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筱小被困在墙角,宛若一只逃无可逃的小老鼠。
樊仰极不知道何时弄了把凳子坐了下来,像是个牢头似的,摆明跟她耗上了。她瞪着他,想起自己这阵子来的遭遇,不禁感到心酸。
她原本是个乐天的人,但阿爹一病,她的生活竟跟着全走了样。她才知道一分钱确实能逼死一条好汉,尝尽了人情冷暖。想起自己挖空心思才想到这个挣钱的方法,今天过后却全部都要白费了。如果她不能回家,那她阿爹怎么办?说不定会病死,说不定会因为担心她而昏迷
想到此,她眼泪潸潸,抽泣了起来。
“呜”她的哭声抑扬顿挫,听来倒有几分吟唱的味道。
樊仰极不可思议地眯起眼。
这老头不,是这小丫头又是在演哪出?他都还没动手,她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她涂上颜料的小脸在泪水的洗涤下出现一条条的斑驳痕迹,下巴的胡子更是被他扯掉了一大撮,就连头顶的宽帽都歪了,露出她乌黑的发辫来。
她的模样煞是狼狈,而她那专心的哭法却教樊仰极看得出神了。一面想看她眼泪把脸蛋洗净后的真面目,一面又觉得她这模样有些可怜,甚至想拍拍她的肩膀,给她一点安慰。
这真是见鬼了!他把她绑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安慰她的。
“哭够了没?我都还没开始行刑,你就先哭起来?”他的声音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讥讽。
“反正横竖都要死,你管我管我哭不哭?”她一边粗鲁地拉袖子抹脸,但这动作更是把她唇上的那撇胡子给拉歪了,害樊仰极故作冷硬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你刚刚不是急着求饶,还说要说清楚来龙去脉,现在是想图个俐落,直接等死了?”他竟然有点不满意她的投降,原以为她应该会努力地想活下来才对。不知怎地,他竟然有着淡淡的失望。
“你岂会明白我的满腹委屈”萧筱小抹了把脸,干脆把胡子都摘下来,她甚至掏出帕子把胡子收好,万一能活着出去,说不定还用得上。
“委屈?”他不以为然地瞠目。
“我阿爹原本是个说书先生,日子勉强还过得去,可前不久阿爹病了,我去请大夫,才知道我们家好穷,只好向邻居借了点银子,勉强抓了几帖葯。很快地连买葯的钱都没了,我到处找人借钱,根本借不到,找事情做不是工钱很少,就是没人要用我,最后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她说着神情居然出现了一丝得意。
“什么办法?招摇撞骗?”他马上泼了她一桶冷水。
“什么招摇撞骗?你不知道说书这活儿并不好混吗?多的是生意冷清的说书人,不然你以为我们家为何那么穷?”她理直气壮地抱怨。“说到这个我就气,我一开始去说书,也是想说些忠孝节义的故事,最好还能教化民心,劝人向善”
“你废话不能少说一点吗?顺口就能编造一堆辞,真是”
“真是说书的料,对吧?”她得意地笑了,但一碰上他凉凉的眼神时,笑容顿时敛住。“我反正,就是客人很少,生意很惨澹,我根本赚不到什么银子。好在我这人天资聪颖,穷则变,变则通,我去茶馆坐着,到处听听人家聊天的话题,想找出大伙儿感兴趣的,然后我就发现”
她的视线转到他身上,这男子的气质真是特殊,任谁看了也想多看他两眼。虽然他神情冷漠,但那好看的脸皮跟颀长身材所散发出来的清冽气质,还是让她想盯着他看。更别说他身上那些个故事,不管是真是假,总是充满传奇色彩,也难怪大家爱听。
她听说他很小就读遍了人家得花上许多年读的书,才华洋溢,天赋异禀,是以先皇很宠这个么儿,一心想把皇位传给他。后来虽然不是如此,但关于他的故事倒是从没断过。至今他已经年近三十,依然没有娶妻,甚至没有纳妾,因而断袖之说甚嚣尘上。
“发现什么?”他冷眼睨着她催促。
“发现王爷简直是个大红人,大伙儿对王爷的故事万分感兴趣。那天刚好我借来的银两都用光了,大夫又说不给钱就不给葯,我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试着讲了一段白虎转世的故事,我我没说是王爷,可大家都那样认为啦!”看着他没好气的冷脸,她越说越心虚。
她从没想过会面对自己故事底下的主角。其实说书的哪个不添油加醋,甚至自行改编的?可是人家都不会遇上这问题,就她会。因为她讲的不是死人故事,而是活人传奇。这风险还真大,谁想到竟会赌上这颗脑袋呢?
“换作你是我,听了你这段说词,真能自叹倒楣就算了?”他淡淡地开口,但眼神却充满压迫性。
“呃”她被他的眼神堵得无处可逃,整个人都要贴到墙上去了。“虽然不大可能,但我好歹也想抱点希望。王爷,您就原谅小的,小的是情非得已。那忠孝节义的故事没人要听,我也是莫可奈何,百般不愿。其实我很会说故事的,打小听我爹说书,还读了很多脚本,可是大家都不想听那些故事,我也是千万个不愿意哪!”
“难不成我还得安慰你?”他好笑地问。
“啊,不然这样好了,小的想到一个能解决我们彼此问题的法子,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兴趣?”她灵光一闪,精神都来了。
樊仰极不置可否。这时看她,竟觉得这丫头有几分姿色,她那对灵活的眼睛,煞是动人,教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逮住机会赶紧开口。“就是王爷借我银两,我让我阿爹买葯吃。然后我阿爹好了就可以去说书了,我就不用去说书,自然也不会惹得王爷不悦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闻言,樊仰极双眉都掀了起来。
这妮子到底是哪来的狗胆,现在竟然想跟他借银子?不过她的“胆色”却激起他几许赞赏,对这个丫头的兴趣更高了。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你同样不会再去散播谣言。”他淡淡地说,看她怎么掰下去。
“唉呀,杀了我还要处理尸体,很麻烦的。你别看我瘦瘦的,其实我很重,要把我拖去扔了都嫌累。”她说得激动,两手还跟着乱挥。
“我有手下,不嫌麻烦。”他望了望她单薄的身子,怀疑她有几两肉。
“嘿嘿,别这么说。杀生是不好的,借钱给我还可以做善事,会有好报的!”她继续游说。
“什么好报?银子?我有了。地位?我也有。那你说,我还需要什么好报?”他不知怎地,竟然跟她抬杠起来了。莫非他真的那么喜欢她说话时那种飞扬欢欣的神采?宛若屋子里不只他们两人,感觉很热闹、很温暖。跟他所处周遭的氛围全然不同,所以他才会这样贪恋这种微妙的感觉?
是因为他寂寞太久了吗?
“呃娶得美娇娘?”才说出口,她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对一个传言有断袖之癖的男子说娶得美娇娘?这怎么听都充满了讽刺哪!可是现在改口也太明显了,怎么办呢?
还好樊仰极并没有如她预期的大发脾气,反而是用一种非常诡异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好像充满了兴味,还有一种跃跃欲试,像是等着看好戏,她不禁瞧得头皮直发麻。
“这么说来,我要借你多少钱呢?”他露出和煦的笑脸。
萧筱小对着他的笑脸,一颗心直打颤。
她想,只要真能借到银子,就算最后还是会被他杀了,起码能给阿爹一点安家费。她一脸痛苦地开出价码。“呃五十,不!一百两好了。”
只见他依然笑得很迷人,她只能嘿嘿干笑两声,其实心底苦得很。
茶馆的后台,萧筱小抱着一叠脚本,唉声叹气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余蒨儿抱着琵琶进来,关心地望了她一眼。“筱小,你爹身体还好吗?”
“嗯,昨天我又抓了几帖葯,爹吃了有起色了。”葯虽然贵,但倒是真的有效,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余蒨儿又好奇地看她一眼。
“喔,我有其他烦心的事。”萧筱小走到门边,掀起帘子,看了看茶馆里的人。因为没有看到预期的身影,心底稍稍放松了。
“筱小,你是不是缺银子?我那边还有一点积蓄,可以借给你”余蒨儿听说她爹的葯费很贵,一帖葯就要五两,普通人家哪吃得起这等葯。
筱小摇了摇头。“我借到钱了,应该够我爹把病治好。”
“奇怪,这两天你为什么不再说平郡王的段子了?这两天客人都很失望,来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少了。”余蒨儿有点不解。
萧筱小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我觉得老是说些没有根据的传言,对这社会风气不大好,决定还是说些忠孝节义的故事,比较能教化人心。”
“可是老板好像”余蒨儿还没说完,茶馆老板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萧老师傅!”茶馆老板一见到萧筱小就嚷嚷道。“今天你可得好好表现,否则客人都跑光光啦!”
“老板”萧筱小看了一脸气急的老板猛皱眉头。“这个有点困难。”
她拿人钱财,怎么还能道人长短?那天她被抓进平郡王府,出来时怀里还真拽着一包银子,正是平郡王樊仰极借给她的。现下哪还有胆再赚这种钱?
就算王爷没借她钱,再继续说那些故事,被抓去也只是早晚的事情。所以虽然银两讨人喜欢,她却没办法多赚哪!
“困难?哪来的困难?!”茶馆老板受不了地说。“当初我让你五五拆帐,可不是为了小猫两、三只的生意。你再这样下去,可没办法给你这么好的待遇了。”
“老板,你说些忠孝节义之事不好吗?平郡王的故事大家都听过了,再说也没意思”萧筱小努力想找出说词,打动老板。
谁想到茶馆老板一点都不领情。“忠孝节义?呿,有钱才有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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