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刻,而朝子一直静得出奇,周伍数次回过头去,只能看见女儿策马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一辆巴士迎面而来,头戴白色凸纹布帽的小学生,纷纷将头探出窗外。周伍下马,走至路旁,趁着巴士掀起的尘埃,他顺势呼唤女儿。
“喂,在这里歇会儿吧。”
“好。”
两人拐入小径,将马系在林子里,找了片干净的草地坐下来。小鸟的啁啾声不绝于耳。默默擦拭汗珠后,周伍基于一种父亲的直觉,突然问女儿:
“朝子,你在谈恋爱吗?”
正把弄着身旁的小草的朝子,抬起泪盈盈的双眼,看了父亲一眼,回答道:
“嗯。”如果周伍接着问:“是谁?”朝子或许会诚实地说出斑鸠一的名字,这样一来,说不定可以避开一份看不见的危险。
但周伍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本身也受制于他的“教养”即使与女儿也不适合谈论庸俗的事情。周伍认定和朝子谈恋爱的男人一定是俊二,再问:“是谁?”岂不多余,因此不再追问下去。
但事实上,促使这位年老绅士噤口不言的是一股令他困惑的感情力量。他不想从女儿口中听到俊二的名字.因为他嫉妒。
上星期在万平大饭店见到的朝子是个不带感情、亭亭玉立的公主,但今天的朝子却已沦为感情的俘虏。
“我这是在嫉妒!”
周伍惊愕地意识到自己的想法。
于是,与生俱来的理智立刻告诫他,决不可像世上一些愚昧的父亲,因着无端的嫉妒而阻碍了女儿的婚姻。话虽如此,因为朝子坠入恋爱而恐惧的他如同站在悬崖上,首次尝到感情强烈冲击的滋味。
“我必须克服这种感情。”
周伍心想。接着,勉强提出另一个问题:
“那么,这不是一段不幸的恋情吧?告诉我,应该是幸福的,对不对?”
“幸福吗?”
女儿这算不上回答的回答伤了父亲的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原来看来幸福而冷静的你,如今虽为恋爱而显出一种烦恼的风情,但也因为如此,使你有一股异于以往的美丽。(这是事实。周伍那股强烈的嫉妒感,正是因为女儿现在的美是别人所创,而不是他原先创造的那一种,所以他嫉妒了!)好吧,今晚我要找俊二来谈谈。”
“啊!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周伍从不曾听过女儿如此痛切的声音。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只求你不要这么做。请答应我。”
这个周日已近晚夏。归途上,两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事向前眺望。稍微性急的人已经离开,有些别墅门扉紧闭,从白桦林中望去,门上的信箱就像没有鸟儿的空鸟巢,孤伶伶地挂在那里。
木官一家也离开了轻井泽。
依子等待站。自脸部灼伤以来,她不曾像现在这般期望见到自己的丈夫。
她留意到丈夫情绪的动摇。依子知道丈夫正被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所困扰,而且孤立无援,无人可资商量。这个被埋没的女人,较一般人更擅于观察。她知道平日冷静的周伍,如今像个陷入恋爱中的年轻小伙子,一旦发现无法用自己的观念左右世界时,便立即坠入感情的混乱里。
“他一定会来找我商量的,因为他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依子非常肯定地预料着。
开学后,朝子仍旧经常和俊二见面。每当和俊二在一起,她总有一种解脱似的快活感。这实在很奇妙,说她恋着斑鸠一,那么,对于别的男人所给予的关怀,以及婚约此一事实,应该会感到是一项沈重的负荷才对,但是在父亲调教下长大的朝子,只能像演戏般扮演未婚妻的角色,并以此作为生活中唯一的慰藉。虽然她的嘴角老是漾着微笑,并不时说些俏皮话,但她的内心空虚,眼神也不带一丝喜悦。走在俊二身旁,扮演一个有教养的高贵淑女,欺瞒周遭的世界,成为众人羡慕的焦点,对这位硬心肠的美丽少女而言未尝不是一项乐趣。
一回到东京,朝子便悄悄走访斑鸠一的画室,可是他不在。老妇人说斑鸠自轻井泽回来后,旋即出门做长途旅行,并没有交代去处,只说年底会回来。
于是,朝子逃避她那没来由的罪恶感,以及对那位拄着拐杖的孤独画家的奇妙恋情,匿身于无意义而快乐的交际生活中。
“爸爸只是教我形骸上的生活教养,但那却是我目前唯一的支柱,真是太奇妙了。”
她成为夜总会的常客,但一到十一点半,她就像个良家姑娘似的板着一张睑起身,示意俊二开车送她回家。这时,俊二,这位幸运的司机便会二话不说地服从朝子的命令。
有一次在归途中,俊二想把车开往他想去的地方,朝子马上轻声抗议,像个女教师似的轻叩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
“结婚前不可以。我不是美国女孩,我很保守。如果你胡来,我会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