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维伊伫立在顶楼窗口——学院的制高点处,秀发被夜风揉弄得凌乱不堪,她口腹饥渴却全然不知,她在俗世这一条堆满了物质食物的宽阔的大路上,考虑的是如何熄灭灵魂的饥饿。她为此激动得热泪盈眶,默默地冲着北方家乡v市的方向遥遥相望,心里无声地叫喊:
“乡亲们啊乡亲们,地上的锅碗瓢盆酱醋茶盐留给你们吧,天上崇高圣洁的星星属于我!”
可是,这激情在八年之后的今天,却消失殆尽,泯灭得无影无踪。
那一次聚会,焕然一新的维伊坐在烛光摇曳的酒吧里,对着第一次见面的林子梵说出的第一句话,却与她在学院顶楼上那句无声的叫喊,大相径庭。
“啊诗人?幸会!”她朗朗地大笑起来“请把地上的锅碗瓢盆、酱醋茶盐、鲜花与鲜肉留给我吧,我把天上崇高而圣洁的星星与白云都送给你了!”她向林子梵快乐而嘲弄地伸出一只手。
维伊对于初次见面的诗人林子梵显然缺乏足够的敬仰,这使得听惯了溢美之词的林子梵有点失落。
她出言之嘲讽、之不逊,令林子梵这个小有名气的诗人一时无以应接,赧颜而找不到还击之辞。面对着这样一位说不上漂亮但极富一种特殊魅力和韵味的女人,不好说什么。
他咽了咽唾沫,清了清喉咙,把从胸腔里升起来的一股不对劲的感觉压了回去。只是礼貌地接过维伊伸过来的丰腴的手臂,轻轻握了一下,便坐下来。
维伊刚才的开场白,把地上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什物,比起八年前的时候增添了“鲜花”与“鲜肉”两项,这完全受启发于刚才晚上出门时的一个新发现——她家楼下那个鲜花店,不知什么时候,人不知鬼不觉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鲜肉店,门梁上的匾额连换都没换,只在“花”字上用彩料补贴了个“肉”字。
维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预感,也许过不了一个月,这个“鲜肉”店就又会改成“鲜扎”店。匾额依然是不用更换的,只在“肉”字上边再贴补上一个扎啤的“扎”字就行了。
1996年的夏天,p城街头的酒吧,忽然像前些年诗人的诞生一样铺天盖地,鳞次栉比。
维伊心里默念了一句“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想当年她写诗的时候,维伊是拒绝吃肉的,那时她是一个相当苦行的素食主义者,认为诗的纯洁性是不能容忍让腹内的牛羊猪狗等等肉食们来浑浊玷污的。她弃“肉”如敝屣,就像一个自爱的女人不小心怀上了一个不爱的男人的杂种,便总觉得自己身体里边不干净,急于把它弄掉。
维伊那时候的原名叫维伊丽,可是写诗总得有个像诗人的笔名吧,总不能平平凡凡潦潦草草随便叫个“王二”或“刘红花”之类对历史那么不负责任的名儿,万一不小心进入了文学史,这样通俗的名字让广大的人民怎么去流传?那不是侮辱广大群众对于诗歌的一片敬仰之情吗?”
那时候,她完全不同于现在这样动辄说“没有英雄,孩子,只有三明治。”
那时候她相信很多东西,文学是她的宗教,她的信仰,她随时随刻都充满了一种文学青年的圣洁的献身精神。
她为自己的笔名思前想后,煞费了一番苦心。
她看不惯这个“丽”字,多俗气!全中国百分之八十的女性的小名都叫做什么“丽”或者“丽”什么。
本来她先为自己选中了“孤独”的“独”字,她喜欢这个字,打算叫做“独伊”但是,有个广识多闻的男同学告诉她,瞿秋白的女儿就叫瞿独伊。她听了特别扫兴。虽然中国人的名字没有版权所有一说,但步人后尘总归不够有新意,她喜欢标新立异,与众不同。
这时候,又有几个男同学对于他们身边这位摸不得也碰不得的矜持傲岸的维伊丽小姐,充满了浓浓的“酸葡萄主义”他们在黑板上写了个硕大的“毒伊”(毒与独谐音),并在旁边注释了“有毒”二字,外加一个顶天立地的“!”
维伊丽一气之下,便废黜了“独伊”
最后,她决定去掉那个俗气的“丽”字,省略为“维伊”
“维伊”与“惟一”谐音,她为此感到满意,从此就“维伊”了下来。
那两三年,维伊的名字也曾经在全国大大小小的诗刊报纸上频频露面,星光闪烁了一时。可是倏忽之间,她就偃旗息鼓、杳无声息了。谁也不知道她是忽然参透了什么,还是遇上了什么重大的生活转折。
今天,摇身一变的维伊讲起这段经历,如同说着别人的一个幽默段子,笑得前仰后合,饱满而解放了的现代女性的乳房,再也不肯按照东方人含蓄内敛的习惯,躲躲闪闪地被束缚在乳罩背心里边。
“你们男人可以裸身穿背心,我们女人为什么不能?!”
拒绝了乳罩的维伊,在她朗声朗气开怀大笑的时候,身边的男人总是不能自已地把目光丢落在她颤颤微微的乳房上,那地方仿佛有一种神奇的胶化物,目光一旦落到上面,就被粘住,想挪也挪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