身体里有个角落正在逐渐枯萎死去时。还有什么食物能够再有吸引力?
眼见月皎兮不吃不睡甚至是不再说话,翠儿吓坏了,却怎么也问不出个端倪,只能心急地看着小姐镇日坐在窗前木木呆呆,最后甚至还举起剪子,将那幅她视若珍宝,说是要送给姑爷的绣品,发了狂地剪成碎布。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家小姐是不是思念相公思念到发疯了呢?
翠儿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得去找姑爷那几个师弟,让他们捎信去叫姑爷快回来吧。
说做就做,翠儿匆匆忙忙地往外跑,没看见她家小姐在听见她要找人去叫天骧游回来时,那疯狂摇头的动作。
不要!不要!她不要见到他!她打死也不要再见到他了!她不要!
心底那棵以猜疑为种子、以嫉妒为水分而养大的树,结实汇汇,多到了就连大树都快要承载不住,快要溢满成灾了。
于是继翠儿后,月皎兮也奔出家门。
在她刚跔出桃树林时,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名黄衫少女,笑嘻嘻地朝她走来。
少女微笑开口“我早就猜到你在知道真相后,肯定是要捱不住的。”
“所以你就守在这里”月皎兮死命咬唇,不许自己出现脆弱表情“为了等着看好戏?”
“不!”少女摇头,眸光流露着怜悯“我们都是女人,女人是不该为难女人的,何必要为了个不忠实的男人伤害彼此呢?我等在这里只是想要帮助你,助你脱离这个痛苦深渊,到一个他找不着你、伤害不了你的地方。”
帮助她?
月皎兮惘然且无措了,少女是真心的吗?而她,又能够相信她吗?
“相信我吧。”少女拍拍她的肩头,表情难得满是真挚“说实话,事情都已到了这地步,还能有更糟的吗?”
那倒是的!
心如槁木、万念俱灰的月皎兮目前唯一想做的,只是将自己藏起来,藏到一个没有任何熟人能够找得到她的地方。
她不要听他的狡辩,她甚至不想再见到他了。
她恨他!恨他打碎了她对于爱情的梦幻及幢憬,恨他玩弄了她纯洁的感情。
相信眼前女子吧,月皎兮心头苦涩地想,应该没人会比她更希望自己能够藏好,别让天骧游给找到的吧。
“那就麻烦你了。”苦涩空洞,月皎兮难以相信那竟会是自己的声音。
“不麻烦!”少女笑容和蔼可亲“反正我本来就喜欢帮助人,尤其是”她叹长了气,嗓音夹满同情“帮助那些让他的自私任性给伤害的女人,也或许,我是想藉由这样的补偿方式,帮他多积点德吧。”
“我始终不知道你叫什么?”月皎兮终于想起这件早就该问的事。
“我的名字很好记的”少女偏头露出了如同邻家女孩般的亲切笑靥,表情无辜至极。“我叫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