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彦生!”只听得一声暴喝:“我不许你屈服!十五年学剑十五年攻书,不可有武无德。不管李世民是不是好皇帝,他今日残杀兄弟来夺位,就为人不齿。你误走一步,快抽身,他朝抬得起头来做人,我六十了——”
她向霍达道:
“我信这位霍将军也是人物,现以一命保我儿一命。”瘦小而慈祥的老妇人,在意想不到的一刻,以脖子迎向霍达剑锋,迅如闪电,连霍达也措手不及这场死谏。
“快走!不许再杀人走!”
这是一局以死作注的赌局。一时沉寂。
娘身子一软头一歪,一串佛珠坠地散乱。
“娘!娘!”石彦生大喊。
霍达刚刚还处于优势,却又为此急转直下之局面折服了。
霍达一定神,回复了气派。举手示意,部属让出一条路来。他下令:
“给石将军备马!”
石彦生抱起母尸,向大门昂然走去,不理旁人。他咬着牙,一步一步,不知是走出了圈套,抑或走入穷途。
一夜之间,竟家散人亡。对手却是放了他。
“石将军,我们胜负还未决呢。后会有期吧。”
石彦生紧咬的牙龈痛楚而僵硬。这一切,都比不上他娘为自己抵了一命的伤痛。——但,她遗言他不许再杀人!这是为了免过他有被杀的机会。
他一步一步的,远去了。
8
天空是很淡的粉红色。镶嵌了一个生铁般青而冷的月亮,太阳快要升起了。
不知如何一天又过去。
艰难的一天。
笛子的声音传来,是轻柔而单调的古曲。
红萼坐在石头上,静静地吹着一根紫竹笛子。
她终于又寻到他了。
在石彦生耳中,什么曲调也是哀歌,冷飕飕,江天悠荡的,阴惨而沉闷。
马系在合抱的古树下。
石彦生已给娘挖了一个坑来埋葬。她躺得很安详。泥巴一把一把地盖在尸体上。
埋好了,笛子声也幽幽而止。
她跳下来。草上的水气沾湿了鞋。蒙尘而肮脏的衣袜。红萼把一样东西递与石彦生。他一看,湿一个金漆的令牌。
他木着脸。
“出城时好用。”她道。
他接过,拱手示意。
“走。——”她催促。
他完全无意同路:
“四海之内,都是兄弟姐妹。后会有期!”
抬头看天,曙光已露。
“天亮了。前路茫茫,就此拜别。”
只见红萼立在晨光中,倔强不语,不动,不作法应。兄弟姐妹?
从来都没有人拂逆过她的意思。不相信他逃得过去。但,她的意志受到一点摧折。
他背负的东西太复杂,心事太多,虽有点不忍,还是决绝地:
“石某逃亡之身,大恩不言谢了!”
他一跃上了马,即时飞奔。
红萼目送着,被放弃后的不甘心。仍是不语不动。似乎在等他回心转意。
人与马的距离越来越远。
在马背上的石彦生,心被说不出的矛盾侵扰着,他推拒这样一个女子,不但“不义”而且“无情”
并非铁石心肠,只为他越知道得多,活命的机会越少。
追杀令下达了,她跟了自己,是什么位置?
但这也是一个不容易抗拒的少女。若承平盛世,两情相悦,不是没有追逐之心。
到了很远很远,他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她见到这一霎,心中暗喜。
但——终于硬着心肠,马仍是前奔。
红萼的失落是加倍的。
如果这是安全的话,她情愿危险!
用力一扔,紫竹笛子狠命飞出天外,不知落在何处,连回响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