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云从小小的一抹,逐渐烧红了西边大半天空。
“公子为什么想杀掉我呢?”她仰首,漆黑的瞳仁中映出他的倒影。
白朔笑了。
“你问的是哪次?”他抬手,将那朵略歪的簪花扶正。
那样散漫的回答,仿佛他们只是在霞色里,聊着无所谓的风花雪月。
连本该义愤填膺的质问者也是一副“好无聊啊我们来杀时间”的表情。
“就是公子刚把我造出来的那天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心,叹息,“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
那日,她清晰地感到他已动了杀意。
然而她却一动不能动,只能束手就戮。
许久许久,那根食指却始终未刺下去。
杀气忽浓忽淡,从手指上传过来。
她猜他在判研她是否说了真话——她是否,真的已经将过往全部遗忘。
最终,他收回手。
在那手指离开额心的同时,她感到所有力量都回来了。
但她仍纹丝不动。
事后证明她这个决定英明至极,倘若当时她流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满,白朔必将她格杀当场。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沉默相对。
少顷,他移开目光,拿起早就放在一侧的某个器皿,递给她。
她接过,看到器皿里面盛满浓稠的红色液体。
一种让她蠢蠢欲动的气味,从液体中飘出来。
“想喝?”他淡淡道。
她犹豫了下,点头。
“那就喝。”
闻着有些腥,入口却无味。
液体顺着每一根骨骼,渗入骨髓。
惨白的骨骼表面泛起了红色,几个眨眼的功夫,又恢复白皙。
她放下器皿,意犹未尽。
“你叫什么?”蓦地,他问。
这问题来的如此突然,似一个暗含杀机的试探。
她张了张嘴,却没声音,最后摸摸脑袋。“不知道。”
白朔眼中锐利的光芒渐渐隐没,缓缓伸手,摸摸她的头。
“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她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虽然表情效果因为只剩头骨而效果大打折扣,但足以让他了解她的“迷茫”。
“就叫素素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桌上那张素白的宣纸上。
元夕唇动了动,但没出声,心里自嘲,居然又是“素素”……
面上顺从地点头。
骷髅额心的那抹嫣红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时光荏苒,一晃一年。
火烧云映得屋顶都红了。
屋檐下,传出男子的一句话:“因为素素让我很失望啊。”
元夕不语。一年的共处,让她渐渐摸清这个男人的思路。
于是她大胆猜测:“公子那时以为,素素仍记得过去的事?”
白朔瞥她一眼,这一眼,叫元夕险些打个冷战。
“一个成功的骷髅蛊,是不该记得任何身为‘人’时的记忆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元夕默默扶额,她一度觉得是自己想岔了,没想到事实真是这样……
一年里,他几次对她动杀机……果然只是因为——他认为她是个“残次品”?
当年她很快弄清了“元夕”确然已死,自己只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附身到了别人身上……或者可以称之为,重生。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她重生的对象,竟然是一个由骷髅炼成的骷髅蛊。
——不错,元夕现在的身份,是白朔亲手炼制的人形蛊,骷髅蛊。
她第一次见到白朔那会儿,正值骷髅蛊新鲜出炉。白朔费了无数心思,绞尽脑汁炼成的古籍上的奇蛊,却被她一缕游魂,轻飘飘鸠占鹊巢。
苍穹里,绚烂的晚霞烧过了极盛,走向黯淡。
白朔站直身子。元夕知道他要回屋了,那个搁在心里一年的问题突然不受控制地蹦出来:“那时你为什么一见面就问我是否记得以前的事?”
是,她想知道——按理说白朔自己制出的骷髅蛊,蛊成后会不会留下记忆,他应该最清楚,但他却问出那样一句话……
但话一出口元夕就暗道糟糕,她虽然急于弄清自己的破绽在哪里,却也知道这样冒失的发问,极可能让他警觉……虽然元夕一直怀疑,他早已对自己生疑,但只要自己谨慎行事,本来他是不能证实不了什么的……
白朔俯视她,不言不语。
元夕有些发慌,面上却撑出一副“我就随口一问你不想答也没关系”的样子。
半晌。
“看来素素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让元夕汗毛倒立。
强笑一声。“嗯,只是觉得好奇。”她站起来,“不过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连公子你自己也不确定,骷髅蛊是否会留下以前的记忆,所以才有此一问呢?”
她在赌,赌他现在还不会杀了自己。
嗯,她想想,最后一次他想杀她,是半年前的事。或许他对于自己这个“残次品”开始习惯了……当然更有可能的是,白朔自己也明白要再造一个骷髅蛊,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浪费可耻,你懂的。
这时白朔出声了。
“想想你第一句话。”
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提示”,蓝衣男子转身回屋。
元夕苦苦思索半晌,终于想起所谓的第一句话是哪句。
“在想……阁下是哪位?”——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然后她有些明白自己的漏绽在哪儿了。
一个脑子里应该像白纸一样的骷髅蛊,怎么会用如此文质彬彬的语气发问……见鬼的“阁下”!
然而时间也不能倒流了。元夕正想长叹一声,却听到屋里传来懒散的话语。
“囚室里那个人,你自己上点心。”
屋内再无声响。
元夕抿抿唇,把已经无可挽回的失败丢在脑后。
远处,最后一缕光,亦没入夜幕。
宅子最深处,有间不起眼的青瓦房。
白朔所说的囚室,便是这里。
少女的指尖在门缝上虚虚划过,房间的结界无声溶化,再轻轻一推,那门便应声而开。
跃入眼帘的,是房中那具惨不忍睹的躯体。
元夕走过去。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来,那人睁开眼。
那是一双极俊秀的眼,黑瞳纯粹,眼色坦荡如山风。
仔细看,他远山般修长的眉梢旁,有一缕细细的墨青,直没入鬓间。
这条黛线,是他被施了蛊的证明。
待到黛色转黑,便是死期。
“觉得怎样?”元夕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要喝水吗?”
他低低一笑,声音竟是轻快的:“我比较想喝酒。”
她将水倒入瓷杯,“酒会抑制你身上的蛊,公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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