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口凉气,惊呼:“知县俸银一年不过七石五斗,读个书……一百石米还要加上二十匹马……这马如今不知是什么价儿……”
想来无望,张氏幽怨地看了一眼儿子:“还是请个西席,或者简省些,瞧瞧有什么合适的书院。”
马一般小富人家是买不起的,即使买得起也难养,何况要二十匹,凌妆其实已看过马市,知道普通军马是二十两银子上下,便道:“咱们还承受得起,一个先生本事再高,也不及国子监众多博士,我不仅打算将韬弟送去,待过个两三年,荀弟也是要去的。”
脱商从仕,自然是极大的好事,张氏忙拉了儿子起身道谢。
凌妆母女正让着,见连呈显回转来,身后竟还跟了凌春娘一大家子,刚踏进院门就笑问:“你们娘儿几个这是怎么了?在家也客气起来?”
凌妆迎下阶,口中说着“今儿是吹什么风”,将一众亲戚让到堂上,一面又叫人去请凌云。
大家让了几回,分宾主坐定,丫鬟鱼贯捧上点心茶水。
张氏满面笑容张罗:“恰巧厨房做了许多小食,送与左邻右舍尝新,姑太太也尝尝我的手艺。”
上次拜访凌春娘家,程润、程泽兄弟并不在家,今天被母亲催着一大早换上最好的衣裳带了点礼物走亲戚,心里还道小题大做。
本以为舅父出了事,凌家孤儿寡母几个流落到京,形状悲惨,不想高门大院,走了许久,几疑心走错地方,兄弟媳妇几个方觉惶惑。
此时坐在堂上,但见舅家所用一几一案,一盏一盆无不精细,连氏等人家居服饰不用说绮罗刺绣、珠环翠绕,便是屁股底下的坐垫面料,也比他们身上穿的好。
再加上鱼贯来去的丫头们,个个白净匀称,打扮入时,薛氏瞧了,只恨那日眼皮子浅,讪讪地将女儿拉在身边,不住陪笑。
连氏和凌春娘夫妇寒暄了几句,忙叫人备膳,又说三日后请客,请的都是些什么人,不住邀请他们住下等吃了酒再走。
张氏一旁凑趣:“咱们府上空置的屋子太多,想是前头中军大人家的人口比我们多上不少,后头三个大院白白空着,你们尽管放心住下。”
语气里头自然不无得意炫耀的意思,凌妆听了,拿丝绢在唇边掩去笑意,也不言语。
片刻凌云(字子荀)来了,又是好一番见礼。
连氏在客栈的时候,凌春娘夫妇已曾探访,凌东城的事说够了,此时便问程氏兄弟都什么营生。
程泽长得周正,显见比程润要活泛许多,起身拱手回道:“回舅母的话,托了舅舅的福,哥哥原本在云锦轩做事,外甥则在工部都水清吏司一个冰窖里办差,马上入夏,舅母府上需用冰块,只管找外甥。”
连氏一听,蹙了眉问:“现如今云锦轩是官府的产业么?”
云锦轩本是凌东城在京都的分号,专卖各色丝绸布匹,货是从申家拿的,当初安插程润进去,自然是个管事。
程润这才闷闷道:“我原本也不晓得是舅舅出事了,只打听到新老板是刑部右侍郎的族弟,前两个月我即投书去杭城问询,到现在也没有回复。因着我管账册,每每要我交出来,我不得舅舅音讯,不肯交上去,初时还无人对我怎样,后头管事全都换了,有一伙穷凶极恶之徒搜了我在轩中的住处,即将我逐出来。”
连氏不免一头骂一头抹起了眼泪,众人纷纷劝解。
凌妆冷眼瞧那程润,皮肤黑中泛紫,气色很是不好,心中一动,问:“大表哥可是有肝疾?”
程润愣愣点头。
“可是你爹跟你提过?”程绍美叹气,“润儿从小不让我们省心,穷人家还得了富贵病,终年喝药,劳碌不得、生气不得,年将而立,还要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挣钱替他养家。”
程润的脸色更黑了,只郁郁低头,薛氏忿忿道:“当初早知他有这个病,我说什么也不会嫁过来的,指不定哪天就撇下我孤儿寡母没法过日子了……”
薛氏的话实在出格,连氏张氏等听了未免诧异,凌妆是见识过的,但在心中冷哼一声。
凌春娘竖起眉毛呵斥了一句,也再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