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喇叭:
"大家洗过牙了吗?"
众木头:
"牙已洗过!"
大啦叭:
"大家洗过身了吗?"
众木头:
"身已洗过!"
大喇叭:
"大家洗过心了吗?"
众木头:
"心已洗过!"
大喇叭:
"大家洗过魂了吗?"
众木头:
"魂已洗过!"
这时大喇叭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发口令:
"既然头已洗过,牙已洗过,身已洗过,心已洗过和魂已洗过,现在月亮也上来了,大家开始由晌礼进入暮礼——众木头听好了,开始洗肠!"
月光之下,满河的木头立马就不见了,开始变成一节节大肠在木头水里漂流。横七竖八的肠子啊,臃塞河道。原来这才叫洗礼。原来他们把木头老太太和白骨精压根就排除在外——木头老太太和白骨精刚才所做的一切和所说的一切他们都充耳不闻,他们只关心木头国的事情外来的寻找和呼喊对他们都无关紧要也漠不关心——他们要关起门来搞试验图一个耳根清静。谁是他的娘?木头没有娘。谁是他的妻,木头没有性关系。——原来他们的洗礼已经由洗身洗心洗魂发展到了洗肠,他们在洗上已经比五十街西里大大进了一步。说是五十街西里,原来是异域异地。满河的木头都不易寻找,现在满河拥挤翻滚的是木头大肠,让木头老太太和白骨精如何去翻找和寻回她们的老冯和红孩儿呢?河水的颜色都已经变了,刚才是木头色,现在成了肠色和清色。木头老太太看着满河的大肠在那里发呆,白骨精看到木头国已这么不可救药终于有些不耐烦要打退堂鼓——这时产生畏难情绪的是白骨精而不是木头老太太,她们已出现了角色易位——已经可以分道扬镳了,谁愿意跟一节大肠结婚与它比翼双飞获得新生呢?原以为它是一根木,原以为它是一阵清风,谁知到头来它是一节臭哄哄的猪大肠,我一根洁白的白骨和白玉跟它包裹个什么点燃个什么拉扯个什么又寻找个什么呢?——说来说去我十六年的寻找和叫"娘"——寻儿之前,先寻到一个"娘"——还冤得慌呢。但白骨精也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她恰恰在这里上了大肠、老冯、红孩儿和木头老太太的当,她以为寻找和寻找的目标是一个固定,岂不知寻找和寻找过程的本身就是一个变化呢。变化才是一个过程呢。五十街西里的疯傻已经固定了几个世纪,现在大家医治疯傻和推广疯傻不就是求个见异思迁和见缝插针吗?好一个娇小的白骨精,不要低估了我们五十街西里的疯傻和能量。但白骨精还蒙在鼓里和梦里呢,开始急着打退堂鼓要鸣锣收兵——既然要打退堂鼓,就没必要再称木头老太太为"娘",她口气中开始对我们和老太太充满了不耐烦和不尊敬:
"老太太,既然你儿不是木头,既然你儿不是清风,既然你儿不是无形现在成了猪大肠——说固定你就固定,说不固定你可以变成无形和清风,你怎么到头来固定成一根带来一河猪大肠呢?不瞒老太太说,作为一个白骨精,日常你可以让我吃肉吃心和吃肝,哪怕是吃魂呢,我还就讨厌和不吃焦馏肥肠和红烧猪大肠。要木头我可以包裹,要木头我可以点火,要清风我可以乘风归去,要无形我可以顶礼膜拜,要这猪大肠我拿它干什么使呢?千里寻夫为了点火、包裹和乘风归去——现在好不容易到了木头国上了餐桌,你给我上来一盘臭哄哄的猪大肠。不知道我白骨的清洁、追求和高风亮节吗?原以为世界也就是疯傻和聋哑,没想到你们已经发展成了木头,原以为发展成木头对于白骨是一个机会,原以为挖心捕魂就可以乘风归去,原以为到了木头国就可以彻底洗礼,谁知道到头来你们已经由洗头洗牙洗身洗魂发展到了洗肠。这就是你们的圣餐发放中心和集体洗礼处吗?不知道我白骨没有心肠吗?要洗我也不会洗,要洗我也没得洗,你们怎么就不洗骨呢?我也是欲哭无泪呀——既然事情变化到这种地步,事到如今我只好抽身退步,但抽身和退步之前,我要跟你清算一下十六年艰辛寻找和口口声声给你叫娘给我带来的体力和精神上的损失——如果我不跟你上路,十六年的深山修炼我会另上一个层次和境界,现在十六年艰苦寻找岁月蹉跎我等于原地未动——问题是现在欲停留在原地还不得,修炼如逆流行舟不进则退,本来我还是一根洁白如玉的白骨,现在已经有些磷化和风化了,本来我还是一个洁白如玉的少女,十六年的风雨吹打和旅途的艰辛已让我脸上出现了蝴蝶斑,你倒是在我的指点和引路下千里寻子节省了十六年,你倒是在我的附体下重返青春,现在你到了木头国和木头河边虽然面对着满河的大肠你也有些困惑但在困惑大肠之前你还是先包赔我的损失吧!虽然你到了木头国和木头河找不到儿子心里也在焦急,但你在焦急之前先考虑我的前程,既然找到的不是木头我无法结婚,那么我就找本来是木头的娘先和她离婚——赔我三千白骨钱,不然我就让你由木头再变成白骨!"
开始像一个四十多岁的离婚妇女一样在那里胡搅蛮缠——看来她真有些风化和无法挽回和还原了。谁知木头老太太这时倒"噗哧"笑了,一边保持自己木头的原形不向白骨蜕化,一边一把拉住白骨精悄悄劝她:
"我的闺女,世上没你这么性急的。世上没你这么性直的。世上没你这么疯的。世上没你这么傻的。世上没你这么聋的。世上没你这么哑的。世上没你这么木头的——千里寻木头你意志那么坚定,现在一河大肠就让你消极颓废和贪污腐化了?你怎么就没有想想什么是装疯卖傻和装聋作哑呢?——那就是看似疯不是疯,看似傻不是傻,看似聋不是聋,看似哑不是哑,看似木头不是木头,接着的结论就是:看似大肠也未必是大肠呢。刚看到大肠我也像你一样有些迷糊,现在经你这么一闹我倒突然有些醒悟,我儿老冯和红孩儿为什么给我们安排这一河大肠呢?一开始我也觉得有些臭哄哄的,现在我才突然明白这是我儿安排的迎接老娘和媳妇到来的最高礼节呀。如同总统和首相也就是大木头访问时安排的三军仪仗队——你看那仪仗队像不像木头?如同穷人家串亲安排的一碗红烧肉,如同五十街西里新建了一座水晶金字塔,如同你到洗澡堂子白送你一对按摩小姐——也是我儿老冯和红孩儿知恩图报——看似傻原来他不傻,羊知跪乳之恩,鸦知反哺之意,他从木头国的城楼上远远看到老母和媳妇来了,才潸然泪下导演出这一场哑剧,因为他看到老娘突然就想起大肠——虽然他成了一根木头,但是他毕竟是从娘肠子里爬出来的。看到娘就想起了肠,想起了肠就要洗肠,洗完肠再迎接娘,洗完头洗完身洗完心洗完魂洗完肠接着就干干净净入洞房。一切都洗了就肠还没有洗仍保留着一肚青菜屎,现在一切都洗光了也就洁白如玉能够对老娘和媳妇交待做一个如同洁净的白骨一样的新郎。但他的刻意安排和苦心经营并不被白小姐理解,看到干净她理解成肮脏,看到木头她理解成大肠,看到亲人她要分离,看到新郎她突然提出赔偿——如果你这样做是因为智力迟钝一根白骨没心没肺没魂没肠要疯也是干疯要傻也是干傻——要不得让你经过洗的阶段呢——我们还好理解,如果不是出于智力问题而是别有用心你不提出跟我儿离婚我还要替他自做主张和你分道扬镳呢——免得一根就要风化的白骨,玷污了我们家尊贵的大木头!"
一席话说得白骨精默默无语。看着肠子在木头河里蠕动她也突然心有所悟和心有所动。真是大肠不是大肠而是木头新郎吗?真是不是浑浊的肠汤而是蛋花清汤和清风明月吗?——真是到了非洗肠的阶段吗?但她对老太太又有些怀疑:十六年风霜路途她都是一个闷嘴葫芦,现在见了大肠她怎么突然醍醐灌顶开始呼风唤雨和指手划脚了?是幸福的归宿,还是他们母子联手给自己挖的一个陷阱?但不容白骨精在那里仔细思索,木头老太太已经像刚才的木头一样"扑通"一声跳下了河,开始捡起河中的一节节大肠在那里喃喃地洗着。洗一根刮一根去掉油腻,喊一声叫一声我的儿郎,五十街好疯傻在劫难逃,老母亲滴滴泪洒入肠汤。木头老太太的尽情表演让白骨精不由自主也入了戏,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徘徊和动摇还是木头老妈妈历经风霜遇事不慌。见木头不知是木头误认为大肠,见大肠岂不知大肠就是新郎。白骨精羞愧之下也有些毛躁,为了证明自己的幡然悔悟她也"扑通"一声跳入了木头河和大肠之中。等她跳下去也未发现木头老太太的泪水其实是眼药水,她还在那里矫情地一声惊叫:
"娘,这河水和肠汤好凉!"
木头老太太一边用衣袖擦着眼药水一边偷眼看她:
"闺女,洗肠就要用冰水——不然怎么叫冰火呢?——水温一高肠衣就要化了。"
白骨精还傻子一样在那里点头:
"娘,我这里捞着一根大节肠,这是不是你儿和我婿呢?"
木头老太太:
"闺女,不洗三天三夜,我见不着我儿,你也见不着你的新郎。"
最后没有等到三天三夜,母女俩在那里洗了两天多十分钟,精疲力尽的白骨精突然说:
"娘,我不能再洗了。"
木头老太太:
"为什么?"
白骨精:
"我觉得我下边突然来红了——十六年没来,现在一洗大肠突然来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木头老太太拍手:
"我的儿,当然是好事了,有了月经,接着结婚才可以有后代和生下一个小白骨精,五十街西里在异地异域才有传人——四十八年下来,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天!"
白骨精点头,但接着说:
"但我必须马上上岸,好朋友到来这几天,人不能着凉。"
但已经来不及了,待她抽身上岸之时,河中的许多大肠开始缠着她的白腿,她想抽身也动弹不得。着急愤怒喊叫挣扎之时,她的女儿红已经顺着她的大腿滴到了河中。谁知河中的肠水像是豆腐花突然遇到了卤水,整个河水遇到女儿红都突然翻滚改变,像一锅豆腐花遇到卤水突然都变成了豆腐块一样这时一河肠水遇到女儿红都突然改变颜色成了一河鲜血。翻滚沸腾的鲜血中,突然幻化出红孩儿——红孩儿终于出现了——原来他在等待一河鲜血,红孩儿赤身裸体,肚戴着一个红裹兜,左手拿一个风火轮——原来是风是火不是木,右手拿一个乾坤圈——原来不是猪大肠,这时满河的木头和大肠都不见了,围绕着红孩儿的是一群牛和骆驼。白骨精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千里寻找是自作聪明,原来洗已经由洗肠又发展到洗血。洗的变化这么快,哪里是她的固定寻找所能固定的呢?她不但上了红孩儿的当,也上了木头老太太的当。事到如今她掏出一根火柴就要点燃自己和磷火与红孩儿和老太太——老太太原来不是木头——同归于尽,但她身在水中怎么能点着火呢?——这才是水和火和血与火的关系呢,红孩儿"哼哼"冷笑一声,倒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就把还滴拉着女儿红在那里紧张收缩愤怒挣扎的白骨精给吞下了肚。这时老太太用血仔细地洗过脸,已彻底还原成老太太——老太太骑着骆驼在血水中问:
"老冯,你是谁?"
老冯骑着牛——舌头还在卷巴嘴外的鲜血和骨渣呢:
"我是红孩儿。"
老太太问:
"红孩儿,你是谁?"
红孩儿:
"我是妖魔的后代。"
原来他与白骨精是同类——同类吃同类也就不奇怪了。老太太:
"妖魔,你是谁?"
妖魔:
"我是吃过人的人的后代——我叫老冯,家住五十街西里。"
既然妖魔之前吃过人,呆在五十街西里就合情合理。老太太:
"老冯,你为什么要由洗头洗牙洗身洗心洗魂洗肠发展到洗血呢?"
老冯:
"五十街西里人们血脂稠,通过洗血,可以把油脂滤到外边和瓶底。看,一个人血中的油腻,就积了半瓶子。也因为五十街西里聚集着深仇大恨,现在要以血洗血。"
老太太:
"老冯,事到如今你为什么不吃人而开始吃骨?"
老冯这时潸然泪下:
"五十街西里为什么疯傻,除了血脂稠,还因为整个居民区都缺钙呀——你到药店看一看,除了性药和洗液,货架子上都是补钙的骨粉呀。过去我们单吃人,现在我们是吃人不吐骨头。"
老太太:
"老冯,你为什么骑牛?"
老冯:
"五十街西里为什么由疯傻到木头?因为它就是牛马国呀。"
老太太点头。又问:
"老冯,我为什么骑骆驼?"
老冯:
"那是因为要想偷窃我们五十街西里的疯傻,是骑骆驼穿针眼——没门!"
这时老太太和老冯相视一笑,分别骑在牛上和骆驼上挥手再见。接着整个木头国和木头河——满河的鲜血都被道具工推到后台成了布景和背景,五十街西里的洗澡堂子又被转到了前台。原来一切都原地未动,原来这又是另一个五十街西里。洗澡堂子门前,老冯正端着一碗排骨和血豆腐在吃,他身旁站着一个按摩女。原来上班之前——洗澡堂子里正在放废水,废水流过门前,两人正在这里逗贫嘴说歇后语和说黄色笑话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