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很痛?因为我最怕痛了。”
颖心的口吻和态度,完全像是在跟一个熟稔的朋友闲聊般。
闯荡江湖十余年了,楼非影从未见过像她这般对人毫不设防的。
懊说她是毫无心机,还是愚蠢?
“在这一个月内,你的身体不会有任何不适,但毒发之时,若在两个时辰内未服解葯,你便会七孔流血而亡。
“七孔流血”她总算有点害怕的感觉了,不禁微颤“听起来死相好像会很难看,还好你有解葯。”
“我有解葯又如何?”他冷眼凝睇她“倘若你泄漏了我在这的秘密,我还是会杀--”
一阵刺痛由他胸口传来,楼非影咬牙忍住,却止不住额上冷汗直冒。
这时,一条冰冷的湿毛巾敷上他的额头,他瞧见了眼前女子美丽水眸中满盈的怜悯。
“出去!”他拉下她的手,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又生气了,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喔!”颖心依然带着笑脸,一点也不以为忤。“你放心吧!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我也会遵守承诺,不对任何人提及你的事,你尽管安心养伤,不必害怕。”
“谁说我害怕了?”他眸中绽放极不友善的寒光。
“总之,你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出去,饭莱煮好了再替你端过来,待会儿见。”
颖心倒了杯茶给他,不再多说什么,便把自己的房间又让给他一个人独占。
“奇怪的女人!”
他凝眉对着水杯沉思片刻,才仰首一饮而尽。
子时三刻。
小穗睡了一觉醒来要上茅房,却意外发现书房里还灯火通明。
“小姐”
小解完,她揉着惺忪睡眼敲门进入书房,果然瞧见颖心还在挑灯夜战。
“用得着那么卖力吗?”看着一桌子的医葯典籍,小穗就觉得累了。
“与其研究怎么解那个坏人的毒,还不如我们收拾收拾包袱回家,跟老爷说明这件事,老爷一定会遍寻名医医治你,不然也会叫官府把那个人抓起来严刑逼供,要他交出解葯,到时--”
“到时,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颖心一脸严肃地瞅着她“小穗,他的事你绝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就算是我爹也不行!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载着他离开这,免得他再次受到伤害。”
小穗吓得张大嘴“你、你要跟他私奔?”
“你别胡说了!”颖心红着脸薄斥“我只是要确保他的安全,解掉他的毒后,我自会回来。”
“我知道了,我发誓听你的话不把他的事说出去总行了吧?我真是不懂,你跟他非亲非故的,干嘛对他那么好?他可是在你身上下毒的大坏人耶!”
“他不是坏人!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颖心手托香腮,回想两人相遇至今的一切。“我总觉得他好像是曾经遭受过什么重大创伤,所以,变得不相信任何人,下毒只是为了确保我不会对外泄漏他在此疗伤之事,不是存心取我性命,他的本性并不坏。”
“是喔!只怕他毒一解就杀人灭口,把我们主仆全杀了。”小穗嘟囔着,下意识摸摸脖子,那把至今还卡在椅子里拔不出来的菜刀,说不定下一刻会砍在她的身上。
“我知道了。”颖心开玩笑说:“解他毒之前,我一定会记得先叫你逃走,好让你日后能回来替我收尸。”
小穗气极了!噘着子阱脚道:“臭小姐!你干脆别治他不就行了?干嘛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嘛!”
颖心笑至声。“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他对我再凶、再坏,我就是无法对他见死不救,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他的吧!”
她离开桌子上前,握住小穗的手,一脸歉意。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自己太任性,才会连累你担惊受怕。”她拔下头上的玉钗,交给小穗。“这样吧!这一个月你先到大杂院住,那里有空房,还有唐姐他们会照顾你“这根玉钗你拿去典当,应该够你两、三仓月衣食无虞,等他走了,你再--”
“别说了!”小穗生气地把玉钗重新簪回她头上“我小穗是那么贪生怕死、不讲义气的人吗?要不是小姐当初求老爷买了我,我早被我那酒鬼老爹卖去妓院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了,我是担心你,才不是担心我自己,只要你说一声,我可以替你去死的!”
“小穗”颖心感动得握住她的小手。
“讨厌啦!小姐,你就爱惹人家哭,你对人就是太好了,好得教人又气又心疼呜”
小穗揉着眼哭了起来,颖心也不禁红了眼眶。
书房外,楼非影凝眉听完两人的对话后,如鬼魅般无声消逝于夜色之中。
扎完了针,等艾草燃尽的空档,颖心一双眼一直没离开过楼非影的脸上。
“看什么?”他皱了眉,十分不习惯她坦然直视的眼神。
“你四天都没把你脸上那张假皮拿下来,不会觉得很难过吗?”她以大夫的口吻好心告诉他“这么闷住脸不好喔!就算脸皮不坏死,也很有可能会发炎、长疹,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把它撕下来清洗、擦干,你自己原来的脸也顺便抹干净。”
本来是没感觉的但是被颖心在耳旁叨念一阵后,楼非影还真觉得有些不舒服。
“帮我准备水和毛巾。”他冷冷的道。
颖心先愣了一下,这几天以来,他一直懒得回应她的话,都是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她劝他撕下假皮不下十次了,他一直都不理她。
“好。”她开心应允。
不到一刻的光景,她就从井里打了水过来,拧了条湿毛巾递给他。
“把门锁上。”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她还是照做了。
“你背对我站好。”他把丑话说在前头“不准回头看我,否则你非死不可!”
在他比夜星还灿亮的黑眸里看不出任何玩笑意味,她知道,他是说真的。
“我知道了。”
颖心有些失落地背对他站好,原以为终于能看见他的模样了,结果他还是不许。
“其实就算你长得再丑,我也不会介意的。”她就是忍不住会碎碎念“被火毁容的,脸上长瘤、生疮的,还有颜面畸形的人我全看过,就算你的脸长得跟猴子一模一样也没关系,你犯不着一天到晚贴着假皮虐待自己,就算是小穗,也只要吓昏一次她就会习惯了。”
楼非影没搭话,只是把毛巾递给她,颖心静静地拿去拧吧净,又倒退回递给他。
“你认为我很丑?”他难得回应她一句。
“难道不是吗?”她反问:“你隐藏自己原来的面目不就是为了不吓到别人吗?”这是很正常的推理。”我没那么好心肠。”他冷嗤一声。
“那是为了什么?”
棒了好久,楼非影还是没回答她。
就像往常一样,他心情好时可以容许她发问,却不保证会回答她。
所以,到现在她问过他几十次了,他还是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她。
就在她正觉得沮丧时,一只褐色油亮肥壮的蟑螂突然由房里某个角落冒了出来。
在这世上真要说有什么会吓得她魂不附体的,就只有这种虫子了!
“啊--”
原本她还强忍着不动,但是一看见那肥油的虫子飞快地朝她爬过来,颖心再也忍不住了,花容失色地大叫一声,便直接跳上床。
结果,她的惊吓更大了!
鸡皮鹤发的老伯不见了,此刻在她眼前出现的是她无法想像的俊美容颜,和一头黑柔如丝缎的长发。
眼前的男子有着极其好看的五官,十足飘然出色之外表,那一双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人心的魅惑光彩,是颖心唯一熟悉的。
他不只不丑,还是位翩翩美男子,即使不苟言笑,都有其独特的静谧之美。
不过,他修长的五指又扣住她的颈项了。
楼非影怒眉横飞“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我、记得”颖心扳着他的手,急着趁自己还能说话前辩驳“对不起可是我最怕蟑螂了,所以一时忘了便跳上床,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
察觉他冷酷的眼眸不为所动,手劲也正在逐渐加重,颖心有种死期将至的感觉。
“好是我说话不算话,你要我死我也无怨尤,可是,你的身体暂时不适宜运行,城里的大夫也没听过什么蚀心丹,眼前就只有我能帮你,如果你杀了我,你也得陪葬了。”
他蹙眉冷声问;“你在威胁我?”
“不是的!”她急摇着头,凝视着他毫无感情的俊颜“我只是想救你。”
楼非影眼底掠过一丝奇异光彩,凝望着颖心脸上明显的黑眼圈,他难得地有些迟疑。
“就算你是官府缉拿的要犯,我也不会去密告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你如果真的无法相信我,就动手吧!”
她无惧地闭目,不是因为确信他不会动手,而且知道挣扎、反抗全无用,她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滚!”楼非影陡地松了手,可语气中不掩气恼。
“好,拔完你身上的银针我就走。”
颖心试探性地伸出手,没遭到他的拒绝,这才开始动手拔针。
对她手下留情,让楼非影心中十分矛盾、不安。
他是一流的杀手,只要是有可能危及自身安危的对象,下手从不手软。
可这个女人让他破例了。
多事的折返救她已属不该,让她瞧见他卸下伪装后的原本容貌更是大不智,他知道自己的容貌酷似父亲,若被仇人知悉楼家尚有遗孤在世,使其有所防备,将会加深他报血海深仇的难度。
懊杀!但他却独独对她下不了手!就只为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
突然,一滴泪顺着颖心脸庞滑下,正好滴落在他手背上。
他皱了皱眉,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果然看见她淌着两行清泪。
“被我吓哭了?”他还以为她只怕蟑螂,毫不怕死。
“不”她揉揉眼,竟然噙泪笑了。“我好开心,你终于相信我不会害你了。”
她拭泪轻语“我、我一直好担心你会因为不信任我的承诺和医术而离开谢谢你肯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治好你的!”冷然的黑眸头一次有了些许暖意。
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
眼前的她有着一张稚气未脱、清丽可人的美丽脸庞,卷翘的长睫、晶莹宛若琉璃的瞳眸、嫣润丰匀的朱唇,十足是个美人。
可惜是个傻子。
他三番两次欲取她的性命,那象牙白的纤细颈项差点没断在他手中,她却说要保护他?
在这弱肉强食、人情冷薄的世间,他原以为像她这种一心为人的傻子已经死绝了
“我只是暂时不杀你。”他淡然告之“只要你有违约定,就等着毒发而亡吧!”
“我知道。”她听然一笑“你等着看我的表现吧!”
楼非影一双黑眸深幽幽地凝睇着她,唇角微微抿着,似在深思关于她之事。
“你休息吧!”拔除了所有的针,颖心遵守承诺要离开,但一站起身,却感到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楼非影飞快地从床上跪起,没让她压上他的伤口,也正好接住了突然往后昏厥的她。
“如此脆弱,竟然还妄想保护别人?”
看着为他熬夜寻找解毒方法而累到昏厥的她,楼非影想嘲笑她的愚傻,但冷凝的俊颜却只见越来越沉重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