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漠北,正是秋高马肥之际,海都的大军一路东进,气势如虹,挡者必死,很快就击溃了伯颜匆匆布置的杭爱山防线,可是,溃而不散的伯颜迅速收集残军,坚守甘州沙洲一线,以防后王军截断河西走廊。
可是,海都却并没有南下,而是不惜把侧翼曝露给伯颜部,也不在意补给线的无限拉长,竟是留下部将哈木盯住伯颜,主力摆出东进的样子,却是消失在元军的掌握中了。
而此时,被不顾一切从南线调来的玉昔帖木儿部,终于在辽东登陆,给坚守待机的元军主力带来了大量的粮草兵器,而同时,另一只水师则早就溯辽河而上,一支精干的部队,此时却已迂回敌后去了。
早就按柰不住的忽必烈马鞭一指,刚刚从修整中恢复过来的蒙古铁骑全线出击,而这次,第一次走上战场的太孙铁穆尔,被坚执锐,不顾箭矢,一马当先,在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而数百轻骑紧随其后,面对前面凶恶的色目人,却是毫不畏惧,很快就在敌人的战阵中楔出了一条血路。
后面观战的忽必烈连连点头,神色甚是慈爱,仿佛从这十五岁的孙子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而那早就而立的真金前面章节笔误,真金今年应该三十五岁,却总是醉心于汉人的诗书礼乐,想到这里,忽必烈忍不住长叹一声,微微摇头。
而忽必烈这一小小的神色变化,却被一直侍立身侧的阿合马看见,深吸一口气,阿合马也嘴角上弯,微微点头。
一场混战下来,元军人多,而色目人单兵能力强,总体来说,元军还是略占上风,而后王的军队则微微后退。忽必烈毫不客气,下令退多少进多少,不可多不可少,然后扎营修整。
很明显,忽必烈计划的,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慢慢和后王的军队耗着,待到合适时再与之决战,一战而定乾坤。
与此同时,大都的地牢里,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一个中年清瘦汉子面朝墙,坐如钟,却依然衣服干净发髯整齐,而且连枷锁也没有,很明显,这个囚犯的地位很高。
而他的背后,却摆着一张小桌,几个小菜,真金正用标准的跪坐之姿看着那名囚犯,神色甚是恭敬,他的右手端着琉璃玉杯,做敬酒状。
“文丞相,难道真金如此诚意,还不能让您释怀么?如今天下之势,文丞相比真金明白,如今民心所向,真金也毫不保留的把真实情况给了文丞相,赵宋气数已尽,大元如日初生,文丞相何苦一定要执迷不悟呢?”真金的神色真的很真诚,从他那英俊而和煦的脸上,真的很难看出狡黠欺骗这些政客必须的素质,而事实上,至少到目前为止,真金三十余年的生命,配的起君子这个称呼。而那端坐的囚犯,赫然就是大宋三百年养士的精华文天祥!
一个不朽的人,一个光辉的人,一个被所有读书人永远记住的人,一个中华民族脊梁骨最硬的人。
听了真金的话,文天祥却丝毫不为所动,而此时,梁上一块土落了下来,刚好落在文天祥的肩上,而文天祥却像没有反应一样,丝毫不动,依然保持着跪姿。
而他跪的方向,依然是南方!
真金叹了口气,又道:“难道文先生还拘泥于华夷大防吗?难道文先生真以为蒙古人还是那茹毛饮血不食人间烟火的野人吗?难道文先生一代大儒,竟然不知夏行夷礼则为夷,夷用夏礼则入夏吗?”
依然没有回应。
真金突然有些恼怒的一摔酒杯,怒道:“文先生,真金知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不论是父汗还是其他什么人来劝你,你或是和他们坐而论道,或者是指着那些降臣的鼻子怒斥,说真的,真金都认为你说的对,可是,难道真金说的不对吗?文先生是不是怕被真金给说服了而动摇呢?”
枯树一般的文天祥,依然没有回应。
“罢了,”真金摇摇头“是真金的不是,真金答应过先生,不再提这些的,真金自罚一杯。”说罢,真金拿起酒杯,一仰而尽。
“文先生,不管怎么样,真金不会故意拿假话骗先生,也不会说什么宋朝朝廷已经完蛋这样的话,如今小朝廷躲在台湾,从大陆抢了几十万百姓过去,准备孤悬海外,自立为王了,当然,他们的旗号还是中华正统,只是以全国敌一隅,能有什么作为,先生比我清楚,希望先生还是好自为之,这点酒菜就给先生补补身子,权当是真金的心意了。”
说罢,真金有些失落的站起身来,走到牢门口,正要迈出去,却又突然回头道:“只是文先生,真金还是要说一句,如今父汗被人窜错着,很多事情多有后退,真金虽厉行汉化,然宗族长辈之力甚大,真金多有不逮,加上有人有人掣肘,情况并不是很好,而此时也多有对先生不利之言,先生自己也要多多当心。”
随着一阵哗哗啦啦的铁链声,牢门终于关上,而早就出去的真金却不知道,如今的文天祥,却已经泪流满面,清癯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而那虽然单薄,却曾经被坚执锐奋身抗敌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着。
他那张曾经舌战群丑,辩倒奴酋的嘴,呢喃着的,却依然是那两个曾经说过无数次的字。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