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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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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周照光笑道:“我听说光送银子可不成,怡亲王有得是银子,十万、二十万两从不放在眼里,他老人家喜欢古玩字画、金石玉器,前两年安徽徽宁太广道员李泰和让人奏了一本,皇上震怒,要办他,结果李泰和派人给怡亲王送去一幅米芾的苕溪诗,怡亲王连个愣儿都没打就把这事儿给摆平了。”

    陈永章看了周照光一眼:“一幅米芾的苕溪诗何足挂齿?咱们巡抚大人的出手岂是一个道员李泰和能比的?”

    谢思央求着:“陈大人,能不能也让我们开开眼?巡抚大人到底送了怡亲王什么礼物?”

    陈永章倒背着双手在甲板上踱着方步,不紧不慢地问:“怀素和尚的狂草,西陵圣母帖听说过吗?”

    周照光和谢思几乎同时惊呼:“老天爷,这可是稀世之宝啊!”陈永章笑道:“怎么,这就吓着啦?还有呢,宋徽宗赵佶的柳鹆图,这幅画儿的价值你们能估计出来吗?”

    周照光和谢思拼命摇头:“无价!绝对无价!”

    “有这两件宝贝在手,还怕怡亲王不给巡抚大人办事儿吗?”说到这儿,陈永章显得颇为得意。

    谢思也喜形于色:“这下可好了,我早就说过,咱巡抚大人根深叶茂,不是谁想奏一本就能整倒的,往后有人再想到皇上那儿告御状得好好琢磨琢磨。”

    张家湾失守后,英法联军的骑兵、步兵大队人马沿着通惠河边开过来,向八里桥一线推进。

    英国远征军第五步兵团军官威尔逊上尉正在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河里的木帆船。威尔逊看着船的桅杆上挂着的浙江巡抚的大旗,知道这是一条官船,于是命令炮兵架炮。

    英军炮兵迅速架好了野战炮,炮弹被推入了炮膛。

    威尔逊命令身旁的一个翻译:“翻译我的话,要他们停船靠岸,接受检查,否则就击沉这艘船!”

    翻译立刻喊道:“船上的人听着,我们是大不列颠皇家陆军的远征军,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停船靠岸,接受检查,否则就击沉这条船!”

    木帆船上,陈永章感到很诧异:“他们在喊什么?”这些日子陈永章一直在船上日夜兼程,他对通州的战事一无所知。

    周照光侧耳仔细听了听,脸色大变:“陈大人,洋人要我们停船靠岸,接受检查,怎么办?”

    陈永章这时也看见了已经扬起了炮口的野战炮,急忙说:“不能停船,这些洋人来者不善,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就无理可讲了,不要理他们,闯过去!”

    水手奋力升起副帆,准备硬闯。

    霎时,几颗炮弹落在帆船的周围,炸起了几个一丈多高的水柱。陈永章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赶紧下令停船。

    水手挥斧砍断帆索,船帆“哗”地落下

    陈永章扑进船舱,将一个雕刻着精美图案的樟木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这两件宝贝落到洋人手里,不然他将来无颜向巡抚大人交待。

    威尔逊上尉带着翻译及几个英军士兵跳上了木船,侍从、水手们在来复枪的威逼下举起了双手。

    陈永章首先引起了威尔逊上尉的注意,他紧紧地抱住木盒躲在水手们的身后,这种奇怪的姿势反倒引起了英国军人们的怀疑,一个英军士兵一把将樟木盒子从陈永章的怀里拽出来。

    陈永章见状舍命向樟木盒扑过去,连声高喊:“放下,给我放下”

    他马上被英军士兵的枪托砸倒,陈永章哭喊着在甲板上爬向樟木盒:“该死的洋人,你们打死我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你们把它抢走”

    威尔逊举起手枪大喊:“不许动!我要开枪了!”

    周照光从甲板上抄起一把斧子向威尔逊扑过去:“陈大人,咱们拼了吧”

    威尔逊及士兵们开枪了。

    震耳的枪声过后,陈永章和周照光、谢思及水手们全部被打死在甲板上,鲜血流淌着汇成一条小溪流进通惠河,霎时河水被染红了一片。

    威尔逊打开木盒,拿出画轴展开,问翻译:“这是什么画?”

    翻译一看,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天哪,是宋徽宗赵佶的手迹!”

    距这场惨案发生地不远处,英法联军的主力分三路开始向八里桥发起进攻。在八里桥阵地上指挥的清军主帅僧格林沁亲王立即命令清军主力投入反攻,于是数千身披铠甲、手持弓箭长矛的蒙古骑兵呼啸着展开攻击队形向英法联军掩杀过去,这是蒙古科尔沁盟所有精锐骑兵,是战前被僧格林沁调来护卫京师的,也是大清国最剽悍的部队。

    站在英法联军阵地上的法军主帅蒙托邦将军从望远镜里发现,这些蒙古骑兵的攻击队形极为壮观,色彩绚丽的各式军旗猎猎飘扬,数千匹战马狂奔着卷起漫天黄尘,急骤的马蹄声响彻天宇,骑兵们手中的冷兵器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蒙托邦将军冷冷地笑了,这要是在一百年前,这样的骑兵阵形能把对手吓死,即使是在四十六年前的滑铁卢之战时,这支剽悍的骑兵部队也会让对手胆战心惊。可是今天已经是1860年了,先进火器的出现使战争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在蒙托邦将军的眼里,这支还在使用中世纪骑兵战术的古老军队简直就是一堆碎肉,联军的来复枪和火炮可以把他们打得粉碎,只是可惜了这些优良的蒙古马。

    在蒙托邦将军的命令下,英法联军的骑兵立即分成两翼护住主阵地上的轻步兵方阵,这些骑兵来自不同的地区,有法军中的北非骑兵,有英国女王的龙骑兵,还有英军招募的印度锡克兵,其军服装饰也十分庞杂。联军的轻步兵分为三排,前排卧姿,中排跪姿,后排站姿,前排先开枪,中、后排按序射击。

    战斗刚刚开始蒙古骑兵就遭到重创,英法联军炮兵发射的第一轮炮火在蒙古骑兵的攻击路线上竖起一道死亡的火墙,英勇的骑兵们高举着马刀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墙,但顷刻间被强大的冲击波和密如飞蝗的弹片撕得粉碎,英法联军的阵地前像开了屠宰场,到处是鲜血和人、马的尸体。蒙古骑兵们尽管遭受了重大伤亡,但仍前仆后继,继续攻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部分骑兵舍命冲过火墙继续向联军的主阵地进攻,锋锐竟丝毫不减。这时部署在阵地前沿的联军步兵开火了,在联军密集的火力下,骑兵们纷纷从马背上栽下来

    英法联军向清军阵地发射了数百枚火箭,清军战马未曾见过这种阵势,大多惊骇地往回乱跑,冲乱了后面的步兵。

    此时,郑元培挥舞着战刀率领绿营士兵向联军的侧翼发起攻击,迎面遭遇的是英国龙骑兵。联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一时竟被郑元培得了手,龙骑兵们使惯了火器,对冷兵器近身肉搏并不在行。这个兵种并不是真正的骑兵部队,而是骑着马的步兵。它最早出现要追溯到15521559年的意大利战争,当时法国人占领了皮特蒙德,为了对付随时可能在后背出现的西班牙人,当时的法军元帅命令他的火枪手跨上马背,于是就组建了世界上最早的机动步兵。至于龙骑兵dragon这个词的来历,则有两种说法:较流行的一种认为,当时该兵种使用的队旗上画了一头火龙,这是从拜占庭时代就开始的传统,龙骑兵由此得名;另一种说法认为,当时龙骑兵们使用的短身管燧发枪被称为火龙,龙骑兵来自这个典故。不管怎么样,此时穿着漂亮红色军服的英国龙骑兵刚一交手就被绿营士兵用大刀砍倒了十几个,龙骑兵手中轻巧的马刀根本抵挡不住沉重的中国大刀,英国龙骑兵们阵形大乱,慌忙收缩兵力,联军的炮兵不失时机地将炮火倾泻在中国步兵的攻击队形中一颗炮弹在郑元培的身旁爆炸,他在火光中翻身落马,一群士兵拼死抢下郑元培。郑元培用力推开士兵们,摇摇晃晃站起来,他战袍破碎,肩膀上的创口流着鲜血,郑元培用手指抠出嵌在创口中的弹片,举在眼前看看,然后奋力将弹片掷出,大声吼道:“弟兄们,跟洋鬼子拼了”

    一批兵士被洋枪洋炮击中倒下,后面又补上一批士兵,不让寸步。

    清军官兵铅弹火药俱尽,坚持以刀矛拼杀,激战异常惨烈。

    此时的八里桥上,英法联军的炮弹倾泻而来,汉白玉桥栏大部被炸得粉碎。

    八里桥战役的统帅、僧格林沁亲王身穿盔甲战袍,骑着马站在桥中央。炮弹在僧格林沁身旁不断地爆炸,他身边的亲兵纷纷倒下,这位蒙古王爷神态自若,毫无惧色。

    一个身材高大的蒙古旗手,挥舞着一面写有黑字“僧王”的大黄旗,把这面旗帜不时指向各个方向,所有清军士兵的眼睛都注视着这面旗帜,它正在向全体中国军队下达着作战命令

    根据一个英国随军翻译的记载:“此刻,全军精锐奋力保卫的那座桥已然堆满了尸体,然而这个鞑靼旗手尽管已孑然一身,却仍挺立在那里,传达着僧王的最后命令。子弹、炮弹在他的周围呼啸而过,而他依然镇静地挥舞着大旗,直到一枚霰弹把他击倒在地,大旗才缓缓向一旁倒去,随着旗杆而去的是一只紧紧抓住它的痉挛的手”

    这时,通惠河两岸已尸横遍野,河水也已被清军士兵们的鲜血染红。

    英法联军见八里桥久攻不克,于是全数沿通惠河南岸向西,改向广渠门进犯。僧格林沁见此情景,放松防守,更有一些官员、将领畏惧动摇,致使军心涣散,英法联军乘机回犯,清军迎击不及,八里桥终于失守,英法联军向北京开进。

    张仰山和林满江赶着马车在小路上疾驶。前面,一群清兵抬着一位受伤的将军从战场上撤下来,走过他们的身旁。

    张仰山问道:“是什么人受伤了?”

    “提标郑大人,他伤很重,得马上找个郎中,不然就危险了。”一个清兵焦急地回答。

    张仰山吃了一惊:“是郑大人负伤了?快,快把郑大人放到车上来!”

    士兵们还没来得及把郑元培放在马车上,一队英军士兵就出现在眼前。

    这是那个刚刚杀过人的威尔逊上尉,他率一小队士兵走下一个小山坡,迎面和护送郑元培的清兵猝然遭遇。英军士兵们来不及开枪,双方展开短兵相接的肉搏战。

    张仰山、林满江吓坏了,慌忙躲到马车下,一动也不敢动。

    一个英军士兵被清兵砍倒,他背囊中滚出了一个物件,这物件一直滚到马车旁张仰山的脚下。张仰山和林满江躲在马车下,惊恐地望着混战中的士兵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木盒子。

    威尔逊用燧发式手枪打倒一个清军士兵,便没有机会再装填子弹了,清军士兵们挥刀蜂拥而上,一心想把他砍成肉泥,威尔逊只好抽出佩剑抵挡。

    这场肉搏战刺激了郑元培,使他好斗的天性骤然迸发出来,一时忘了自己身上的伤,他推开护卫他的士兵,抽出腰刀扑向威尔逊,两人刀剑相交,纠缠在一起。

    双方的士兵不断地倒下,最后只剩下郑元培和威尔逊。两人浑身是血,都已精疲力竭,威尔逊左肋中了一刀,郑元培腹部又添新伤,两人刀剑脱手后又厮打在一起,在地上滚动着,威尔逊从军靴里拔出匕首,用身子压住郑元培,匕首尖一点点接近郑元培的胸膛,郑元培用双手托住威尔逊的手腕,双方竭尽全力地坚持着

    郑元培看见马车下躲着的张仰山,急呼:“张掌柜,帮帮我”

    张仰山从马车下爬出来,林满江一把拉住他:“掌柜的,危险!”

    张仰山推开林满江,随手从地上捡起樟木盒向威尔逊掷去。樟木盒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抛物线,砸在威尔逊的后脑勺上,威尔逊一怔,被分了心,郑元培抓住时机,双手将威尔逊握刀的手反转,用力将匕首刺进他的胸膛,威尔逊终于两眼翻白,倒下死去

    郑元培大叫:“好样儿的!”他终于支持不住,昏死过去了。

    张仰山从马车下拉出林满江:“快,把郑大人抬车上去!”

    两人合力将郑元培抬上马车,林满江抄起鞭子:“掌柜的,咱们快走!”

    张仰山正要上车,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他低头一看,是那个雕有精美图案的樟木盒子,张仰山随手捡起来跳上了马车。

    马车卷起一股尘土迅速跑远了。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城东高碑店附近。远处来的方向上,隐约还有枪炮声。

    车里传来郑元培虚弱的呻吟声,张仰山急忙俯身过去:“郑大人,郑大人!”

    郑元培昏迷不醒,脸色惨白,身上随着车子的震动不停地渗血。张仰山翻看着郑元培的伤口:“这样流血可不行,咱们得找个大夫,好歹把这血先止了。”

    前边终于出现了一个村庄,林满江连找了几户人家,都没有人,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马车又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来。

    林满江蹭了蹭额头上的汗,下了车去敲门。里面半晌无人应答,林满江一推,门开了,林满江探头进去看了看,回身沮丧地对张仰山说:“还是个没人的!这什么世道啊?人有家都不敢回了!”

    张仰山想了想:“要不咱们就在这歇歇吧,我看郑大人的样子再走是不行了。”

    林满江顺着张仰山的目光看去,郑元培已经气息奄奄了。

    林满江和张仰山费力地把郑元培抬到屋里的土炕上,点上灯。

    郑元培嘴唇干裂,浑身烧得滚烫。张仰山摸着郑元培的额头对林满江说:“赶紧找盆凉水来,给郑大人降降温。”

    林满江答应着出去了,很快端来了凉水。

    张仰山慢慢地撕开郑元培已经破碎的战袍,小心翼翼地给郑元培清洗伤口。林满江不停地往郑元培的额头上敷着冷手巾,忧心忡忡地问:“掌柜的,怎么办啊?”

    张仰山瞅瞅郑元培,又瞅瞅林满江,一时也没了主意。

    外面突然又响起了急促的枪炮声,两人慌忙吹灭了油灯。等没了动静,两人才又松了一口气。张仰山再看郑元培,伤口还在一滴一滴地往外渗血,刚刚包好的伤口又被血水浸透了。

    张仰山摇摇头:“要是照这么个流法儿,郑大人肯定是挺不过去了。”

    林满江急得是又搓手又跺脚:“哎呀!真急死人了,这方圆十几里一个活人都见不着,哪儿找大夫去啊?”

    张仰山坐在炕沿,半晌,忽然眼睛一亮:“满江,快去咱们车上给我拿一锭胡开文的‘苍佩室’来!”

    林满江一愣,不明就理,但还是跑出去了。

    张仰山起身去找了个碟子,这时林满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张仰山。张仰山接过盒子打开,取出了一块精美的古墨。张仰山看了看,一咬牙,从怀里拿出一把精致的银匕首,用力把墨敲碎了。

    林满江惊叫着:“掌柜的,您”

    张仰山快速地把砸下的碎墨放到盘子里,滴水研起来。

    林满江嘟囔着:“这可是胡开文的老墨,比金子还贵啊!”张仰山看了林满江一眼:“管它呢,救人要紧!”

    “救人?救人也不用这个啊!”林满江琢磨着,掌柜的可能是急糊涂了吧?怎么胡来呀?

    张仰山继续专心研墨,研好后,蘸在手上捻了捻,吩咐道:“你再去拿一匹双加宣纸来,先取几张烧成灰,再一起拿进来。”

    片刻,林满江端着一小盆还冒着青烟的纸灰进来,胳肢窝里夹着一大卷宣纸。

    张仰山把纸灰倒进墨汁里调成糊状,让林满江把郑元培的战袍解开,露出了伤口。郑元培又呻吟了两声。张仰山把调好的糊状墨,涂抹在郑元培的伤口上,林满江很诧异地看着。

    张仰山说:“我记得在本草纲目上看到过,松烟墨能止血。”

    林满江半信半疑:“真的吗?”

    “这不是没法子吗?试试吧,但愿老天爷能助郑大人挨过这一关!”

    林满江用力地点点头,张仰山继续把墨涂在伤口上。涂得差不多了,张仰山让林满江把剩下的宣纸全都浸上水。

    这回林满江明白了张仰山的意图,他端来一盆水,把宣纸浸入,然后递给张仰山。张仰山把浸了水的宣纸敷在郑元培的伤处,宣纸立刻被吸住了,鲜红的血和黑色的墨渗过来,就如同大写意的中国画。

    两人配合着把宣纸全糊在了郑元培的伤处。不一会儿,几十层沾水的宣纸裹在郑元培的身上,就像打了一层石膏。

    林满江凑过去好好看了半天,忽然兴奋地叫起来:“掌柜的,这血还真止住了!”

    张仰山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天助郑大人啊!”两日后,张仰山带着郑元培回到家中,从太医院请来为郑元培疗伤的岳太医盛赞张仰山的止血招数儿,岳太医说:“张掌柜啊,我查了本草纲目,那上面说‘墨,气味辛,湿,无毒,主治吐血、流鼻血、妇女崩漏、小产后流血不止’。李时珍是万也想不到您拿墨治起了刀枪伤,您当时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请不到郎中啊,要是当时有您岳太医在,不就没有这一出了吗?”张仰山说的是大实话。

    “据我所知,早在三国时期,名家制墨就有加中药这么一说,韦诞在墨里加朱砂、珍珠、麝香,南唐的李延圭是加龙脑、藤黄、冰片和巴豆。张掌柜,我一直没闹明白,这加了中药的墨是写字儿用呢,还是当药用?”岳太医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

    张仰山回答:“开始还是写字儿用,后来就有人研制出了专门当药用的墨,像胡开文的八宝五胆药墨,里面加犀角、牛黄、熊胆和蟾蜍,这都是名贵的中药,具有解毒止痛、消肿软坚和防腐收敛的作用。不过,只有松烟墨才能止血,油烟墨可不行,因为松烟实际上就是百草霜,它有收敛、止血的功能得,岳太医,我班门弄斧了。”张仰山转了话题“这两天郑大人一直迷糊着,叫也叫不醒,该不会”

    岳太医看出了张仰山的担心,宽慰他说:“别着急,郑大人得睡几天呢。”

    “得,您尽量用好药吧!”张仰山仗义,为朋友是绝不吝惜银子。

    郑元培命大,他在受伤的第四天才苏醒过来。当他看见张仰山、赵之谦站在身旁,很诧异地问:“这是在哪儿?”

    赵之谦笑道:“这是松竹斋张兄家,元培兄,是张兄救了你一条命啊!”郑元培想了想,回过神来,赶紧说道:“感谢张掌柜的救命之恩!”

    张仰山直到这时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他轻声说:“醒过来就好,郑大人,你安心在这儿养伤吧。”

    郑元培可安不下心来,他急着问:“战事如何了?”

    赵之谦手里摇着他那把大蒲扇,不紧不慢地:“嗨!听说八里桥失守的第二天,皇上就带着皇后、妃子和王公大臣跑到热河去了。”

    “跑了?皇上不是说要御驾亲征吗?”郑元培瞪大了眼睛。

    赵之谦压低了声音:“现如今,皇上的话还能信吗?此一时,彼一时吧!”

    郑元培的脸上阴郁起来:“洋人到底还是进了京城?”

    张仰山叹了口气说:“今儿早上伙计从海淀那边回来,说洋兵进了圆明园,把能抢的金银珠宝、古玩物件都抢了,带不走的就放火烧,这不,大火都烧了两天两夜了,唉,圆明园、万寿山、香山、玉泉山的宫殿,全毁了!”

    郑元培“啪”的一掌拍在炕沿儿上:“怎么会这样!”

    张仰山急了:“郑大人,您慢着,别震裂了伤口,您先别想那么多,养好身子要紧!”

    林满江端上来一碗鸡汤,张仰山接过来,递给郑元培:“您先把这个喝了。”

    郑元培凝视着张仰山:“张掌柜的不,仰山兄,我郑元培这次大难不死,全仰仗仰山兄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我郑元培这辈子若是报不了恩,我的子孙后代也要替我报恩!”

    “郑大人客气了,我一个买卖人,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谈得上出手相救?说实话,我当时吓得魂儿都没了,只是随手抄起个木盒子砸过去哎哟!对了,那个木盒子哪儿去了?满江啊,你把那木盒子放在哪儿啦?”

    林满江在外间回答:“我放在客厅里的条儿案上啦,您等着,我给您拿去。”

    张仰山对郑元培说:“这小子,胆儿比我还小,当时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一把拉住我,不让我爬出来”

    林满江捧着樟木盒走进来:“掌柜的,就是这个盒子,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张仰山打开木盒,拿出两个卷轴,分别打开,平铺在炕上仔细端详,他突然惊叫起来:“老天爷啊,之谦兄,快来看,这是谁的手迹?”

    赵之谦急忙凑过来,不看则矣,这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颓然地坐在炕沿上:“我不是做梦吧?宋徽宗和怀素的手迹?”

    这一刹那,房间里的人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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