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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尽兴回到医院已是深夜,两个人悄悄溜回病房迅速洗漱后躺到床上,卫怀信搂着杜若予很快入睡,大概梦见五彩焰火下的美丽公主换了张杜若予的脸,即便在梦里,他也笑得合不拢嘴。
杜若予兴奋过头则有些难以入眠,等到下半夜,她移开卫怀信的胳膊,去了趟卫生间。
出来时,她看见落地窗帘后藏着个人,只露出半只白藕似的胳膊,以及一双穿着拖鞋涂着裸色甲油的脚。
杜若予径直走过去,轻声唤,“怀瑾。”
她想拉开布帘子,藏在窗帘后的卫怀瑾却缩了缩,低声喃喃,“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杜若予啼笑皆非,“你这是掩耳盗铃。”
“可所有人都希望你看不见我,李医生、方未艾、哥哥,还有你家人。”卫怀瑾说,“你在治病,看不见我才是对的。”
“这里头不包括我。”杜若予拉住她的手腕,那儿的皮肤凉凉的,像浸过寒夜的冰水,“我今天在游乐园见到你了。”
“杜杜,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卫怀瑾从布帘后探出忧虑的半张脸,“其实这样确实挺好的,你看你现在也不是孤身一人了,有我哥哥,有方未艾,有李嘟嘟,还有荆鸣,你的朋友越来越多,大家都会陪着你,我不再是独一无二的。”
“况且,现在每天都有护士监督你吃药,再过不久,你就真的看不见我了,到那时,你就和哥哥去那座小岛,买栋面朝大海的房子,不要太大,太大了其实未必好,你们好好生活,有我哥哥在,我爸妈也不会再去骚扰你。”
卫怀瑾嘟嘟囔囔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说着说着哽咽了,“杜杜,上一回是我做错了,这一次,咱们真的应该告别了,我会放心走的。”
她反握住杜若予的手,大滴大滴的眼泪吧嗒落在杜若予的手臂上。
“杜杜,我抱抱你吧,最后一次了。”说完,窗帘后伸出两只瘦瘦的胳膊,紧紧环住了杜若予的脖子。
杜若予想起她们俩在一起的第一个清晨,卫怀瑾注意到她的身高,垫起脚尖来比较,说她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还像个女人。
杜若予回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秀发里。
她在窗帘后躲得太久了,身上有股月光盈盈的清冷香气,像极了南城夜空的云絮,不需要什么风,自己就会散。
良久过后,杜若予松开她,身后病床上卫怀信翻了个身,她回头去看,见他没醒,就又来看卫怀瑾。
可窗帘后已经没了卫怀瑾。
她说再见,就真的再见了,一如她过往的不请自来。
杜若予低头,就着窗外的朦胧月色看自己手心的纹路。
过去她有一整个别人无法插足的世界,那世界就像爱丽丝的奇境,里头有卫怀瑾,她最好的朋友。可如今,她要回到现实世界里了。
这儿还有卫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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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是座台风城市,这个夏天前前后后风起云涌,等到最新一轮台风过境,市政迅速抢修了街道,一切便又恢复如初。
没了卫怀瑾,杜若予的住院生活实在无聊,无聊到只要有人走有人来,都能叫她羡慕一阵,欷歔一阵,新奇一阵。
比如前几天住院部收治了个双向情感障碍的男孩子,平时看着挺正常,因为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突然就抑郁开,或者间歇性狂躁发作,和男护工拉扯个十来回都是常态,可等他安静下来又为自己的言行感到抱歉,重新一轮抑郁,周而复始,只得寻求住院治疗。
这男孩刚来医院第二天就看上了漂亮的杜若予,难得振作精神想主动追求,结果傍晚就见着卫怀信,相形见绌,严重自卑了一通,导致当晚病情发作,又扯坏了男护工的一件工作服。
还有儿老科时常被推过来三缺一斗地主的一位八十八岁老太太,前不久据说并发症到晚期,已经被家属接回家临终关怀,随时准备办理后事。这老太太过去总把杜若予误会为唱戏的小生,见面就喊来一段,还把攒的私房钱往杜若予手里塞,俨然是要捧角。
此外,医院来了位新的清洁工,三十五岁上下,面容和蔼为人亲切,大家都喊她陈姐。
陈姐就像过去每一任医院工作人员,尤其喜欢安静整洁守秩序的杜若予,每天打扫她的病房时,都会逗留会儿,问问她的情况,偶尔还会给她带点自家小孩的零食,说些甜食有助身心健康之类的话。杜若予对那些色彩绚丽的零食没什么食欲,放多了后,等方未艾过来探望自己,就全拿出来招待他。
有次荆鸣来看杜若予,问她这样的生活会不会枯燥乏味。
杜若予想了挺久,才说,平淡是福。
杜若予每天中午都和李嘟嘟一起在医院食堂吃午饭,方未艾只要一闲暇就会过来,杜若予自认情商不低,可有时看着他们俩,就是弄不明白这二位如今究竟是何关系。
关于这个问题,每次她一问李嘟嘟,李嘟嘟就岔开话题,她也识趣,别人不主动谈的话题绝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又想问方未艾,可方未艾呆头愣脑的决不比自己聪明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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