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那整个下午,蓝衣蛊师的桌上陆续出现了一只筷子长的雪蜈蛊,一只三指宽的金蛾蛊,一只猫大的赤眼鸦蛊,两只结伴而行的蚕蛊——它们都只有小指大,背上扛着的那张短笺,随着它们晃动的身躯一颤一颤。
撑着下颔,白朔含笑看着那两只蚕蛊颤颤的放下短笺,然后你搀我我搀你,一扭一扭的挪回去。
看来那只骷髅蛊当蛊当得很是如鱼得水么,好一个山大王,下面领了无数草寇。
可这些步卒好像都是他手下的人呐……要不要治她个犯上作乱之罪呢?
目光懒懒地掠过那张最新的笺纸,白朔脑中飘过前几张短笺的内容:过来这里,有好东西。好东西,快过来。快来。
一次比一次语气急,白朔总是勾着唇角看完,然后闲闲丢到一边。
而这次,纸条上终于有了新意——
我要死了!
盯着短笺上那四个潦草的字,白朔轻轻哼一声,将纸条丢到一旁。
手指翻过书卷新一页,蛊师的目光却始终停在书页前几行。
窗外,没有再响起任何声响。
终究还是搁下书,白朔缓缓站起,踱出书房,合上门……不紧不慢地朝隔壁那间院落走去。
院门没关,那扇青蔓盘绕的木扉留着一道寸宽的缝,仿佛正等待谁将其轻轻推开。
白朔推开那扇门。
入目之景稀松平常,没有任何奇异之处,白朔稍稍有些失望,刚要转身,却突然注意到路中有一条黑色的痕迹。
那是由数十只黑色小蛊连成的轨迹,一直蔓延到道路尽头的竹屋前。
抿了抿唇,白朔信步向前。
竹屋的门,亦是一推即开。
映入白朔眼帘的事物,让白朔扬了扬眉。
……果然,那只蛊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自作聪明。
竹屋内很宽敞,寻常人家常备的家具半件也无,最显眼的,便是那一整排的木制长桌。
第一张木桌上,摆着一个拳头大的……工艺品,姑且这么称呼它,因为白朔也没弄明白这玩意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块半透明的凝固体,琥珀色晶莹剔透,犹如夜晚照在汉白玉石栏上的月光。
一具完整的动物骨骼,正安放在这凝固体之中。看骨骼形状,约莫是田鼠一类的动物。
白朔凝视了它一会儿,面色从容地向前走去。
下一张木桌,大同小异,浅金色的固体中,放的是一具苍鹰的骨骼,双翅维持伸展的姿态。
下一张桌子,摆的是一具狐狸的骨骼。
下一张,貂。
下一张,雪狼。
竹屋尽头,摆着第十二张木桌。
亦是最后一张桌。
在走到这张木桌前,白朔在上一张桌前停了很久。望着第十一张桌上的动物骨骼,蛊师眼中划过一抹莫测的笑意。
从第一张桌子开始,动物的体型从小到大,依次排列,几乎把所有常见的动物都一一摆出了。
倘若第十二张桌子也是按着前十一张桌子的规律,那么,这张桌子上,摆的应该是……
人的骨骼。
不过,那只蛊,哪有这个胆子呢……哦,她不是不敢,而是不肯。
不知道又要拿什么东西搪塞他。
将视线从第十一张具骨骼上移开,白朔慢悠悠地移步向前。
蛊师淡淡的目光落在竹屋尽头的木桌上——然后他眉心微微一皱。
加快了步子,白朔来到最后一张桌子前。
第十二张桌子上,浅金色的固体中,放的是一具人形骨骼。
货真价实的人骨,而白朔盯着那副骨骼,面色越来越难看。
“……。”他铁青着脸,半晌,对着那具人形骨骼,冷冷一句,“你在做什么?”
白朔就是盲了,也嗅得出眼前这副骷髅的味道。
这骷髅,在它还被血肉包裹的时候,白朔一寸寸,一缕缕,亲手将它剔成如今这般干净摸样。他赋予她二次生命,让她能动能走,能跑能跳,能说话,能气得他胃疼。
而现在,这具了不起的骷髅自己把自己丢进了不知名的诡异固体里,让她看起来彻底成了一具死气沉沉的骷髅,和埋在地里的那些枯骨毫无不同……
发什么疯!
白朔铁青着脸,一字一顿:“你给我从里面出来。现在,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