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如果我满意了,才算你过关。”
“高难度啊。”他故意为难地托起下巴——这丫头只有在这时,才像一个平凡爱娇的女孩,无所顾忌地和爱侣讨价还价。他很珍惜他们之间来之不易的柔情蜜意,惟恐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连这么基本的要求你也做不到?”她耷拉下肩。
“阿婧,你听我说。”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棋盘,握住她一只长期试验而显得粗糙的手,放在颊边抚慰“人的笑是发自肺腑的,勉勉强强你也不喜欢,是吧?以我现在的心情很难笑得好看,你真的要我笑吗?”
“呜”她沉吟了片刻,抬头看他“弈河,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说吧。”他理了理她的发丝,深情款款。
“不管我以后做错了什么,都不要用冷冰冰的表情来惩罚我。”她心有戚戚焉地靠进他宽阔的胸怀中,倾听心跳“我看了心里会难受。”
是他昨天的表现太过明显,吓到了她吗?
“那么,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论在说什么话以前,都要好好考虑。”他吁了口气,缓缓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你觉得我说话难听吗?”崔婧凛了凛神,依照她的世界观,任何人事都和她研究的生化物质一般,曲直分明。
“只是想你更周到一些。”他轻描淡写地说,把她拉起来“东西我会带到爸妈家,到时候让小孩子们自己去找喜欢的,你赶快梳洗一下,我们去吃早饭,嗯?”
“哦。”经过他的提醒,她意识到时间紧迫,三两下把礼物塞回原位,匆匆忙忙地踩着拖鞋跑进盥洗室里梳洗。
权弈河摇摇头,把东西大致整理好,分开放置,才去冰箱取出猫食,倒在精致的景德镇瓷碗内,牛奶上飘浮起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麦圈,阿福老大远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两只小眼睛顿时瞪起来,飞快地窜过层层桌椅,来到垂涎的地点,伸出小舌头喝起美味。
他摸摸猫咪的脑袋瓜,低叹:“我也该学你,得到一点就满足。”
猫咪舔舔舌头,望着主人略现落寞的复杂神情,越发疑惑,晃着胖乎乎的身子蹭了蹭他的腿,甜腻腻地“喵唔”两声。
“傻瓜。”他苦笑着站起身“你又不是我,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
对权弈河来说,和崔婧一起共享早餐时光的机会不多,他基本上是在外面的几家老字号吃饭,很少买回家储藏,这次带着崔婧,他找了一家干净利落的小店。还有一些行色匆匆的人干脆把早餐打包,想是来不及留在店里吃,所以空位不少。本来是一件挺高兴的事,偏偏让崔婧的几句专业分析把那氛围打散。
崔婧拉拉权弈河的袖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为什么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没有,你说的都是实话。”权弈河咬了一口油条,哭笑不得地说“不过,要知道实话往往是人最不爱听的。”
“啊?”崔婧眨眨眼“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权弈河无奈地指了指桌上的油条、水煎包、还有两碗豆浆“阿婧,有句老话叫‘眼不见心不烦’你该理解吧?一个最早研究出显微镜的科学家亲眼见识到细菌的生存状,他认为身体里处处存在着成千上万的细菌,觉得十分恶心,竟然活活把自己饿死了你说,这个人的做法值得不?”
崔婧耸耸肩,振振有辞地说:“见仁见智,也许对那个科学家来说,饿死总好过于忍受恶心的细菌。弈河,要知道油炸、熏烤食物的确诱人,早上总吃这个,肯定对健康有害。高温油炸,会让油脂中的维生素a、b、c、e和必需脂肪酸遭到破坏。b族维生素经油炸后损失40%-50%。高温处理的油脂,热能的利用率只有一般油脂的一半。油炸食品在油锅中高温煎炸时间较长,易生有害物,煎炸温度一旦低于200度,杂环胺形成就少;煎炸温度超过200度,煎炸时间超过2分钟,便会形成大量杂环胺。它随油炸食物进入人体,损伤肝脏,还有强烈的致癌作用。啊尤其你们吃的油条水煎包,炸过的油反复使用,产生的自由基是一种强致癌物。以前我们做过相关的试验,高温加热的油脂饲养大白鼠数月后,大都出现胃溃疡、肝癌、肺癌、肉瘤这些”
权弈河无力地一撑额头,放下吃了半截的油条,没了胃口“阿婧,看来你的确不大懂我的意思,算了,既然你说吃油条喝豆浆不好,我们不吃就是了,不过小声点,坏了人家的生意,多过意不去。”
她不以为然地碰碰他的肩头“每个人都有权利对饮食健康有正确认识。”
“小姐,你这不是故意寻衅吗?”终于,隐忍多时的店主拎着账单提出抗议“本店是这条路上的老字号,来去都是回头客,你倒是好心解释,我们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了?嫌弃油条豆浆水煎包,大可以不来,没必要中伤我们吧?”
“我是实事求是、就事论事,哪有中伤你们?”崔婧睁大了无辜的眼,瞅向丈夫,低低地问:“他们为什么对我发火?”
权弈河揉揉她的发丝,对店主颔首“不好意思,她没有恶意,只是一种职业习惯。”
“干吗道歉?不要说那些话多么有根据,就算不科学,我也有言论自由。”她郁闷地站起身,拉拉他往店外走。
权弈河把钱付了,又向店主道歉了一番,赶快追出去。
崔婧一个人坐在外面的长椅上,长腿微弯,两手托着尖尖的下巴,小脸满是委屈。
崔婧放在膝头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我崔婧是什么样子的人,你最清楚,我有看过不起谁吗?就像我不懂围棋,你都毫不客气说我是一个傻傻的门外汉,我从不介意,因为我真的对那个世界一无所知嘛,但是我真的是为那些人的健康才说”
“阿婧,你没有恶意,这句话我刚才就说了。”他轻轻搂住她,耐心地说“跟你相处多年,我当然明白这点,可是别人要怎么理解由不得我们呀!所以我要做的不单是体谅你,还要保护你、教你,懂不懂?除了工作,你还有很多很多事必须面对,我在的时候,可以为你披荆斩棘、为你解疑免忧,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呢?你自己也要学会怎么周旋在其他人之中啊。”
崔婧一震,敏感地抬起埋在他怀里的脸“什么叫‘你不在’?为什么你会不在?”
权弈河神情一凛,赶忙说:“没有我不在,这是个比方。”
“这个比方实在太烂了。”她心头滑过一丝痛楚,不舒服地皱起眉。
权弈河的手心微微沁汗“只是打个比方。”
崔婧眯着眼,扬起下颌“那也不成——”哪有随随便便拿自己当例子,竟说些不着边际的不吉利话?他难道不知道他对她有多么重要吗?
她的反应既让他欣慰,又让他不安,权弈河拉紧她的手,低低呵哄:“是,小生此番口无遮拦,这厢给老婆大人赔礼。”
崔婧望着他的眼眸,从那淡淡的诙谐中察觉到了一丝掩饰,不觉更加疑惑,不过人民广场浑厚的钟声提醒她已经到了九点,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疑惑被暂时压了下去。
权弈河为她招了一辆出租车去研究所,自己另外乘了一辆去父母家,谁也没有去提昨晚上说好的谁送谁。
这场雪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权弈河站在僻静的小院子里,仰望纷纷扬扬的雪花,晶莹剔透,凉冰冰,竟然没有感到一丝冷意。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台阶上走来一位俏皮的年轻女子,蹑手蹑脚,突如其来地伸出双手覆盖住他的一双眼眸,柔柔地低问:“猜猜我是谁?”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宇宙无敌超级美少女——权影溪!”权弈河漫不经心地吐出长长一大串句子。
“讨厌,每次你都能说得一字不差。”女子嘟噜着嫣红的唇“记性好的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知道我的记性好,你还每次都问我?”权弈河好笑地拉下她顽皮的手“笨。”
“小哥”权影溪娇媚的脸蛋满是挫败“你好久没拼命地下围棋,复盘那方面的优势应该没那么强了吧”复盘是把对弈的人每一步棋子原封不动地重新摆出来,密密麻麻的棋子星罗棋布,想要一子不差的话,记忆力多么重要可想而知。
“影溪小姐,记忆力很大程度取决于天资,就算你哥哥我不下棋,也不会随随便便消失不见的。”他微微一笑,在听到“围棋”两字时,嘴角一勾“好了,不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白钰没一起来吗?”
“他去买酸梅,我自己坐车先过来的。”权影溪搔搔鼻尖“一进来就看到那几个小屁孩在抢东西,嫂子有没有给我买礼物啊?”
“你还小吗?”权弈河不以为然地瞥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眼。
“嫂子怎么会不记得给她最爱的老公的宝贝妹妹买礼物?”权影溪眨眨眼,一戳兄长的胸膛“到底有没有?快让嫂子拿给我,快点,咦,怎么没见嫂子?”
权弈河摇摇头,苦笑道:“现在才注意到少了个人?你嫂子今天要晚点到,等她来了你亲自问,你的礼物在哪里。”
“嫂子还没有来?”权影溪小脸微皱“小哥,今天就是听说嫂子回来,爸妈才把家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吃团圆饭,妈那个性格你也知道,我怕她会”
“不要紧,我提前给妈解释过,何况加班这种事情你家那口子不是经常也发生?妈早就习惯了,不会介意的。”权弈河淡淡地一笑。
“不一样,白钰是警察、是女婿,咱们家女婿最多,不值钱,少一个算什么?可是,咱们这支的儿媳就一个,而且嫂子和你结婚没几天就到国外调研,一去半年,虽然她们嘴里不说,心里怎么想,我不信你没个谱。”
建国前,权老爷子是有名的大资本家,后经三大改造成立民族资本企业,虽然有过十年难熬的岁月,闯过来了便是一个极大的飞跃,老爷子五个儿子个个出色,尤其是小儿子权衡。可惜,天妒英才,权衡在一场意外的车祸中半身不遂,只得离开庞大的生意场,在家休养。其他几个权家儿子趁机争夺不休,都对家产虎视眈眈,老爷子早已不管权氏,却一直对家产的问题伤透脑筋。众多子孙之间充溢着浮华的纨绔子弟气息,惟独权衡的儿子权弈河自幼聪颖伶俐,备受宠爱,尽管他排行老二,老爷子依然希望他能继承权家产业,哪知权弈河无心商场,一心沉醉于围棋,其他的事没有丝毫兴趣。权衡的夫人为这件事恼儿子恼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他结婚,老爷子又把希望寄托到遥远的第四代,谁料孙媳妇竟然新婚不久跑到美国去,那他的“曾孙计划”不是还在继续缥缈?
“妈对咱姐和你可是没有少过一点关心。”权弈河敲敲她的脑袋“别这么说,老人家听到会伤心的。”
权影溪哼了哼“反正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到底该怎么样,你比我清楚,加上大姐咱们三个是一个娘胎爬出来的,当然没什么,别人就难说了。让他们抓住把柄,就算妈没有那个心思怪嫂子,当着爷爷的面,被三姑六婆一挑拨,也会不由自主着火。”
“丫头,别想得太复杂。”权弈河双眉微敛,淡淡道“这事的轻重我拿捏得了,此刻说说也就罢了,等进去以后,你可得把嘴给我闭紧了。”
“是是是,当事人不急,我自然也没什么可急的。”权影溪吐吐舌“走啦,我们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大姐,免得一会儿被老妈骂做白食的。”
“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口无遮拦,妈什么时候说过你是白食的?”权弈河掐了她的面颊一记,轻笑“难怪老是被骂。”“你是不是最疼我的小哥啊?”
权影溪睁大眼,故作恼怒,与兄长打打闹闹走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