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世纪,岛上的组织及编制依然没有多大改变,居民们依然维持十
七世纪农家的衣着、驻守军队除了在秘密基地的高级知识分子外,其余全是配备
盔甲长剑、全副戎装的武士,也许是统治者刻意维持、也许是这个海岛当真偏僻,
总之岛上的一切极容易让人有误入时空隧道的感觉。
表面上看来,鬼岛完全没有一丝文明气息,甚至连最基本的医疗设备都缺乏,
消灾、解厄、治病还得依靠岛上的巫术,但实际上,在鬼岛后山地层里,却有着
最先进的科技与最精密的武器,足以将整个地球毁于一旦,这是个充满矛盾与不
可思议的地方。
真正接触之后,魏舒云才发觉“鬼岛”果然名实相符。怎么说呢?这里的一
切实在让人觉得莫名其妙而且诡异透顶,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这里的人都像没
有喜怒哀乐的机器,好意同他们打招呼,谁知道那些“武士”全不把她的存在当
回事,她还以为只有阎裂天及船员们是那副目中无人的德性,谁知道他的手下全
都同他一个模样。
真的是非常闷啊!想她魏舒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受欢迎?从小到大她一直
是人见人爱的,但是到这么个“鬼”地方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她的身价大概和粪
坑里的蛆是同一等级,她简直快被浓重的挫折感淹没了。不过,她也不会就这样
放弃的,有恒为成功之本,她就不信没办法让这些人接纳她!
现在,她与阎裂天坐在一部黄金雕镂装饰而成的马车里,豪华得恍若古代贵
族名流乘坐的交通工具,就连拉马的车夫都穿着一袭正式燕尾服、戴着一顶高耸
黑色礼帽,那两匹通体雪白的马卸着黄金勒、身披织锦绸缎,花俏得让人目眩神
迷,所有人之中就属她最寒酸,黑色披风里是单薄简陋的医院院服,连给马儿牵
尾巴恐怕都够不上资格哩!
打从上岸开始,他就没再与她说过一句话,好几次想问他,但在看见他那张
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的脸之后,所有的话全吞回肚子里去了。
好无聊,可是又没什么别的方法可以打发时间,她已经开始怀念起海上的生
活,至少她可以看看海鸥、海豚、或是随着潮流快速迁移的鱼群;要不然吹吹风、
晒晒太阳也好,总之比待在马车里和阎裂天大眼瞪小眼来得有趣。
“咦?那个湖好漂亮,叫什么名字啊?”马车行经的路线是枝繁叶茂的树林,
所以她才会觉得无聊,但是经过树林后,突然有面明镜一般的湖出现了,魏舒云
贴在马车玻璃上往外看,忍不住兴奋地问阎裂天。
“鬼湖。”他回她两个言简意赅的字,果然不愧是鬼岛,任何事物和“鬼”
字都脱不了干系。
“该不会有泉水的地方就叫鬼泉、有河流的地方就叫鬼河、有树的地方叫鬼
林、有山的地方叫鬼山吧?”魏舒云耐着性子问,想不通哪有人对这个字这么偏
爱,又不是什么吉祥如意的好字,感觉上好变态哦!
“没错,正是如此。”依此类推这个道理应该每个人都懂,他所属的一切就
是这么称呼。“我的天啊!你难道就不会多花一点时间帮它们取蚌好听一点的名字吗?”
难怪她会觉得这座岛古怪得紧,原来是命名方面出了问题。
“没那个必要。”而且习惯就好。
“不行不行,如果嫌麻烦,就由我来帮你这个忙好了,既然往后都要住在这
里,总不能一天到晚听这种不堪入耳的名称,听久了一定会生病的。”这个男人
懒惰的程度实在超乎想像,既然如此,她只好牺牲一点时间来为晶莹岛上所有的
事物重新命名,也许整个感觉也会因而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随你便。”其实他是有点高兴的啦!她肯费心为岛上的景物命名,表示有
长期居留的打算。
“嗯譬如说刚刚那个湖就可以改名为‘水晶湖’、那片树林可以被称作
‘摇曳森林’、这个石板道可以称为‘命运的长廊’、前面那座山可以换成‘熟
睡天使’怎么样,不错吧?”魏舒云献宝似地转头问阎裂天,期盼由他那儿
得到一句赞美。
那么你呢?你那只比阳光更亮丽的眼眸、那抹比枫红更醉人的笑靥,又该如
何命名?他在心中问了这一句。
“你没说就表示没意见喽!”不等他回答,魏舒云马上先声夺人,接着又转
饼头去打量外头的景物,看来对于命名她是上了瘾。
打开马车上的窗户,魏舒云探出头去东张西望,像极了调皮捣蛋又好奇心旺
盛的小表头。微风吹得她一头柔顺的发丝在空气中飞扬,随着马车震动摆荡,她
轻快的笑语像是一连串美妙的音符撒落在碧绿的山林间,比出谷黄莺更加悦耳动
听。
阎裂天倚在车门上专注地看她,对他来说笑声也许很陌生,但是看着魏舒云
开怀模样,他的心竟跟着微笑起来。今天,他觉得心情很轻松,并且开始期待有
她相伴的每一天,那一定会是非常有意思的生活,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一向不是个喜欢抱怨东、抱怨西的人,可是这会儿,她却不由自主责怪起
将她害得如此之惨的始作俑者阎裂天。
马车行驶将近六个钟头,他们才抵达那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城堡,不用问她也
知道这座城的名称一定是“鬼城”虽然它的名号实在让人不怎么喜欢,但是那
壮丽的景象、纯粹的古典巴洛克式建筑风格,真让她这个土包子开了眼界,正想
好好参观一下城堡的内部结构,就被阎裂天塞到一个身材同大象有得拚的女人手
里,而且被那女人像拖垃圾一样提上楼。
长得不好并不是爱丽丝的错,可是太过粗鲁就让人无法忍受了,尤其“动粗”
的对象是她,更是教她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逃得远远的。
“我的天啊!你身上的味道简直比发臭的乳酪还要难闻!看看这头发,简直
像糊了几斤猪油在上头、衣服简直比乞丐穿的还要破烂!”爱丽丝拔高的嗓音在
魏舒云耳际夸张地嚷嚷,魏舒云缩了缩脖子尽量离她远一点,以免不小心被她吼
聋了。
这个女人也真是的,不想想看在船上待了一个星期的人怎么可能干净到哪里
去?原本船上的清水是够用的,但是经过那场暴风雨,大部分都变成咸水,没受
污染的那一部分必须留为饮用水及供应料理食物时的用度,哪还能让她舒舒服服
地洗个澡,虽然她觉得自己和一条咸鱼没什么两样,可是那又不是她愿意的。
“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洗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污垢都找不出来。”爱丽丝
拍着胸脯保证,接着动手去脱魏舒云的衣服。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来、没问题的!”开什么玩笑,被爱丽丝一洗之
下,她的皮不脱掉一层才怪。
“什么没问题,问题可大了,你自己看得到后面?还是由我来帮你比较省事。”她根本不理会魏舒云的推拒,三两下就把她剥个精光、塞进搪瓷浴白里。
没让她有时间觉得害羞,爱丽丝倒了一大佗洗发精在魏舒云头上,然后开始
用力搓揉,冲干净之后又倒上一大坨、再搓揉、再冲净、再倒如此反覆好几
次,直到魏舒云觉得自己快变成秃子、整颗头快被她扯下来,爱丽丝终于停手了。
如果觉得这样就结束那么她实在太天真了,爱丽丝连一点喘息空间都不留给
她,就开始在她身上刷来刷去,好像不刷掉她一层皮绝不甘心似的,魏舒云痛苦
地皱着眉、徒劳无功地躲避她的摩掌,洗干净之后爱丽丝又将她丢进一个盈满花
香的浴白,香味她是很喜欢,可是水温实在烫得不像话,活像杀鸡时要先用热水
烫过一样,完全把她当成待宰的牲品。这还不是最残忍的,爱丽丝最没人性的地
方是强压着她不让她站起来。
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一切终于搞定了,走出浴白之后的魏舒云差不多也只
剩下一口气。
“嗯,现在这样才像话嘛!再稍微打扮一下就可以下楼去吃饭了。”爱丽丝
将她拖向更衣室,由整排衣柜里选出一件靛蓝色削肩小礼服,样式虽然简单,质
靶却美得不同凡响,上头缀满的钻石随便拔一颗下来就可以买得好价钱。
“这未免太隆重了吧?”天知道这种会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礼服,她还
是生平第一次亲眼目睹哩!只是吃个饭而已,穿这种衣服弄脏了怎么办?她可没
钱付高昂的洗衣费。
“跟主人吃饭可是件大事,怎么可以穿着随便!”爱丽丝再一次实行她的高
压统治政策,完全不顾魏舒云的意愿,就在她身上穿着式样繁复的内衣及衬裙。
“我的天!穿这么多层我怎么可能走得动?”又不是在演古装剧,真有必要
完全仿照中古世纪的服饰衣着吗?
“习惯成自然,将来你就会知道这才是身为一个女人所该有的正式装扮。”
爱丽丝健壮的手用力将魏舒云腰上的绳子扯紧,将她的腰束到最细。
“好痛!你在做什么,真的好痛!”她的腰像是要被折成两半似的,那层束腰
紧到让她差点连一口气都提不上来,生活在文明世界里,她实在很难想像从前的
女子怎么会用这种方式来自我折磨?
“虽然你的腰满细的,可是那件礼服腰围只有十九寸,所以必须把腰束小一
寸。”她说得仿佛天经地义,魏舒云痛苦的表情在她眼中看来似乎是正常反应,
谤本连管都不必管。
“那我大不了不穿那一件嘛!”这时候她倒怀念起那件单薄简陋的院服,至
少穿起来舒服多了。
“别说废话,女孩子家像只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实在不像话!”她更用力
绑紧束腰并加以固定,接着把整件礼服往她头上套,扣紧背后的暗扣后,她严肃
且一丝不苟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满意的神情。“至于你这头长发,我看不必费
心打理了,把它梳顺就好。”
“对对对,梳一梳就好、梳一梳就好!”这是到目前为止爱丽丝说过最让人
倍同的一句话,说实在她还当真害怕头上会被弄出一个夸张的蓬松发髻,或者被
迫戴上可以折断脖子的沉重发饰。
爱丽丝拿过木质梳,将她一头柔顺的发丝梳整得服服贴贴,像极了倾泻而下
的黑色瀑布。
最后,她还帮魏舒云穿上一双同色系的鞋子、戴上一条同款式的蓝宝石,然
后拉着她的手走下楼。好几次差点被过长的裙摆绊倒,她忍不住又在心里头抱怨,
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她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已经快迈向二十一世纪的现在,她居然
还要打扮成十七世纪的宫廷仕女,实在太没有道理了!
“主人,小姐已经打扮好,还有其他事交代吗?”爱丽丝领着她,毕恭毕敬
来到阎裂天面前。
“领她到她的位置上坐好,吩咐厨子开始上菜。”阎裂天状似不经意地瞥了
她一眼,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交代爱丽丝,其实他的内心正因为魏舒云隐约可见
的浑圆乳房、性感诱人的锁骨而泛起阵阵涟漪。
如果她以为到餐桌上就可以好好大吃一顿,补充一下极度欠缺的体力,那她
可就大错特错了,食物固然美味,但她却突然食欲全无。首先,她腰上的束缚让
她坐立难安,只想赶紧把衣服脱下来,不过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可是大庭
便众之下哩!其次,面前那一字排开的刀、叉、题,看得她头昏眼花,为了不让
自己出丑,她连动都不敢动。接着,就是坐在她对面那两道充满敌意的目光让她
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个看起来有点年纪的妇人,好像与她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
恨,不断用眼神杀她、把她看成草履虫之类的单细胞低等生物。
简直莫名其妙嘛!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她也不知道怎么表现
“很生气”的样子,所以,她当真从一坐下之后就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像个受
尽委屈的小媳妇。
“你干么不吃?衣服上有宝贝吗?”阎裂天终于决定自己已经受够她了,看
见她那副模样,再好的胃口也会被她破坏殆尽。
“是有啊!”缀满钻石的礼服耶!普通人要穿恐怕还没那个机会。
“你再不吃,我就叫仆人把东西全部倒掉,顺便把厨子抓起来打一顿。”就
他对她的了解,这是对付魏舒云最好的办法。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任性的人,因为自己
不高兴,就可以迁怒到别人身上吗?
“你到底吃不吃?”他可没闲工夫多费唇舌好好劝她。
“我吃。”他都这么说了,她能不吃吗?魏舒云臭着一张脸随便拿起一副刀
叉,开始切盘子上的牛排,然后有一口没一口地送进嘴巴里。
“裂天,你不为我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吗?”一直观察魏舒云的妇人终于忍不
住开口了,虽然表面上看来阎裂天对她的态度挺凶的,可是她知道这全是出自善
意的威胁。
“她只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女人而已,母亲。”阎裂天淡淡地说明,虽然知
道卫琳儿不会相信,但他实在不想多做解释。
对面那个可怕的女人是阎裂天的母亲?难怪了,难怪他会是一副阴阳怪气的
模样,原来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全是受她耳濡目染的影响,看来她若想要改造阎
裂天,就必须先从这个女人下手。只是,他们母子俩未免太奇怪了吧?哪有人称
自己的妈为“母亲”?真怀疑他们俩究竟是不是具有血缘关系的母子。
只有三个人的餐桌上,用餐气氛静到让人觉得很诡异,母子俩同桌,却像完
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连短暂的视线交会都不曾有,在这种情形之下,魏舒云实在
也没有开口的兴致,干脆作起白日梦来,比起同这两个怪人大眼瞪小眼兼发呆要
有趣得多。
唉光阎裂天一个人就已经很难搞定了,现在又加上他那看起来很恶毒的
“母亲”用膝盖想也知道她未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不过,她可不会认输的,
她已经决定要将这个鬼地方改造成人间天堂,很伟大的梦想吧?想不佩服自己恐
怕都不行哩!
正当魏舒云得意洋洋地计划起该如何进行“改造”任务,不意对上阎裂天审
视的目光。
“我脸上有东西吗?”她还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笑了出来,看见阎裂天直盯
着她瞧,还以为自己脸上沾到酱汁或面包屑。
“没有,待会儿跟我上楼,我有话要跟你说。”阎裂天莫测高深地说着。
“你你别想!在船上的时候你说我可能会跌下床,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在
陆地上了,你休想我还会跟你睡在一起!”魏舒云胀红了脸,激动地朝他喊着,
城堡里光是佣人就不知道有几十个,他难道没听说过人言可畏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要告诉你哪些地方可以通行、哪些地方是禁地,可
没说要同你一起睡觉。”她的想像力还真是丰富啊!
“没有吗?没有就好”呼好险,她还以为他心里打着坏主意。“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魏舒云大叫一声看向她对面的座位,却发现原本应该
坐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已经走了。”说实在,他还真佩服她,卫琳儿就坐在对面,她居然出神
到连人离席都没感觉。
“走了吗?幸好、幸好!”方才那番话要是教第三者给听了去,她也不用做
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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