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楚地瞧见胡二的屋中亮了灯火,刘先生和胡二靠窗对坐聊天。
暮色掩映之间,完颜婷藏身树上,觉着万分新鲜,软软靠在卓南雁肩头,轻声问:“你怎知这胡二有鬼?”二人挨得极近,卓南雁只觉肩头温软一片,阵阵馥郁香气更自她身上款款袭来,急忙收慑心神,低声道:“且看看,我也全没把握!”
完颜婷一声低笑,樱唇忽启,在他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幽幽道:“管他有没有把握,这么着跟你在一处,也好玩得紧!”卓南雁万料不到她如此大胆,黑暗中只觉她吐气如兰,那双横波美目似乎正向自己痴痴凝视。他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霎时脸上发烧,却不知说什么好。
再过片刻,只见刘先生告辞而出,在暮色中渐行渐远。卓南雁紧紧盯住胡二屋中那盏闪亮的灯火。忽见那灯噗的熄了,院里院外便即苍暗一片,隔了好久,却再没动静。他两道长眉慢慢锁起,犹豫道:“难道是我推算错了,咱们要不要再等片刻?”完颜婷将螓首轻枕在他肩头,软软道:“好啊,便这样,等到何时都成!”卓南雁听她娇媚的语音中微带醉意,心下稍宽:“原来她是喝醉了!”
忽见那小院的门一启,探出个枣核脑袋来,正是胡二。卓南雁双目一亮,只见胡二四处张望片刻,随即狸猫一般轻轻跃出,鬼鬼祟祟地向前行去。卓南雁低喝道:“咱们下去!”完颜婷啊了一声:“这么快啊!”娇软的声音中颇有几分不情愿。
两人飘身下树,远远缀着胡二。夜色终于沉了下来,这条地近城北的小巷笼在灰黯沉静之中。胡二转出小巷,只往偏僻处奔去。直奔到城北那座黑黢黢的破旧小庙旁的老柳下,胡二才停住步子,伸手在地上匆匆刨出几捧土,自怀中取出件小包裹便要埋下去。卓南雁忽然长身而出,喝道:“胡二,你待怎地?”胡二惊得浑身一抖,转身便逃,身子才动,猛觉脖领发紧,跟着身子忽然头下脚上的被人倒提起来。
“好汉饶命!”借着黯淡的夜色,胡二瞧见倒提起自己的却是个黑衣少年,在他身旁还俏立着一位婷婷玉立的少女,他只当是遇上了打劫的,吓得大呼小叫。卓南雁冷冷道:“我是龙骧楼的!”胡二心中一惊,啪的一声,手中那包袱已掉在地上。
完颜婷拾起来,打开那层碎花布,却取出件亮闪闪的物件来。“这是什么?”完颜婷将那物件在手中把玩两下,忽然举起,遮在面前,笑道“哈,竟是个面具!”那果然是件面具,上面金光闪烁,夜色中瞧来,颇有几分诡异。卓南雁接过来细瞧,只觉这面具沉甸甸的似是黄金铸就,上刻古奥花纹,雕工细腻,更有几个奇怪文字,非篆非草,自己却不识得。他猛一挥手,将胡二抛在地上,将那黄金面具在他脸前晃着,低喝道:“这是孙三胖子给你的,是不是?”
胡二浑身颤抖,猛然挥掌狠抽自己的耳光,叫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早该照老爷的吩咐,将这东西送归龙骧楼!”卓南雁想起当初完颜婷在马会上遭袭后,三胖子抽打自己耳光的情形跟他这远房侄子颇为相似,心中颇觉好笑,却扳起脸道:“那孙三胖子都交待了你什么,快给我细细照来!”
“遵命!那、那是七八日前,”胡二爬起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道“我家老爷忽然寝食不安,我前去百般劝慰,他却还是闷闷不乐。那一日他忽然找我过去,将这鬼面具给了我,说道,‘若是我有一日命丧黄泉,你便着速将这东西送到芮王府!’那时唬了我一跳,他却不细说端倪,反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速速离府”
卓南雁低声问:“这黄金面具有何蹊跷,孙胖子没跟你说么?”胡二摇头道:“没说!他只说这东西有股魔性,我若敢毁坏或是独吞,必遭邪魔缠身。奶奶的,这东西也是邪性,昨日我得知老爷遭人杀害,半夜里就见这东西发着邪光。”
完颜婷冷哼一声:“孙胖子不是说过,他若遭不测,你要将这面具送交芮王府么!怎地你却鬼鬼祟祟要来埋了它?”胡二颤声道:“听说老爷的死,跟谋刺芮王郡主颇有牵连,我还怎敢去芮王府?这东西又他娘的有魔性,更不能擅自毁了,只得跑到这庙前埋了,求神仙保佑,震慑邪魔,不要找小的麻烦!”
卓南雁的眉头越锁越紧,反覆瞧了那面具片刻,仍觉不得要领。但任是再如何威逼催问,胡二却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了。卓南雁无法,只得将他押回王府,唤来侍卫送交龙骧楼,仔细勘问。
王府大厅内明烛闪烁,完颜婷的娇靥上满是好奇神色,问卓南雁道:“你怎地知道这胡二有鬼?”卓南雁淡淡一笑:“孙三胖子死前临了一幅画,上面提了两句诗‘畵堂深处杜鹃鸣,飞入平常百姓家’!我早瞧着这两句话古怪,却一直不明所以。今日重阳鞠会上听得有人说起孙三胖子会制灯谜,我才心中一动,这两句原来是两个灯谜。”
他说着提起笔来,在纸上边写边说“那最后一句原该是‘飞入寻常百姓家’,孙胖子故意写作‘平常’,岂不正应了一个‘寻’字?只是那一句‘畵堂深处杜鹃鸣’,却让我揣摩良久,直到席间那萧长青笑我‘杜口不言’,才让我忽然明白,‘鹃’字‘杜’去‘鸣’字,正是个‘月’字,再添上‘畵堂’二字的深处,却是个‘古’,合起来正是个‘胡’字!”
“寻胡?”完颜婷啊了一声,拍手笑道“真有你的,原来你挨了笑骂,倒能茅塞顿开!但你又怎地知道该是胡二?”卓南雁道:“那画上画了两只杜鹃,我便胡乱猜得是‘胡二’——问了管帐的刘先生,孙府内果有个叫胡二的仆人!”完颜婷恍然大悟,明眸闪动,道:“那时你便知道这胡二藏有这鬼怪面具?”
卓南雁摇头道:“我只是隐约猜到胡二身上必隐藏这一个极大的机密。孙胖子在逃命之前,还要泼墨挥毫,却原来并不是故作悠闲,而是正在揭出这个极大的隐秘。我便唤刘先生去拜访胡二,以危言恫吓,胡二这厮若是做贼心虚,慌乱之下,必然露出马脚,那时咱们顺藤摸瓜,自会看出端倪。不想,这端倪,却是这古怪的面具!”
“这孙三胖子也真是的,”完颜婷秀眉微蹙,道“何必要拐弯抹角地弄个灯谜,简简单单地写出来不就是了?”卓南雁沉吟道:“我猜那群杀手必然势力极大,孙胖子事先决不敢得罪他们。甚至他身边也被那群杀手安插了监视他的眼线。他无法留下直白的言语,迫不得已之下,便只能打下这个哑谜。”他说着举起面具,映着闪亮的灯火,仔细观瞧“这面具必然事关重大,孙胖子才早早地派遣心腹胡二,携着面具出府。想必他又害怕胡二胆小畏缩,出事后不敢来芮王府交出面具,才挖空心思地制出这两句灯谜!”
那黄金面具在明亮的烛光下闪着黄橙橙的光芒,在那两个鼓出的眼睛上方刻着一轮圆日,圆日上镶着红色宝石。黄光宝气,交相辉映,显得富丽堂皇,但给那愈发显出几丝诡异的邪魔之气。卓南雁却将目光盯在那几个怪异文字上,声音愈发低缓:“这显然不是汉字,难道是女真文字?”
“必然不是,”完颜婷摇了摇头,道“可惜今晚叶先生不在,明日问问他,必然知晓!”说着伸个懒懒舒展腰肢。卓南雁见她醉靥酡红,灯影摇红下更增妩媚之色,心神一跳,竟不敢和她再对坐下去,忙笑道:“你醉了,还是早早安歇。”完颜婷道:“好啊,我睡上一大觉,明儿个起来,或许你便什么都知晓了。”甜甜一笑,窈窈窕窕起身去了。
翌日清晨,却一直没见叶天候的踪影。
卓南雁独坐在自己屋外的石凳上,蹙眉沉思:“这叶天候终日忙碌,似乎对谋刺郡主一案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只吩咐我随护郡主,他却不知忙些什么!而我入了龙骧楼的这几日之间,还没有瞧见过那鹰扬坛和凤鸣坛的人马,更不知晓厉大个子被关在何处!”越想越是心绪纷乱,低下头来,定定望着手中那神秘的面具,暗道“传言龙骧楼是江湖上最可畏怖的力量,但为何却对这惊天大案束手无策,难道大金国还有一股根深蒂固的可怕势力与龙骧楼分庭抗礼?”的
晨曦自树荫间隙直透过来。映着清早的辉光,那黄金面具的眉目之间,便闪出一股妖异的光芒,似是正向他咧嘴而笑。“这古怪面具却不知藏着什么玄机?”卓南雁摇头苦笑,不禁信手拈起一枚棋子,啪的打了下去。石桌上摆着的,正是他时时随身携带的易怀秋所赠的那副围棋。每到心思烦乱之时,他便忍不住自己摆布一局。
“想出来了么?”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娇呼,却是完颜婷翩翩走来。卓南雁黯然摇头,苦笑道:“才疏学浅,难明其要!”完颜婷展颜娇笑:“说话这般酸溜溜的!”一眼看到卓南雁桌前摆着的那副围棋,心下好奇,笑道“原来你也会围棋,我常常见爹爹下这玩意!”她说着飘然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玉靥生辉,道:“来,咱们下一盘。”
卓南雁知她要怎样便怎样的性子,便道:“好,那我授你四子!”完颜婷明眸流盼,嗔道:“瞧不起人么,偏不要你让。咱们谁也不占谁便宜,猜先来过!”跟着她猜了个白棋,登时喜上眉梢,春葱玉指拈起一枚白子,笑盈盈地打到棋盘上。
下了数着,卓南雁便发觉完颜婷的棋艺平平,比之棋风灵动的林霜月远远不如。但这位美艳娇蛮的郡主却有几分小聪明,有时候沉吟良久,倒能走出让卓南雁眼前发亮的好着。美中不足的是,她对围棋这门精细功夫,显是没有对马术那样痴迷,行棋之时往往任意为之,缺乏照应。三十余着后,她从右下角延起的半壁江山便都是一片风雨飘摇。
完颜婷那两道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捻住了棋子长思的时候越来越久。她在王府之中颐指气使惯了,寻常的王府清客幕僚有幸陪她下棋,莫不万分小心,花样百出地输棋给她。完颜婷素来当自己是个“百战百胜”的女国手,这时形势忧急,她的脸色登时冷了起来。
卓南雁见她着急,心下倒有些不忍,但依他性子,下棋时素来不肯胡乱应付的,着着仍是下得滴水不漏。再下数着,完颜婷败局已定,略略草算,却是个十余子的大败之局。
完颜婷又羞又恼,哗哗地拨弄着盘中棋子,道:“这回不算,再来再来!”重开纹枰,她却不再分先,拈起白子便气势汹汹地飞挂而下。只是这回她心急火燎,输得更快更惨,竟是输了二十余子。她怨恨卓南雁第一回和她下棋,便丁点也不让着她,猛然间一股羞怨之气涌上来,喝了声“好没意思!”纤手疾挥,将棋盘棋子一股脑扫落在地上。
这副围棋乃易怀秋所赠的遗物,卓南雁素来视若珍宝,眼见那棋子骨碌碌地满地乱滚,心下痛惜万分,忍不住怒喝一声:“你做什么?”完颜婷自来只见他嘻嘻哈哈,这时给他劈头一喝,芳心震颤,登觉无限伤心,泪珠儿霎时夺眶而出。
卓南雁见她海棠花般娇艳的粉面上珠泪晶莹,心内也是微微一震:“她到底是龙骧楼主的女儿,娇生惯养的芮王府郡主,我怎地如此莽撞?”但他生来就是一副不肯认错的执拗脾气,完颜婷越是仗着郡主身份这么大发娇嗔,他心内越是不以为然,两眼直直地紧盯着她,双唇紧泯,一言不发。
“你这浑小子!”完颜婷见他竟向自己怒视不语,心下更是一阵酸痛“原来在他心中,我还不及这破围棋!”一股怨气直撞上来,莲足踢出,将棋枰踢得四分五裂,棋子更是飞溅四处。这棋枰是卓南雁在燕京街面上购得的,虽非易怀秋所赠,但蓦然间被她踢碎,卓南雁还是不禁心头火起,低喝一声:“不要乱来!”怕她再来践踏棋子,挥掌在她肩头一推。
完颜婷给他一推,芳心又痛又恨,娇躯簌簌抖颤,蓦地疾扑过来,向着卓南雁又抓又撕。卓南雁见她忽然间怒发如狂,心底也烦躁起来,双掌倏翻,将她双腕紧紧扣住,口中叫道:“喂,你疯了么?”
院中还有几个丫鬟仆妇,见了这等情形,吓得噤若寒蝉,远远避开。完颜婷拼力挣扎,却丝毫挣不开他的铁掌,羞怒之下,猛然合身扑上,樱唇忽张,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卓南雁只觉肩头锐痛,一惊放手,只觉肩头火辣辣生痛,伸手一摸,才发觉肩头竟给完颜婷咬出了血来。
“你”卓南雁怔怔怒望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完颜婷却兀自气得娇喘吁吁,杏眼圆睁地望了他片刻,蓦地口中咳嗽起来。她这一咳嗽便难止歇,竟是越咳越猛,雪白的脸上涌出片片红晕,柳腰都弯了下去。卓南雁见她咳得犹似锥心泣血,心下倒生出无尽的悔痛和怜惜,忙走上去扶住她,道:“不碍事吧!”
“都是你不好!”完颜婷却咳嗽得更猛,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哭道“你趁早气死了我最好!”卓南雁见她难受的模样,心内愈发不忍,道:“算我不好,你若不消气,便再咬我两口!”完颜婷边咳边道:“呸,就会寻我开心,惹我生气!”
忽听院中响起一声长笑:“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惹我的婷儿生气?”笑声并不响亮,却震得人心神微微发颤。笑声中一道修长的身躯霍地挺立在二人眼前。
这人一身绿袍,长发乌黑,身材并不高大,再配上一张白净润泽的面庞和迎风轻舞的漆黑美髯,活脱脱便是自东晋名家顾恺之画中走出的洒脱名士。奇怪的是,这样一个乍看上去文静如水的人却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雄浑气韵,只在院中静静一立,这轩敞的院落,豪奢的屋宇,苍劲的古松,和他相比都成了微不足道之物,甚至这浩渺无际的广阔苍穹,全成了这人身后的一泓淡影。
“爹爹——”完颜婷叫了那人一声,随即手捂酥胸,拼力止住咳嗽,但幽怨的眼神却止不住向卓南雁愤愤瞪视。卓南雁心中剧震:“这人便是沧海横流、完!颜!亨!”在他的想象中,沧海横流完颜亨总有千百个样子,但这时一见,却怦然觉得,完颜亨便该是这个样子。
“这小子竟敢惹得你动气咳嗽!”完颜亨瞧了女儿一眼,笑道“爹爹给你出气!”忽然一掌向卓南雁顶上拍来。他离着卓南雁本来还有六七步远,但也不见他作势奔跃,这凌空一掌便堪堪按到了卓南雁的顶门。掌势飘逸无比,但刚猛无俦的掌风却有如风行水上,四散流溢,早将卓南雁退路尽数封死。
卓南雁见他上来便骤施杀手,又惊又怒,蓦然间久埋心底的那股仇愤之气也直窜上来,双掌一错,奋力迎上。完颜婷眼见父亲这一掌劲势威猛,性情执拗的卓南雁却要直撄其锋,吓得花容失色,张口惊呼:“掌下留情!”
怎奈完颜亨出手太快,她才呼出头一个字,完颜亨那如电铁掌已拍到了卓南雁臂上。卓南雁浑身如遭电击,但生死关头,他体内的上乘真气也尽数迸发出来,霎时他头上长发怒舞,衣袂猎猎,催动全身劲气直撞了上去。
耳际忽听得响起一声苍冷的笑声,卓南雁陡觉自己这双撞掌如同撞到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海水舒缓冲荡,却又沛然难御。最奇的是完颜亨这一掌凌空击下,但汹涌的劲气却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一波才动,万波相随,这便是雄视天下的绝世武功,沧海横流!
卓南雁的身子忽然间便如遇上惊涛的小舟般地给那巨力荡起,呼的倒飞起来。他这人性情倔犟,半空中奋力急提内息,力贯双腿,想要在落地之时稳稳站住。但脚才沾地,忽觉全身半点力气都没了,似是在刚才的瞬间已被那汹涌的海涛卷走了,一惊之下,身子向后仰倒。
砰的一下,卓南雁飞纵丈余的身子却恰好抵在了树上,终于倚树勉力站住,好歹没有跌得四脚朝天。的
完颜婷见他脸色煞白,急奔上前,叫道:“你你这呆子,没甚么事吧?”卓南雁身子微抖,却立时发觉内力丝毫未失,这时才知完颜亨那一掌果然留有余地。
瞬息之间,他的心神已转得几转:“这人是跟我有杀父之仇的完颜亨,更是袭杀风雷堡全堡叔伯的罪魁祸首!但我这时却不能跟他拼命,更不能稍现丝毫愤怒之色,我只是一名龙骧士!一名该当向他卑躬屈膝的侍卫!”
他拼力将脸向地上垂去,再抬起来时,已是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向完颜亨躬身道:“属下南雁,参见王爷!”
“你便是南雁?”完颜亨定定盯着他,那深邃如海的眼神中有种可怕的力量,似乎能将卓南雁心底最深处的东西搜刮出来。这种可怕眼神,卓南雁也只有在罗雪亭那曾经见过。饶是他默运玄功护住心神,浑身静若止水,但在完颜亨那夺人心魄的目光注视下,兀自心气摇曳,
完颜婷脸上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这时也尽数收起,向父亲低笑道:“是啊,他便是南雁,多亏了他,两次救了女儿的性命。”完颜亨脸上神色稍和,却仍是冷笑道:“是么,那这小子怎地还惹你动怒?”完颜婷蹙眉道:“这小子啊,瞧上去聪明过人,其实痴痴呆呆。他跟女儿下棋也不知容让,竟连着大胜了我两盘,不给女儿留丁点情面!”说着美眸含嗔,幽幽瞥向卓南雁。
“原来如此,”完颜亨似乎在女儿的眼神中窥出了些什么,淡淡笑道“这倒怨不得他。临局不让,争则必胜,才是大丈夫手段!他若让着你,倒是瞧不起你了!”完颜婷见爹爹发笑,也转忧为喜,格格娇笑:“哈,怪不得爹爹从不跟我下棋,原是怕赢了我,又不愿故意让我!”
完颜亨呵的一笑,忽然转过脸来,一眼瞧见石桌上那面亮闪闪的黄金面具,登时笑意凝住,低喝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