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楠又喝醉了。
他趴在湿漉漉的木桌上大声打鼾,他的手里半握着一只葫芦似的木质酒杯,杯子里的酒洒落在桌面,打湿了欧楠的袖子,滴滴答答地落在桌下的酒桶上。酒桶里的酒喝了还不到一小半,西亚克城里的贵族经常在暗地里嘲讽,欧楠的酒量像他的气量一样小。
酒吧里昏黄的灯光照在欧楠有些佝偻的脊梁上,照在乱糟糟,沾着几块鸡骨头的的棕色头发上,他穿着平民的长袍和软鹿皮靴,陶德越来越无法容忍他整日酗酒,他只能穿着平民的服装,到远离贵族城区的一个小酒馆买醉。
这是一个聚集着低级佣兵和盗贼的小酒馆。
欧楠的钱袋掉在了脚下,十几枚黄灿灿的金币引起了酒鬼们的注目,他们围在吧台前小声嘀咕着。
“菠菜东,你最好老实点,看看那家伙的剑,他肯定是个贵族,搞不好是个大贵族。”胖乎乎,满面红光的酒吧老板一边用力用脏兮兮的抹布擦着小水桶似的木质酒杯,(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文。學網)一边警告坐在他对面的盗贼。
绰号叫做菠菜东的盗贼同样大腹便便,谁也无法想像他那短粗的手指在偷窃别人钱袋时的灵活,他用力咽了下口水,煽动身边的几名佣兵说:“怎么样,穷小子们,那家伙睡着了,这可是块到手的肥肉,干一票吧,你们欠我的赌债一次就可以还清了。”
“还是继续欠着你吧,我们可不想惹麻烦。”一名年过四十的佣兵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他身上的皮甲被油腻和酒水磨得精光,很久没有人雇佣了他了,他太老了,看上去像是个**下垂的老母猴。
“绝对是个大麻烦!如果偷走他的钱袋,他肯定会带着骑兵把这里变成一片废墟!”另外一名佣兵朝欧楠的长剑努了努嘴,原本立在桌边的长剑倒在地上,银质剑柄上镶嵌着三颗红宝石,象征着身份的宝石在炫耀它的主人最低也是一名指挥千人方阵的骑兵队长。
“一群胆小鬼,以后不要说是菠菜东的朋友。”菠菜东不以为然地拍拍肚皮,搓着手向欧楠走去。
“菠菜东,你将变成这里最不受欢迎的人!”酒吧老板大喊,似乎想把欧楠叫醒。
欧楠真的醒了,他猛然从桌上扬起身体,哇地一声将前半夜吃进去的鸡肉和酒一次性从腹腔里喷射出来,菠菜东那会刚刚弯下腰,准确去拾钱袋,结果黏糊糊的呕吐物吐的他全身都是,他一下跌坐在地,痛苦地用袖子擦脸。
“哈哈。”酒吧里爆发出雷一样的哄笑。
“笑,笑什么?”欧楠擦擦嘴,身体向后一个踉跄,他指着酒吧老板和几名佣兵含糊不清地咕哝着:“小心,我砍掉你的脑袋挂在城头。”
笑容凝固着,他们听得出来欧楠不是在开玩笑。
“几个狗屎一样的人也敢笑我,哈哈,真***。。所有人都在笑我”欧楠摇摇晃晃地走了酒吧,钱袋和长剑被他遗弃了。
自从陶德从达拉斯返回西亚克后就剥夺了欧楠对西亚克城的代理执政权,酗酒的欧楠让陶德非常失望,他没有子嗣,渴望欧楠能够迅速成长起来,像他当年一样,为西亚克立下赫赫战功,成为西亚克帝国的又一个铁脊梁。
欧楠没有做到。
平民出身的欧楠没有像贵族少爷们那样,从小便接受过贵族礼仪,没有高级军官做武技教师,没有走进过帝国大图书馆半步,率领军队的机会少之又少,他缺乏和敌人对战厮杀的勇气,只能军营里出谋划策。虽然陶德赏识他的睿智果敢,但他根本不可能像出身于大贵族家族的陶德一样,十几岁就率军征讨,陶德是一棵大树,他在树下遮荫,给他遮风挡雨,同时也让他更加自卑,他深知自己永远无法超越陶德,就像长在大树下的灌木。
偏偏陶德希望欧楠能够做出轰轰烈烈的大事,足以让他在人前炫耀,成为君临天下,庇佑西亚克的栋梁,可是欧楠做不到,他唯一的一次功绩就是在平原上有效牵制了李威斯的蓝蝎骑士团,除此之外他在无数注视的目光的举动只有出丑,不断的出丑。
第一次遇到元素城主时欧楠胆怯的模样成为了勇士们的笑柄,与元素城主私通则让普通士兵也敢向他露出不屑的嘲笑。每次参加贵族们的宴席,他总是极力做出彬彬有礼的模样,结果更是让贵族们笑掉了大牙,他的笨拙举动就像个乡巴佬刻意模仿王后母仪天下的神态。
贵族们对他形同陌路,勇士们以他同桌共饮为耻,就连陶德都数次当着贵族对他大声训斥,浩大的西亚克城似乎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欧楠。酗酒,没日没夜的酗酒,除了酗酒,欧楠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每次醉酒醒来,看着晴朗的天空,灿烂的阳光他都想振作起来,按照陶德的标准努力行动,但是他往往连房间的门都没有埋出去就气馁了,西亚克现在所需要的是成熟,干练的统帅,而不是一个酗酒的学徒。
于是欧楠继续酗酒,只有酒醉之后他才感觉不到那些比翼的目光,只有酗酒才能让他尽快睡去。
酒吧里乱成一团,酒吧老板,菠菜东和几名佣兵疯了一样在呕吐物里疯抢金币。
天色微亮,初冬寒冷的晨风把欧楠冻得直打哆嗦,他从酒吧门前的拴马柱上解下了缰绳,用力拽了几下,战马却像死了一样没有动。
“怎么,你,你也瞧不起我?”欧楠晃晃悠悠地转过身,酒精麻醉的头脑立即被眼前的血腥场面被吓醒了。
健俊的战马变成了一堆血淋淋的肉泥,平摊在地上,像是红色的薄饼,仿佛被战争巨兽的巨大脚掌践踏过,战马的马头都被踩得稀烂。
欧楠骤然转身,笨拙的身体猛然撞在身体软绵绵的一堵墙上,刺鼻的恶臭和血腥味迎面而来,他不由地再次呕吐起来,他的肚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好吐的了。
微亮的天色忽然黯了下来,欧楠看到几根联在一起的象牙巨矛悄无声息地伸在自己的面前,他转身抽剑,长剑根本不在身边。
欧楠看清了,那不是什么象牙巨矛,而是怪兽巨大的长爪,还沾着马血的大爪子巧妙地架在他的肋下,将他缓缓抬了起来。欧楠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高,渐渐地,竟然高过了酒吧的招牌,接着他感觉到面前的巨兽站了起来,用碧绿的眼睛打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嘲讽,愤怒,不羁,巨兽的目光像是半大孩子一样,还充盈着叛逆。
多么熟悉的目光。
欧楠想起来了,他的酒彻底醒了,他拼命在巨爪上挣扎,想要高呼,可是巨爪稍稍用力就制止了他的呼救,他听到肋骨发出折断的响声,接着内脏传来令他眩晕的剧痛。
恍惚中欧楠想起十几岁的帝君在没有变成大魔君时总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看着陶德,好像恨不得把他们撕成碎片,他敢断定眼前的大家伙不是什么巨兽,分明就是大魔君,他没有死,仍然活生生地在他的面前。
大魔君终于拥有可以把他们撕成碎片的能力了。
帝君一直是陶德踯躅不定的一件大事,他始终没有承认大魔君是帝君,毕竟这是一件关乎帝国和王室荣誉的大事,如果世人知道大魔君就是西亚克的帝君,西亚克帝国将变成众矢之的,会被无数正义的勇士所灭亡。随着时间推移,帝君已经渐渐到了继承帝位的年轻,陶德思量着发出公报,宣布帝君重病而亡,但这样一来西亚克的子民势必怀疑他谋害了帝君。
这确实是一件令陶德左右难为的事,但黑锅必然是要由他来背,他的黑锅已经够多了。
陶德迟迟没有发布王子病逝的公报是因为他病了,重病在床。
大魔君的爪子缓缓用力,像小白鼠一样被抓在巨爪中的欧楠发出微弱的痛苦呻吟,两只脚无助地在空中挣扎。大魔君悠闲自得地打量着他,歪着头,像是在享受猎物垂死的乐趣,(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文。學網)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命运多磨的欧楠终于脑袋一歪,死了,他的内脏经受不住巨力的挤压,他的胃和肝脏被断裂的肋骨穿透了。
七孔流血的欧楠像是被鱼网挂住,勒出无数伤痕的死鱼,软绵绵地丢在地上,大魔君索然地看了他一眼,他对着夜空中的月亮发出一声长叹,他的下一个目标是陶德,他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死去。
一只硕大的脚掌踩在了欧楠的尸体上,他眼球恐怖地迸出了眼眶,像是在为自己的悲哀一生发出最后的抗议声。
没有人会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名字出现在史册上时前面的形容词是整日酒气熏天。
大魔君的眼睛外层的白色薄膜还是没有彻底消失,和布莱克协力挖通地下通道,回到地面后,他找了一个偏僻的村子等待薄膜的脱落,但是几个月过去了,薄膜始终没有脱落的迹象,直到他把村子的人全都吃光,需要换一个新的地方隐藏自己。
大魔君开始后悔太早杀死了女恶魔史琳思和大恶魔索希卜,他们肯定知道如何让白色薄膜脱落,这是他们控制他的最后一招。大魔君不愿意前往地下岩浆湖,虽然魔君注定要生活在幽暗的地下,但是他不会承认自己是大魔君,起码他心里是这样想的,他还像个孩子一样以为自己是快乐的小王子,他要回到西亚克城,报复陶德,是他让自己变成了这样。
在月光下悄声前行,偶尔停下脚步夜色中的行人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太高了,他们都以为他是一座高塔,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在夜色中亲吻的情侣,漫骂挥拳的铁匠,还有一个妇女抱着两岁的孩子在街上撒尿,她大声打着哈欠,嘴里咕哝着什么,似乎在责怪尿急的孩子打扰了她的好梦。
大魔君不会伤害他们,这些都是他的子民,他要报复的只有陶德和欧楠,如果心情好,就连他们的家人他也可以放过。
来到陶德府邸附近时大魔君看到附近的大街小巷车流马龙,上百辆贵族马车停在陶德府邸的附近,黑色镶金马车两侧的马车灯和穿着笔挺长袍的仆人在街上像是一条蜿蜒的长河。
大魔君不由警惕起来,因为这些深夜造访者中不乏拥有高级魔法控制力的魔法师和将军。
“斯图菲特老爷,您也来了。”一个身体健壮的将军从战马上跳下,和站在马车旁的仆人一起将年迈的老贵族从马车里扶了出来。
“莫亚将军,您好,咳咳,我怎么能不来,西亚克的不幸啊。”斯图菲特老爷从仆人手里接过拐杖,摇头叹息。
莫亚将军扶着他,低声说:“陶德大人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一向很好,莫亚将军你的眼力实在太差了,陶德大人一心扑在国事上,身体早就被淘空了。”斯图菲特老爷说:“陶德大人这么一死,西亚克又会陷入一场浩劫,神不佑西亚克啊!”陶德一直处心积虑地想把西亚克帝国在他手中变成最强大的王国,占领曼育平原这片肥沃的土地,挖空心思却偏偏事与愿违,当初他亲自率领西亚克大军和蓝蝎骑士团决战,结果被巫妖阿伦根击败,接着恶魔涂炭西亚克城时他的生命就随着喷出的几大口鲜血走到了尽头。奇迹发生在恶魔占领达拉斯城,在垂死的关头他竟然回光返照地活了下来,接着他亲眼看到阿伦根王子自杀,率军占领大片的达拉斯土地,并且成功使李威斯臣服。
再次回到西亚克城时陶德终于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虽然治疗师们想尽了办法还是无法延长他的生命。
大魔君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不敢相信陶德竟然会在他抵达的前一刻死去,也许就在他前来的路上,也许就在欧楠趴在肮脏的酒桌上丑态百出的打呼噜时死去了。
大魔君安静的像座巍峨的高塔,只有心脏还在剧烈跳动,贵族老爷和将军声音越来越远,他觉得自己好像深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七八岁,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够登上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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