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米楚跟她爸爸说,要去我家睡。
米楚爸没有说什么,先送了唐琳琳回去,然后又送我们到我家。
直到米楚爸走后,我和米楚一起上楼时,她都在唧唧喳喳地说着话,而我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米楚说,喂,傻x,你怎么了?
我鼻子一酸,米楚,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能不能让我来扛?
米楚不在乎地拍了下我的肩膀,说,傻x,说什么呢,我们两个谁跟谁,让你扛,我爹保你出去手续多复杂。你也知道他那么懒,又怕复杂
我低下头上楼,不再说话。
我想起很久之前米楚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林洛施,自打你遇见陆齐铭。身上的那股烈性就没了。
其实米楚不知道,并不单单是因为陆齐铭,还有她、葫芦、苏冽和千寻。
自打遇到他们,我身上的烈性就慢慢地被岁月磨平了。因为在遇到他们之前,我不曾领悟这个世界上的生死相交。
在遇到他们之后,我渐渐觉得,有这群朋友,已很知足。此后,只望岁月静好。
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不去惹是生非,因为我没有一个后台,我怕出了事就会麻烦他们。那是埋藏在我心底深处的小小自卑,不,或许它不叫自卑,只是唯恐失去而已。
那天晚上,米楚跟我说了很多话,那是苏冽走后,我们不曾有过的长谈。
不像以前,我们每天晚上的生活就是出去聚会。最后,两个人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梦半醒时,我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我接起来,那边焦急地问,洛施,你没事吧?
我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陆齐铭打的电话。我说,没事,你去看张娜拉吧,她还在医院。
说我我便挂了电话,继续蒙头大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想起昨晚的事,我觉得有点可悲,以前每次陆齐铭给我打电话,不管那时多晚,我多累,或多想睡,挂了电话后我都会翻来覆去地想,而昨天晚上,我挂了电话后竟然又沉沉地睡了。
原来,再美好,也经不住遗忘;再悲伤,也抵不过时间。
米楚还没起床,我叫她时像小孩子一样扯着我床上的一个熊仔,我笑着摇了摇头,先去上班了。
那天不过是最为平常的一天,我以为,醒来后的米楚会来找我,给我打电话,或者中午时,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可是,十点时,我打电话给她,她的电话却是关机。
我再打给米楚爸,我问,米楚呢?米楚爸说,她已经在这里办手续了。
办什么手续?
被打的那个女生醒了,神志不清
我说叔叔,你能让米楚接电话吗?
当米楚笑嘻嘻的笑声响在我耳边时,我立刻就火了,我说你他妈在搞什么?办什么手续?
米楚说,就是张娜拉那个傻x呗,她好像疯了,我爸帮我搞不定这个事,所以我准备在这里待个一两年。
你说什么?!我“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米楚说,洛施,你别急,就一两年而已,姐两年之后出来还是一条好汉。
我说,操!你他妈现在别扯淡!我现在赶过去!你快跟民警说是我打的人!
洛施,你别跟我客气,你有正经工作,我刚好要实习不想去,在这里待个一两年养养闲情逸致。米楚不在乎地说道。
操!你住口吧!我现在就赶过去!
我挂了电话,就抓起唐琳琳马不停蹄地朝派出所赶,路上我跟唐琳琳说,琳琳,待会儿你去了一定要翻供,你要实话实说,是我打的人知道吗?
唐琳琳拉住我,洛施,你别去了,米楚已经这样决定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唐琳琳,我怎么能让米楚去替我坐牢?
那是她情愿的啊。唐琳琳无关轻重地答道。
我无语地看着她,最后转过头说,因为你没有朋友,所以不懂我的感受。
唐琳琳没有再接话,只是嗤笑了一声,转而平静下来。
我没空跟她计较这些,转头不再说话。
到派出所时米楚爸正在办手续,我踯躅了一下,奔上前,说疏忽,你先别办手续,打人的是我,不是米楚,你弄错了。
米楚爸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不用替米楚说好话,她都跟我说了。
我说,不是,我不是替她说好话,打伤人的确实是我,那天围观的人都看到了。说完,我把唐琳琳推到身前,扯了她一下说,你跟叔叔说下啊!
唐琳琳却只是站在我身旁,仿佛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紧闭着嘴不说话。
我焦急地说,琳琳,你快跟叔叔说米楚是清白的啊!
唐琳琳张了张嘴说,洛施,抱歉,我做不到。人确实是米楚伤的。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可以撒谎!
唐琳琳不再说话。
我转身又求米楚爸,可是无论我怎么哀求,米楚爸都仿佛米楚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表情镇定冷淡。
最后他说,洛施,你回去吧,米楚是我的女儿,我清楚她的秉性。
我的心像掉进了无底洞,不停地下沉。我说,叔叔,求求你,让我换米楚出来吧。人真的是我伤的,她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不是啊我边说,眼泪边掉了下来。
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害怕,那是从心底发出的一种恐惧,就好像一个人深陷在沼泽里,你不停地挣扎,却只会越陷越深,直到那片沼泽埋没你的口、耳、鼻,你再也叫不出声来。
最后,米楚爸办完手续,准备吵门口走时,我拖住他,直挺挺地跪在了他面前,我说,叔叔,求求你,救救米楚,让我进去就行了。求求你
米楚爸终于俯下了身,重重地叹了口气,扶起我说,洛施啊,傻女孩,米楚都认了,你就别傻了。叔叔也没办法了啊米楚爸最后的这句话,让我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痛哭流涕,不过是感情的发泄,而天崩地裂,却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挽回的决裂。
我回到家,不吃不喝。我问唐琳琳她为何不讲实话。
她说,那是她答应米楚的事。我挥手让她走,无话可说的沉默。
我不记得那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我看一段广告会哭,看外边的花树会哭,就连听一首歌都会哭。
我想起苏冽说过的话,她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们几个都太爱假装了,个个都喜欢装出一副百毒不侵的模样,其实一个比一个软弱。
那时,哭泣对我们来说,是揶揄对方的事,小哭小闹也就算了,可是现在,流眼泪对我来说好像变成了家常便饭。
我皱一下眉,挤一下眼睛,泪水就会掉落。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生离死别更残忍?
如果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么,上帝什么时候会把我的好朋友送回到我身旁?
我相信,他们一定只是暂时离开,他们一定还会回来。
苏冽,你走时带走了我的小熊,我现在反悔不想给你了,你要给我送回来。
葫芦,你说过我无家可归时,你永远都是我的收容所,我现在没有容身之所,你要收留我。
米楚,你最喜欢跟我抢衣服穿,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抢了,你会不会回来?
还有,陆齐铭,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不把你当跑腿使唤了,不让你背我上七十二层楼了,不让你陪我在游戏里无聊地乱窜了,也不再惹你生气了。
可是,即便这样,我也知道,你不会再回来
每个人的心底,都会住着一个人,或一段回忆,不能够相守,无法拥有,那是生命中的刺青,即使会撕裂般地疼痛,可是我希望它永远不会结痂。
米楚判刑的那天我去了。
在庭内,不管米楚如何对我使眼色,我都无法抑制地对审判官大声喊,打人的是我,不是她
可是最后明晚却被庭警逐出了庭外。
我企图挣脱庭警的牵制,再次奔跑进去,却被更多的庭警死死拦下。
米楚被呼啸的警车带走的那一刻,我失声尖叫,不顾一切地挣脱开拉着我的庭警朝狱车奔去,狱车在我的追逐里渐渐开走。
车里,米楚冲我挥手,她说,洛施,再见,再见
她的脸上有莫名的悲悯,她说一句再见,便转一下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掉眼泪。
我奔跑着伸手企图抓住狱车,留下米楚,留下我们所走过的那些漫漫时光。
可是,他们却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像镜花水月,像海市蜃楼,像浓浓大雾。尘埃般渐渐、渐渐消散。
我再也不曾那样哭泣过,仿佛要撕裂自己的肝和肺,疼痛蔓延全身。
我再也不曾那样绝望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消散在视线里。
亲爱的女孩,我一直都忘了问你,以后时光漫长,你们都走了,我该怎么办?
林洛施从不知道的事
陆齐铭:那些未曾说出口的事,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我和洛施在一起四年。
分手那天,我刚退烧出院,洛施说她去旅行了。
可是,在医院门口的马路边,我却看到我爱的女孩,和一个男人相携走进了附近的酒店。
这样的情况不亚于在平地上丢下一枚炸弹,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那天天气有点凉,我站在酒店外的树下,数了一夜酒店有几个楼层,几个窗户。
每个窗户都亮着灯,她住在哪一间呢?
可是,到最后每个窗户的灯都灭了,整栋大楼都沐浴在夜色中,我都没有猜出她住在哪一间。
我在楼下站了一整夜,娜拉在我身边站了一整夜。
她问我,齐铭哥哥,那个是你爱的女孩吗?
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晕倒在树下。
刚退的烧又如潮水一样汹涌地覆盖上来,最后,是娜拉把我送到了医院。
她说,我在昏迷时,一直叫着洛施的名字。我望着窗外的蓝天,苍白着脸对她微笑。
她说,齐铭哥哥,等你病好了,再去找她吧,或许你们两个之间有误会。我点了点头。
我想,有时,我们是要给彼此一个出口。
病好后,我去找洛施。
我伸出手,想要拥抱她时,她却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微笑着问我,陆齐铭,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如果有一天,我碰到喜欢他比你多的人,一定要告诉你。
她一定不知道,那一刻她的表情有多残忍,我恨不得与这个突然间变得冷漠的女孩同归于尽。
可是最后,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相爱四年了。我知道,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给她幸福,有时,只需要祝她幸福便好。
洛施曾说过,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说,摩羯座的男生都这样,把事情埋在心里,闷葫芦。
她说,齐铭,你对任何人都可以做闷葫芦,唯独不能对我这样,因为我怕有些未曾说出口的事,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我这样是不是应该算是争取过,所以我不应该再难过?
娜拉说,齐铭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童年时住的地方吗?
我点头。她问,你还记得我们埋在树下的许愿瓶吗?
我们决定回幼时住的地方,挖出树下的许愿瓶,看看自己当初许过什么样的愿望。
那棵老树还矗立在原地,我和娜拉挖出来时,玻璃瓶还是透明的玻璃瓶,只是因为下过雨的缘故,沾了少许的泥土。
我拿出玻璃瓶里的小字条,一阵风吹来,树叶上的雨滴落在我的脖子里,凉凉的。
那时,我已在生意场上应酬了一年,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但在看到自己幼时写的字条时,却觉得那段青涩时光又扑面回来了。
字条上写着,骑士许诺公主,要保护她一辈子。
面对这行字,我哭笑不得,我不知道这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竟然这么孩子气。
可是那一刻,我又突然忧伤地想起洛施来。
我曾许诺过她的,保护她一辈子。
我看娜拉的字条,她也哭笑不得,却死活都不给我看。
我说,小丫头,去寻找你新的恋爱吧。
她却转头问我,齐铭哥哥,你说,如果你订婚了,她会不会难过?
我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却笑着说,你敢不敢赌一把?
鬼使神差地,我听信了那拉的话。
在米楚的生日会上,我宣布了和娜拉订婚的消息。
我想,只要洛施有一点点伤心,那就证明,她还喜欢我。然后,我就立刻不计任何代价地把她带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当我抬头望向她时,她却只是目光淡淡地望向别处。
那一刻,我的心口涌上无以复加的疼痛。
我突然觉得这个主意蠢透了,我竟然还期望她有一点点的难过,竟然还期望在一个月后,能够很她订婚。
从米楚的生日会上回来后,我喝醉了。
那是有生之年我第一次失控,也是有生之年,使我最后悔最后悔的事。
因为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看到了身边的娜拉,她盖着毯子,脸色绯红地看着我。
我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却在那一刻听到了自己轰隆隆空掉的声音。
娜拉说,齐铭哥哥,我不要你为我负责。
我说,在一起试试吧。
我承认,自己在那一刻不够负责,像一个逃避的懦夫。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那时的我,总是固执地认为,我失去的只是一段感情,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失去的是一生。
娜拉和我在一起后,被米楚追打。
我愤怒地打电话给洛施,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看娜拉不顺眼。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抛下正在谈生意的客户,赶过去接娜拉。我知道我是个浑蛋,因为我赶过去接娜拉时,只想看看洛施的脸,是伤心,抑或是难过。
可是她没去。只有米楚指着我说,陆齐铭,别觉得你有个张娜拉就了不起,带着到处招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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