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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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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伞偏在她头顶。

    今日起,他便算是有了寄托。

    *

    1923年,法租界内。

    鲁妈带着两个丫鬟上了楼,站在二楼门外头唤了一声,里头清脆应了一声,打开门来。

    鲁妈笑的嘴唇的褶都绷平了:“江xiǎo jiě。”

    江水眠拉开门,望着鲁妈。

    鲁妈四十岁出头,嘴角有一点下垂,笑的和气不谄媚,穿着不太贴身的暗色长袖旗袍,头发稍微烫过,耳饰也是低调的银饰。

    卢嵇如今在京津也算有名,不少人都求他办事,洋人与北京政府都吃得开,鲁妈虽不是卢家花园的一把手,但管的事儿也多。

    穿衣打扮却处处显露——自己是个干净体面的下人而已。

    江水眠三年前来过的,鲁妈却没能一打眼认出她来,只是望着她笑。

    她让出几步,请鲁妈进来。

    鲁妈进了屋,刚要开口,就看见地上摆着一打开的老旧长箱,斧钺钩叉弓,几件兵器摆在印度棉的床罩上,吓得吸了一口气:“这、这是要做什么?”

    江水眠一脸无辜:“收拾东西。”

    鲁妈想起了什么,迟疑:“江xiǎo jiě……”

    江水眠就傻笑。

    鲁妈呼了一口气,她是从上海来的,来了几年,依然说话还有点上海腔。她觉得不该多问,笑道:“老爷说江xiǎo jiě没带衣服,买了两套成衣先凑合着,我这是来给您量量尺寸,回头让人尽快给您做来。”

    江水眠听见老爷两个字,心底啼笑皆非,嘴上老实:“我不懂事,请鲁妈教我。我是不是也要喊卢先生作老爷。”

    鲁妈一边给她量身,手又轻又快,道:“按理说是这样,不过……具体怎么称呼,江xiǎo jiě到时候可以再问过老爷。”

    江水眠想着要叫卢嵇老爷,就有点绷不住那张天真无知的脸。

    鲁妈:“老爷说了,这小楼没别人住,还空着几间房,您要有什么想到的用处就跟我说好了。还有,晚上应该要跟老爷一道用饭。”

    江水眠转头:“听说府内还有五位姐姐,我是不是应该去见一面。也不知她们住在哪里,鲁妈可否能带我去。”

    鲁妈顿了顿,笑:“这话我不敢说,您到时候问爷吧。哦还有,江xiǎo jiě要是想染指甲,我让人去买了这两年新兴的洋货蔻丹美指油,一涂就好,方便的很。”

    她笑着转了话题,递过来几个小盒,放在柜子上。

    江水眠:“卢、老爷给的?”

    鲁妈就笑了笑:“老爷心细。”

    江水眠低头看看自己的指甲,这也不是她自己染的,都快随着长指甲不剩下多少了。卢嵇连她指甲盖上的颜色都看见了?

    江水眠也不做多想,随手放在桌上。鲁妈似乎知道她几乎没有行李,让两个丫鬟捧进来不少东西。

    鲁妈:“时间着急,东西准备的不好,虽是新的,料子还不行。明日早上,新买的就送来了。麻烦江xiǎo jiě今日就凑活一回。”

    江水眠看了一眼,一些睡衣,女士拖鞋看起来都是现买的。

    她了然。

    鲁妈临走之前,忽然犹犹豫豫的有几分沉思,她到了门口转过头来,仔细一看,就见到了江水眠鼻翼那颗小痣。

    鲁妈恍惚了一下。

    三年前,姓宋的武师带着徒弟来天津过,他那小徒弟还在卢嵇身边住过一段时间。头发剪得像乱草一样,穿着短打和棉袄,带着旧毡帽,看起来像是个在码头上讨生活的小子,卢嵇却还教他说英文,教他打网球……

    卢嵇只叫唤那小子阿眠,鲁妈记不太清长相了,只记得总是弄得脏兮兮的脸上,有一颗小红痣。

    不过姓宋的被人打断了腿,那小子也住没多久,就跟他师父就走了。

    那小子当时还有些东西都留在旧宅子里,搬家的时候,卢嵇特意说了要人搬过来不许动,不过他也没再多提,放在哪里了呢?

    事实已经明了。鲁妈回过头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跟江水眠到了别,下楼去了。

    江水眠没有跑太远,她就四处翻翻看看。

    卢嵇这套在天津的院子规模并不小,听说是清末民初的一个富商建的,他两年前给买下来的。半边是中式的院子,卢嵇住不惯,都空着,当客房或接待一些贵客吃饭喝茶用。她和卢嵇住的这半边,是池塘楼台边的一组小洋楼。

    一组洋楼中有好几栋错落,中间那栋大许多,车也可直接停到hòu mén,每层可能四五个房间,卢嵇独住。她是斜后方一座小楼,一层只有两个房间,阳台宽敞,一楼有回廊和主楼连着。

    卢嵇平日午饭和手底下的小武、孙叔一起吃,让最贴近的几个心腹平起平坐吃饭、打牌,是不少大户人家已示交情的习惯。

    晚上他都一个人吃。

    今日小圆桌对面多摆了一套餐具,该来的人迟迟不来。

    卢嵇也不多说多问,就坐着看报,不紧不慢。

    拿着报纸,字从眼前淌下去,卢嵇脑子里想的全是——今天白天他实在太轻浮了啊!

    虽然他在外也装轻浮装惯了,可是明明就跟江水眠差辈似的,忽然就提出说让她进门当姨太太的事儿,也太荒唐了。

    他当年还说过一定将她养大,送她出去读书,花血本给她当嫁妆。这回得了,嫁妆钱真是省了,嫁到他自己家里来了。

    而且,江水眠还真就这么同意了!她就是傻!

    是不是别人跟她这么说,她也会傻呵呵点头?!

    往后怎么办,真就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到底又该怎么做?

    没过多久,就听见脚步声冲进楼内,到了饭厅门外,才放慢了脚步。

    轻巧的脚步声拘束的走进来,鲁妈站在隔门外笑:“江xiǎo jiě来了。”

    江水眠坐到对面,小厨房的人开始往里端饭菜,卢嵇这才放下报纸。自家吃饭,也不会有人在旁边站着看,鲁妈在外间有小桌,她也去吃了,屋里如平时一样退的一干二净。

    卢嵇想了好久,觉得自己应该装出一点威严来,毕竟要跟她说些事情,如果她意识不到重要性,往外头乱说就不好了。

    他抬起眼打量江水眠的时候,她也捧着饭碗,眼睛越过碗沿偷偷摸摸的看她,四目相对,卢嵇心底一颤,江水眠眉毛一抖。她立刻收回目光,两只白瓷似的手抱着碗,跟饭粒大眼瞪小眼。

    卢嵇看见她十根手指上,相当潦草——可以说是气死人的涂着那红色的美指油。

    指甲旁边的皮肤上都有美指油,涂的凹凸不平,还有一些有没干之前被蹭掉的痕迹。

    他心底乱起来。

    卢嵇觉得自己让人去买美指油的行为就挺可笑的。

    美指油很不配她。江水眠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她又练武多年,是个小侠女,怎么会涂这些玩意儿。

    可看她用了,卢嵇又觉得她居然到了爱美的年纪。那个小丫头也开始希望自己变漂亮了?是不是下一步就会喜欢漂亮衣裳,喜欢注意别人,考虑什么时候嫁人了?

    跟宋良阁的放养不一样,他面上嬉皮笑脸的对她,实则怀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卢嵇把这种心情自顾自比作“青春期女儿的父亲”,以至于忘了白天谈话后,江水眠马上就算是嫁给他了。

    这种落差,显然两个人都不能适应。

    卢嵇心里乱,放下饭碗,声音重了一点。

    江水眠立时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抬起头来,端着饭碗不知道是不是她也该放下。这几年,她对外装天真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卢嵇也惯常是表面功夫了得,笑道:“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江水眠:“啊?”

    卢嵇罗里吧嗦的又嘴贱起来:“手上涂的这样血淋淋,拔了指甲也没有你惨烈。就算卸了美指油,也活像是我扶贫了,我都跟肃卿说了多少回,买点好衣服穿。别的你学得多不多我不知道,他这个河北果农的朴素审美,你可真是学了十成十。下次给你弄点粉毛线扎头,再穿个绿油油的棉袄配个被面似的红裤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跟仙子似的美了。”

    江水眠:……你丫这些年就嘴欠见长。

    她绞着手指,故意道:“老爷。这东西是用小刷子的啊,我不会弄。”

    卢嵇噎了噎:“你叫什么?”

    卢嵇心道,卢先生三个字都差点把他憋死,再叫老爷,是要气死他么?!

    江水眠憋笑,面上一本正经:“鲁妈说了,我要管卢先生叫老爷。”

    卢嵇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荒唐的笑了:“你怎么不叫我大官人呢。叫爷不打紧,可我到底有多老。”他居然还在意起这个了。

    江水眠委屈:“那我要叫什么?”

    卢嵇也不知道,他闷头吃饭,故意考她似的:“自己想。”

    江水眠:“叫卢先生不是太疏远了么。”

    卢嵇:这倒也是。

    江水眠:“别的我也不敢叫。”

    卢嵇抬眼挑眉:“别的什么?”

    江水眠试探:“焕初……”

    卢嵇:“……”其实这样叫也挺好的,他心里被这两个字烫的熨帖极了。

    却笑嘻嘻:“江水眠,你胆子要上天了是吧。这还是进家门第一天,过几天就要指着我的鼻子喊我姓卢的了?”

    江水眠愁眉苦脸:“那、那怎么叫才好。”

    她面上那叫一个局促可怜,心道:姓卢的,真是给你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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