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抱起头大哭起来。
严志和看朱老忠难过的样子,猛地照准胸口擂了两拳,说:“不,不会,有我们的党在,中华民族不会完的!”
朱老忠又站起身,说:“刚才你前面走,我在后头跟着,追到店门口,进去一看,屋里黑黑的。我又返身走出来,只差几步,就赶不上你了。找来找去,说什么也找不到你。我在大桥头上待了一会,才无可奈何地顺着河边走过来咳!原来你在这里!”他拉起严志和的手向回走。河边柳树上有“伏凉儿”在叫,朱老忠摇摇头说:“唉!急死我了,急了我一身汗哪!”一面说着,上了土坡走在马路上,路灯依然亮着。两个人回到店里,朱老忠亲自拿灯去添了油来,点上,说:“来!快坐上歇歇吧!”他抬起胳膊,擦了擦额上的汗,汗珠凉下来,咕嘟起嘴,翘起小胡子。严志和呆着,也不说什么,两只眼睛发出惨淡的目光,直瞪瞪地看着那盏小油灯。灯光黑红,焰苗上升起黑色的烟缕,一点也不光亮。两个人坐着,谁也不说一句话。小屋子里闷得不行,周围静静的,没有声音。朱老忠走出房门,在院里歇了一刻。自从闹起二师事件,客人稀少了,几间破房子里都静着,店掌柜在厨房里点起灯做晚饭。
严志和叹着气,哑了嗓子说:“咳!我心里真是难受!”他拿起烟袋,把烟锅插进荷包里,摩索着装上烟,打着火镰取火。
朱老忠走进去,翘了翘小胡髭,说:“你难受,别人呢?”
见严志和打不着火,走过去替他点上。
严志和说:“我总是想,我们是不会当亡国奴的!”
朱老忠说:“当然不会,回去我们就要宣传发动群众起来打鬼子!”
严志和搓着手说:“好!你这么一说,我们又有路走了!”
朱老忠说:“当然有路走!”
严志和又摇摇头说:“反动派决心当卖国贼了,我们还是要打日本!”
朱老忠说:“当然是,打不败日本鬼子决不罢休!”
严志和一听,伸起长胳膊在空中一划一划地,大笑一声,说:“好!我们就是这么办!”
严志和气愤鼓动着胸脯,索索打抖,埋藏了几十年的仇恨,在肚子里翻腾起来。他弯下腰,两只手拄着膝盖,摇摇胸膛,说:“咳!我们赶快拿起枪吧!”
正在这刻上,店掌柜推门进来,看看朱老忠,又看看严志和。严志和凝着眼神一步一步迈过去,说:“你也别开这个店了,咱们一块去打日本鬼子吧!”
店掌柜说:“小心!四邻民宅,如今爱国犯私!不要难过,事情摆着哩,看看怎么办吧!”
严志和抬起脸,忽闪着长眼睫毛,老半天才说:“怎么办?”
又摇摇头,反复地说:“就这么失败了!失败了!”
朱老忠猛地沉下脸,说:“政治斗争,有胜就有败,敞开儿干吧!”又说:“志和!你定定心,静一静!”
严志和慢慢地直起脖子,挺起胸膛,看看店掌柜,再看看朱老忠。店掌柜摇头叹气,直为老朋友痛心,不摸底细,也插不上句话。默默地端进两碗面,给朱老忠面前放上一碗,给严志和面前放上一碗。三个人说着话,严志和只顾抽烟,忘了吃面。朱老忠说:“志和!你可吃呀!”
严志和听得说,猛地打了个冷颤,才想起面前放的那碗面。懵懵懂懂地端起碗来,拿起烟锅就往嘴里拔面条。国难家仇集于一身,他已经认不清醒了。
朱老忠把大腿一拍,说:“咳!志和,那是烟袋!”
严志和顾不得说话,皱紧眉头,张开大嘴,连烟带火吞进肚里。急得朱老忠跺起脚来,拍着他脊梁说:“那是烟,你不呛得嗓子慌?我那傻兄弟!”
严志和说:“叫反动派把我气胡涂了!”
朱老忠说:“我们不生气,我们跟他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