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两者合力造出的墨汁,却是光亮华丽的银色。
放下墨锭,执紫毫,笔端浓浓地蘸上银色的墨,紫毫离开墨汁时,银墨荡漾,波光粼粼。
左手捏诀,右手执笔,随着笔下所绘符咒的变化,他左手捻的法诀也不断变化。
这是一项非常考验能力与毅力的工作,不多时,白朔的额角便沁了一层薄汗。如今他肉体凡胎,这种级别的绘符,在以往只是寻常小事,但对现在的他来说,略显艰难。
尽管如此,他的手却依然很稳,笔下章法丝毫不乱。
直到透进房间的日光从金黄转向橘红,白朔才终于搁笔,轻轻舒出一口气,满意地瞧着自己的作品。
元夕的目光也凝在那柄伞上。她记得,就在今天之前,墨色伞面上只有一朵由符咒绘成的素兰,画在伞面边缘,仅半个手掌大,分外可怜。
而现在,伞面上有六成都披上了精致的银,银白与墨黑交织在一起,细腻纠缠,如混沌未分时的天与地,数十种符咒交错出一场繁盛华美,碎宝流金。
银墨干得异常地快。
将焕然一新的绢伞收起,合起的伞面似折扇的扇骨般细腻层叠,白朔将它递给怔仲着的少女,她下意识接过,却没抬头看他,视线仍粘在绢伞上……余光飘进他指骨分明的手,忽然想起方才他作画时的侧脸,美得惊艳,却又无端让人觉得这人很可靠……
白朔好笑地瞧着她的神情:“乐傻了么?”
恍然回神。她点点头:“有点。”
眼中终于恢复平日的神采,忽然一笑:“我真有些担心了,白朔,莫不是你打算指派给我什么九死一生的任务么?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咳,无功不受禄。你突然这样,让我受宠若惊之外,还有些心惊肉跳来着。”她装模作样地抚抚胸口。
白朔险些气笑了,狠狠一敲她成天不知道想什么的脑门,旋身坐进靠椅中,指指桌面,声音懒洋洋:“把东西收起来。”
元夕依言过去,乖顺地收拾砚台紫毫琉璃樽等等……背对着他,耳中听到他渐渐匀长的呼吸声,略一侧首,果然他已经阖上双眼,或许是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
她不想教他起了警觉,但那个疑惑始终哽在喉头,而她今天似乎格外缺乏忍耐力……
于是那个问题便从她口中轻飘飘地逸出去:“白朔,你认识白渊狂客么?”
椅中的男子缓缓睁眼,望向她,慢条斯理:“怎么突然问这个。”
“唔,他的画很值钱,”她表情镇定,眼神明亮,“我想,如果你手上还有其它存货,而我们将它们全部卖出去……哇!”她笑得像个财迷。
他似笑非笑地瞧着她:“我以为‘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呃。”她摸摸鼻子,“那我们分几次卖?三五个月出一批什么的……。”
“三五个月出一批?”他失笑,“你以为是哪里的画坊粗制滥造的么?这般贱价易得。”
他说完这句,又径自阖了眼。
屋里光线越发暗了,日薄西山。男子的脸在这样的环境中,仍显得白皙——白得甚至透出些许虚弱。
元夕忽然失了与他周旋的心情。
为什么突然对她好?为什么要替她画伞?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做这些事,为什么让她忽然觉得,如果他们成为敌人,她会很难过……
她有些埋怨望着那个眉目若画的男人,试图忽略心上却因着那柄伞而泛丝丝甜意……未果。
明明恼他的自作主张,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行为让人窝心。
怎么办,不想再一句一句用话语慢慢试探……那样对他是不是太过分?看,人家刚送了你一柄新伞呢,为了这把伞,他的脸到现在还白着。自己却小心翼翼的防范,如临大敌的刺探……
想知道答案,直接问不就得了?
握紧了手中的伞,她凝视他宛如熟睡的脸,轻声道:“白朔,是不是你就是白渊狂客?”
她想用玩笑似的语气来说的,但话出了口,才发现自己脸上已满是紧张。
怎么会不懂,若白朔真是白渊狂客,这其实是件好事,意味着她可以就近监视他,随时掌握魔道的动向……
她眼中看得清楚,脑内想得明白,心底却本能般地排斥这个可能。
若他确是白渊狂客……心口突地一滞。
就在这一滞里,对面的人已再度睁眼,她只来得及将异样的神色藏好一半,另一半教他一眼瞧了个清楚。
他瞅着她,慢慢地,眉心皱起细小的波纹。
“你究竟在担心什么?”他直起身,缓声问。
元夕抿着唇,眼底仿佛有什么扑翅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