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州城内绝大多数的将士们主张开城一战而不是坐以待毙,同时再派遣功夫好的人出去送信,联络其他城的守军过来帮助。但明枫担心这样只会白白损失自己这方的兵力,万一真的把别处的守军叫来而辽军又趁机攻占了别的城市就得不偿失了。不过目前如何打击敌军的士气的确是首要的任务。如何能做到这一点是最令众多将士头疼的问题,这天一大早明枫就来找慕容雨商量。
其实从明枫一进来的时候君碧幽就看出来他的本意不是找慕容雨而是找自己。所以便很直接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辽军以数倍兵力优于我方,自然不能力拼。况且昨晚一夜你我也看到辽军守卫之森严,调度之严密实非等闲所能做到。依我之见,从外攻不如从里破,引得辽兵阵脚自乱才能最好的保存我方实力。”她又道:“在山上我们观测辽营的时候我便觉得他现在的营盘布局过于严密规整,反倒是他的一大弊端。”
“怎么讲?”明枫略感讶异,慕容雨却在旁笑道:“可还记得昔年曹孟德是如何兵败赤壁的?”
明枫眼睛一亮,一拍掌道:“我怎么竟没想到?不错,辽营之间排列紧密本是为了布阵所必须,却没想过时下天气干燥,又常是风天,火攻远比肉搏要省事的多了。”
君碧幽赞许地看了一眼慕容雨,再道:“昨夜我们曾放了一场火,相信辽人已经有所防范,再行此计便没那么容易。可惜清州与之大营尚有一段距离,无法从城上放火箭,我们就势必要派人潜进辽营以身犯险。人不可多,十人上下足够,但功夫必须精,能全身而退不至于被困辽营”
“我去!”明枫斩钉截铁地答道:“守卫清州本就是我的职责,若能尽速退敌,哪怕是死于营中我也心甘情愿。”
“别说的那么丧气,”慕容雨笑道:“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明枫阻拦道:“父帅一再叮嘱我要将你们奉为上宾,哪能让你涉险?”
“你还和我客气?我知道你们清州的将士大都精于马术不擅轻功,难道进辽营放火之时你们要骑着马去吗?再说你现在是明家长子,你的安全自然也很重要,你只顾遵从你父亲的命令,万一你有个闪失我岂不是无法向我爹交代了?”
“可是”明枫还要说话,慕容雨又一句话给顶了回去:“现在是兵临城下,国难当头,数十万清州百姓的安危系于你我之身。倘若我现在躲在城中自保安全,日后被人知道我还有脸见人吗?”慕容雨当然不是个怕丢名声的人,不过这时候只有抬出这种杀手锏才能堵住明枫的嘴。
明枫果然被问住了,呐呐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反驳了。
君碧幽在旁笑道:“真不愧是好兄弟,一副患难与共的样子,可惜我功力未复,不方便与你们同行,不过我可以借十名门下死士助你们一臂之力。”
明枫急忙道:“这,这怎么成?让其他将士知道了,更会于心不安的。”
君碧幽却道:“为国效力并不急于一时一事,就算我们真能放火成功,最终要想真正打退辽兵却还是靠清州的众位将士们。仗有的是打,功劳也有的是争,不会让他们丢面子的。”
明翰岳将军最初听到君碧幽的这个建议时也是不同意的,但慕容雨和君碧幽二人又亲自为他做了一番劝解,明老将军才勉强答应。行动的当晚,他一再叮嘱明枫以保护慕容雨的安全为己任,明枫自然唯唯称是。
从议事厅回来的路上,慕容雨对明枫笑道:“明老将军最近可变得有些婆婆妈妈了,好像我是纸扎的,水做的,一碰就要倒了。行动的时候你若真的只顾着我可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明枫满腹的心事却没他那么轻松,道:“现在这里没旁人,你说句实话,今夜之事你有多大把握?”
慕容雨偏头想想,道:“若是对外人,我会毫不犹豫的说有十成,以稳定军心。不过换做你我也交个底儿:最多五成。”
明枫对他的回答显然也有些出乎意料。本以为依他向来的禀性必会洒脱至极,充满信心,谁想到他也会有惴惴不安的时候。
慕容雨看出他的心事,道:“我也是俗人一个,岂能真的不怕死?想当初我独闯大内为七妹之事与天子理论的时候也不曾皱过眉。但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城外数十万辽兵也非当日数百的大内侍卫。若真不幸被抓可不是皇上一句‘惊驾’就可以摆平的。不过国难当先,我也没工夫计较那么多了。你也不必露出一脸感恩戴德的姿态,我这么做往大了说是为了黎民百姓,天下苍生,往小了说也不过就是为自己挣一份虚名罢了。”
明枫也笑了,道:“或许你是想在君姑娘面前露一露脸吧?这你有胆子承认吗?”
慕容雨笑道:“你若非这么想也未尝不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开篇第一文就是这么讲的,圣人都说‘食色性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夜间的行动一共只有十五人参与,除慕容雨及明枫之外,明枫自带了两名校尉,其余十人都是君碧幽遣派的幽罗城死士。为了大局的成败安全,慕容雨甚至换下了他自己那具有标志性的一袭白衣,改成了黑色劲装。
临行前君碧幽仔细为他们讲述了辽阵的布局以及枢纽、弱点所在,防止他们受困营阵之中。为了避免人多被辽兵察觉,他们在潜进辽营之后都将是单独做战,因此也就更多了一份凶险。
子夜时分,在夜色的掩护下,十几条人影从清州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悄悄接近了清州城外的辽营。
明枫的行动方向是西北方,据行动前从城上的观察,那里很有可能有一个粮仓,如果能放火烧掉无疑将给辽军以沉重的打击,所以明枫自动请缨要求去那里,别人自然也不会和他争。
在众多的朝廷军将中,明枫是轻功最好的一个。正如慕容雨所讲的,大多数军将只是马上功夫了得,但若论轻功暗器这一类江湖上的看家本事,他们甚至还远不及一个三流的毛贼。明枫最初练的也不过是明家的祖传枪法,后来在与慕容家结成挚交后才慢慢从他们家学到轻功之技,好在他天性聪敏,功夫底子又好,两三年后就已是学有所成,连慕容家年轻一辈轻功最好的慕容南也对他的学艺赞不绝口。
此刻,明枫如一只黑色的狸猫一般轻巧巧地从一个守营的辽兵右侧穿越,那个辽兵只觉得脸旁似有一阵风刚刚吹过,回头看去,什么都没看到。
那个被怀疑是粮仓的所在点在辽营的最深处,但明枫越接近它就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觉得那里的真实情况恐怕并不是他们最初预料的那么简单。
越往前走,守卫就越加森严,好几次明枫几乎要与突然出现的辽兵碰个正着,好在他明枫心思灵巧又经验丰富,总算是有惊无险的一一躲过了。
前面突然出现一座大帐,远远看去,帐内灯火辉煌,明枫忽然心头一喜,凭一贯的经验和直觉,他断定那里必定是辽军的一个中心所在,说不定很有可能就是辽军某高等将领的议事营。身为清州的守将,明枫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过去打探一下,或许还能偷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正巧有两轮拨侍卫换岗,瞅个缝隙,明枫“嗖”的一下蹿过,凭着艺高人胆大,竟一下子掠上了营帐的顶端,用手抓着从大营正中穿出来的一条木桩子,把身子紧贴着帐布,透过顶缝向下窥视。
不出明枫所料,在帐中的正是辽军此次行动的最高统帅,当今辽主膝下的二太子:耶律木合。传闻耶律木合是最有可能继承辽主之位的人选。虽然他此时尚不到三十岁,但坐在那里看上去十分的端正肃穆,颇有大家风范,而身上那袭军装戎袍也为他凭添了几成威严感。
坐在帐中都是此次辽军中十分重要的将领,而他们所商讨的正是明后日针对清州所要采取的行动。
坐在离耶律木合最近的一个刀疤脸先道:“太子,既然辽主要我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清州,我看明天一早我们就架梯子爬城,咱营里还备着十几门火炮,到时候一起用上,我就不信三两个时辰后他们敢不开门举白旗?”
耶律木合颇不赞同的甩了他一眼,道;“若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辽主何需我们如此兴师动众的把清州围起来?难道你把中原人都当成酒囊饭袋了吗?”
一个看上去有些许文人气的辽人随即道:“二太子说的是,我们进兵中原,最忌讳的无非是明家父子,若能顺利把他们拿下,则其他守将必定望风而逃,我军士气高涨,仗打起来也就容易多了。”他停了一下,再道:“前些天不是从国内来消息说,西夏王会派使者过来吗?怎么这么多天也不见动静?”
耶律木合沉吟道:“是很奇怪,按说他这两日就该到了。”
那文人气的辽人再问道:“不会是我们弄塌了架桥,反倒把他困在对岸过不来了吧?”
耶律木合道:“那人不会那么蠢,只认一座桥,这座走不通,难道不会绕道吗?就是绕道,明天晚上之前也应该到了。”他扬声对刚才与他说话的辽人吩咐道:“巴不托,你记住,如果明晚西夏的使者还不来,你就速派人送信回京,问父王的意思。”他一咬牙,骂道:“该死的李世(西夏王名),本来就是个三心二意的家伙,按我的意思,就根本不必通知他们。我们这边拼命打天下,凭什么叫西夏人来分食儿?”
明枫听得心惊,那个西夏使者明明已被慕容雨杀掉灭口,当然不会再来。不过若是让辽国与西夏知道他们的秘密已经败露,不知道是会按兵不动继续维持现状,还是一怒之下大举进攻中原?
忽然见远处似有一盏灯笼摇曳而来,随着暗红的灯光有几个人影走来。而守卫的辽兵并未阻拦,反倒是一一行礼,说的什么,明枫也听不清。
等那几人到了帐前时,就听守卫人员大声向里面通报道:“三公主到!”
明枫颇感讶异,没想到辽军此次举兵居然是公主太子一起上阵?都说辽人巾帼不让须眉,这一回可算是见识了。
然而帐内的耶律木合似乎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道:“她来干什么?告诉她,回去休息,我这里军务繁忙没空见她!”
然而他还是说晚了,只见帐帘一挑,一个少女的身影已经进来,因为那少女穿的是辽服,明枫从上面看去,只看到她高高的帽子却看不清脸。那少女先发话道:“二哥,你就是躲我也没用,我今天见你见定了!”
明枫心头一震,只觉得这话音实在熟悉,一个惊人的想法从头脑中闪过又不敢相信,于是再度附身细看。
耶律木合不悦道:“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没看到我现在正忙着军务吗?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少女毫不退缩,道:“父王既然命我与你一起来,便是可以一起议事,为何你既不见我也不肯让我来见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许我听?”
耶律木合的脸色泛着青色,道:“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和那些汉人厮混了那么久,我还没问你都做了什么好事,你倒反盘问起我来了。”
少女一挺腰,大声道:“我没做任何对不起祖先的事!你不用歪曲我。”
“没做?”耶律木合“嘿嘿”一笑,突然“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指着那少女道:“你私自带汉人进营,还把他们放走,你这就叫对得起祖先吗?”
明枫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响,耶律木合后面都说了些什么他全没听到,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个站在耶律木合身前纤细的身形,好像老天掉了个儿一般晕眩。他这么一走神,身子由于过分激动而颤抖了几下,却引得下面的耶律木合听到了声音,大声喊道:“什么人在上面?”
守卫的辽军听到马上围了过来,明枫也不逃走,双手一撕帐顶,竟一下子从上面跳到了帐内的正中。
耶律木合也被他的胆量吓得吃了一惊,眯着眼睛打量着他,阴森森地笑道:“我说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原来是明小将军。久违了。”
明枫根本不理睬他,只死瞪着站在身前的那个被称作“三公主”的少女,那原来竟是与自己朝夕相处多日了的银萝。
银萝也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见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满心的惊喜马上被羞愧与焦虑冲得一干二净。
明枫哑哑地开口:“你骗我骗得好苦啊。”
银萝张着嘴想解释几句,却说不出声音,惟有眼泪从眼中滚滚而落。
耶律木合冷眼旁观,也十分惊异,怪笑道:“原来明小将军与我王妹还是旧相识,这就更好办了。来人!傍明小将军看座!倒酒!我得好好宴请一下我们的这位贵客!”
“不必了!”明枫一甩头,倔傲地不再去看银萝,虽然身处险境但并不显惊惶,他冷笑道:“多谢二太子的好意,可惜我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领酒,叨扰了。”
耶律木合道:“你不会是想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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