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啊!”喊出这话的臣子几乎破了音,才这么几息功夫就出了一脑门子汗,以为陛下是糊涂了,扯着嗓子喊道:“历来帝王不可私自立后,需与朝臣三议方可啊陛下!”
晏回垂眸,纸上是他方才拟好的说辞,此时只是照着念罢了:“唐家姑娘身具凤格,乃是钦天监监正率其下掌天象、历法、吉凶的十数位属官测算七七四十九日得出的结果。唐家姑娘入主中宫实乃天命所归,民心所向。朕只是顺应民意而已。”
这么几句话顿时把在场众位唬住了,毕竟钦天监一直都是个挺玄乎的地界,其测算十之八|九都是准的。那监正更是个奇诡莫测的人,额心竟生着一道竖纹,仿佛那裂纹后头生着第三只眼似的。
御书房静了半晌,一人迟疑着问:“钦天监当真有此测算?”
晏回摇摇头,微笑:“朕编的。明日叫他们按这说辞拟个折子出来,在朝堂之上大声诵读一遍就是了。”
“陛下!”忠心耿耿的一群新臣直想抱头痛哭,连天命都敢编一个出来!竟还要钦天监帮着一起瞒天过海!
晏回垂了眼睑,继续批奏章了,还给他们灌输大道理:“成大事者需得另辟蹊径,众爱卿只知墨守成规如何能行?”
御书房里噗通噗通跪了好几个,争先恐后说了一通,好不容易才争出一个顺序来,其中一个慷慨激昂说道:“请陛下三思!微臣知陛下思慕唐家姑娘已久,然而立后一事非同小可。整整八年后宫没有添过人,唐家姑娘入宫便已经是后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若是直接入主中宫,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被人从家世到容貌再到品性通通拎出来指摘。陛下当真忍心?”
晏回笔尖微涩,迟疑了一瞬。
另一人又说:“即便钦天监帮着陛下做戏,即便陛下力排众议得以让唐家姑娘为后,可姑娘一上来便要执掌后宫,但凡出了丁点差错,定要被御史指着鼻子骂,成日受朝臣口诛笔伐。陛下当真舍得?”
晏回又迟疑了一瞬。
再有一人说:“陛下若想立后,姑娘的德容言功、诗书礼仪都需层层审核,恕臣直言,姑娘如今年纪尚幼,怕是没几样能合格的。若想将这几样都学明白,起码得一两年功夫,陛下当真能等得及?”
这三个反问听得晏回心中一震,将这三个反问仔细思量:宛宛母家式微,纵是他跟钦天监联手捏造一场“天意”,也只能将将弥补宛宛身份上的缺憾;若是宛宛入宫即为后,自然是要执掌六宫的,真真是得谨言慎行,不能行差踏错半步,若不然面对的便是御史的口诛笔伐;
再有,那德容言功、诗书礼仪,她怕是没一样能行。
落笔后,晏回静默良久,终是苦笑:“是朕心急了。”
他这心病其实由来已久,不光是为了宛宛,便无这立后一事,也会在别的地方露出端倪。世人眼中惊才绝艳的少年天子呵,心中自有万千抱负,便应如鹰鹫一般在高山之巅展翅翱翔,可却偏偏要受世家桎梏,一刻不得松快。
大盛建朝二百余年,沉疴痼疾已埋进了根里,仿佛一棵日渐衰颓的老树,想要这树枝繁叶茂经久不衰,得悠着劲儿将病根一点点挖出来,稍有不慎便伤筋动骨。
晏回靠回龙椅上,阖上眼揉了揉眉心。实在是憋屈,难得想出这么一个不憋屈的法子,也仅能逞一时意气,怕是真的后患无穷。
底下跪着的年轻臣子们见陛下想开了,暗暗松了一口气。瞧见陛下这副疲惫的模样,又生出几分心酸来,忙劝道:“三品及以下品级的妃嫔册立属于陛下家事,也就是说,陛下将姑娘册封为三品婕妤,这是无须与朝臣商议的,端凭陛下心意。”
婕妤确实有些低了,晏回算了算,上头压着德妃与钟昭仪,宛宛不知得受多少委屈。她那么傻,兴许连跟他告状都不会。
念及此处,他又问:“当真没有别的法子?”
众臣子都苦着脸摇头,却有一人迟疑着开了口:“臣尚有一法。”
她见女儿从妆奁里拣出一支猴子捧桃金簪就要戴,忙说:“这些太孩子气了,会显得不稳重。宛宛你都要入宫了,再戴这些猴子兔儿的会被陛下笑话。”
“怎么还得要稳重啊……”唐宛宛咕哝一句,恋恋不舍地合上自己的妆奁,从梳妆台最下层另拿出一个精致的葡萄木妆奁来,里头的首饰都是这个月新打的,唐夫人给她挑了一支金梅花垂丝步摇戴上了,左看右看甚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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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设在外廷的保和殿,乘车到了太和门便得下马车,再换乘宫里候着的小轿,以防有心之人夹带东西。
太和门前已经停了十几辆车马,正在挨个查检,唐夫人和两位儿媳都是头回进宫,不由有些局促。等到了太和门前,几人下了车,却见道己公公打着笑脸迎了上前,口中道:“陛下怕夫人和两位少夫人识不得路,特意派老奴来迎。”
这话说得极为讨巧,从太和门到保和殿统共也没多远,抬轿的又是宫里的太监,哪里会认不得路?陛下叫身边的得意人来迎,不过是要在周围的世家眼中给宛宛做脸面。
唐夫人心道陛下真是心思细致,竟连此等小事都能想得周到。若不是陛下乃九五至尊,身份实在贵重,唐夫人都要厚着脸皮想这是不是女婿讨好丈母娘的手段了。
另一旁,钟家老夫人扶着孙女的手下了马车,隔着约莫十步距离,冷眼望着这一幕,瞧见几人与一个公公说话都面露局促的模样,不由低嗤了一声:“当真是上不得台面的。”
前几年钟家老太爷刚从右相之位上退下来,如今在朝为官的钟虞大人是钟老夫人的长子,官至三品太常卿,再有宫里的钟昭仪是她嫡亲孙女,老夫人的底气真是十足十的。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