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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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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表姐坐着的地方。

    清澈的湖水同样倒映出她的身影

    扁平、没有发育的胸部,青涩稚气的五官,单薄的身材,只能梳成简单式样的头发。

    不知名的怒火像滔天的巨浪袭击了她。

    她烦躁暴怒,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暴怒。

    仆人们吃惊的望着小鲍主怒冲冲的跑回来,气得满面通红,大声的对他们喝斥道:“你们几个,去拿鞭子来!”

    澹容站在梦境的边缘,注视着十一岁的自己冷笑着坐在门外,等着罪人回来,开始她的惩罚。

    傍晚的夕阳照射着大门的时候,她的贴身奴隶慢慢的走回来了。

    “把他绑起来!”确良

    十一岁的小鲍主大声喝斥道。

    心中有一股不知名的烦躁和怒气翻滚着,她无视于承安惊愕的眼神,冷着脸吩咐“狠狠的打!”

    很快的,她的贴身奴隶便被仆人们捆住了手脚,吊在大树下,丰皮小鞭带着风声,毫不留情的撕裂了身体的皮肤,鲜血婉蜒着流到了地上。

    错了错了

    站在白茫茫的梦境中,澹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知道,这一切都错了。

    当年,是她的仆人们因为嫉妒她的贴身奴隶所受的宠爱,颠倒了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起因,是她的表姐在果园中误食了有毒的果实,就在即将昏倒的时候,承安正好跨进门来。

    懂得葯理知识的承安马上把华英小姐背到湖边,用大量湖水灌洗中毒的肠胃,然后又把她送回房间。

    做了这一切,承安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奖赏,反而因为他在急救华英的时候碰触了小姐高贵的身体,被华英父亲狠狠的鞭打了一顿。

    他带着满身伤痕回来,却没有想到,自小陪伴长大的主人,同样用鞭子等待着他。

    艳红的鲜血,随着皮鞭击打的声音,从残损的身体里流淌出来。

    澹容想要扑过去,让这可怕的一切停止,但这不可能。

    这只是她的梦境,过去的再现。

    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她做不了任何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鲜血四溅。

    而十一岁的她仍然坐在椅子上,满意的欣赏着眼前的“惩罚”

    年幼的小鲍主觉得“惩罚”得差不多了,下令拿掉了奴隶堵嘴的麻布。

    “向我认错,我就停止惩罚。”她这样的宣布。

    伤痕累累的奴隶睁开了眼。

    曾经如黑宝石般闪亮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

    然而,被这样一双黯淡的眼睛沉默的盯着,小鲍主却觉得很不安,好像她的内心在这双眼睛前无所遁形。

    “认错!”她大声叫道:“否则惩罚将继续!”

    她的奴隶终于开口了。

    因为忍耐着疼痛而沙哑的嗓音问她“我犯了什么错?”

    女孩呆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和表姐在一起的时候,她是那么的愤怒,愤怒到第一次对他举起了皮鞭。

    强烈的后悔和强烈的不安,让女孩恨不得咬啮自己的心。

    但身为主人的意识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奴隶都无权质问他的主人。

    所以她只是冷哼一声,走进了房间。

    没有人看到女孩华丽繁复的衣袖下捏紧的拳头,和几乎被咬出血的下唇。

    这是梦境,但也是过去的真实再现。

    澹容看着十一岁的自己从身边走过,女孩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当年的她不能完全了解,然而此刻,成年的她已经全然的懂得了。

    那是除了强烈的后悔和不安之外,强烈的嫉妒

    “你是我的贴身奴隶,你只能看着我!”

    澹容猛然清醒过来,下午的阳光依然暖暖的照耀着她,她的身上却满是冷汗。

    “作恶梦了?”低沉的嗓音问她。

    她发现自己正睡在李承安的怀里。

    她抬起头,仔细的注视着身为她丈夫的男人,眼神有些迷惘。

    “承安。”她低低叫了一声。

    “怎么了?”李承安拍了拍她的脸颊。是不是还没醒过来?

    经历了下午的激情,他的衣扣还没有完整的扣好,敞开的胸膛上,可以清楚看见上面大大小小的伤痕。

    澹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么多的疤痕,为什么她以前没有注意到?

    “这是”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抚摩上其中一道划过肋骨的伤疤。

    伤口早就痊愈了,但疤痕仍然狰狞的突出着,可以想像当时的情形是多么的严酷。

    “你什么时候伤成这样?”

    “喔,那是在王都卫队的时候。”李承安淡淡的挪开她的手指“很久之前的事了。”

    澹容疑惑的拧起了眉。“参加王都卫队会受伤流血吗?不要骗我,我的表哥也加入过王都卫队,他的责任只有参加庆典的仪仗队和爬上女人的床。”

    李承安大笑起来。

    “这么说的话,我们参加的王都卫队大概不是同一种性质的。”

    她惊愕的反问:“难道王都卫队还有两种?”

    “那是当然,你表哥参加的,就是众所周知的王都卫队,而我除了偶尔客串一下那种花瓶卫队,大部分时间都是为了另一种见不得光的王都卫队服务。”

    他笑了一下“如果我不是加人了暗之卫队,你父亲会容忍我这个逾越身分的奴隶继续护卫他的王都吗?”

    “什么?他知道你的事?”澹容有些惊讶。

    “他当然知道。”李承安的手指抚弄着她柔软的长发“你偷偷用葯水除去了我腰上的奴隶烙印,用公主的特权让我进入王都卫队,这一切他都知道。”

    “那他他竟然没有杀死你?”

    澹容想起了她父王对奴隶惯有的无情。

    “那是因为他发现我活着比较有用处。”李承安随手从旁边的苗圃里拔了两株草“比如说,你认识这些吗?锯齿边叶子的是卡炳草籽,紫红色叶子的是兔苕丝草,都是随处可见的最便宜的草葯。”

    对着她迷惑的眼神,他继续说道:“但很少有人知道,三份卡炳草籽配上一份兔苕丝草,再配上马铃薯苗芽根,就是能让成年人麻痹致死的毒葯。”

    毒葯?澹容倒抽一口冷气。“难道父王需要你们暗杀”

    “聪明的女孩。”

    李承安低头吻了吻她的嘴唇。“下毒、刺杀,王国里总有些肮脏的事情需要这种手段解决。在你父王的眼里,用肮脏的奴隶去做这些肮脏的事,再合适不过了,但你父亲犯下了一个最大的过错,就是低估了奴隶的脑容量。”

    澹容沉默的低下了头。

    但她的头很快被一只手抬起来。“你不用低头。”命令般的语气,但他的声音是温和的“肮脏的是这个制度,是身为统治者的你的父亲,是沾满了血腥的我,但不是你,你不用为了这些低头。”

    不!肮脏的还有我。澹容在心里无声的说。

    早在下令鞭打她的奴隶的那一刻,她就是同样肮脏的。

    眼睛不由自主的沿着深深浅浅的伤痕,寻找着曾经被她伤害的痕迹。

    “在这里。”李承安拉住她的手,摸向胸口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痕迹。“其他的都消失了,鞭痕比较容易褪掉。”

    澹容慌乱的缩回她的手。

    就好像被当面发现过错的孩子那样,原本依偎着他肩膀的身体也猛地坐直,手指紧紧的捏在一起,捏到指尖发白。

    她好像忘了,现在她还坐在他的腿上,否则肯定会跳到地上去的。

    李承安有点好笑的盯着她看。

    每次都是这样,因为种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责罚他,伤害了他之后,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就是这种后悔得想要哭的表情。

    然后她就会跑进房间里一个人待上好久。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她就会高傲的在他简陋的床边丢下一瓶葯剂,说:“没人要的葯,你拿去用吧,我可不想为一个奴隶花钱收尸。”

    其实那是最好的葯剂,听说是她好不容易向宫廷医生求来的。

    或者是冷着脸走到他的床边说:“没用的奴隶,连涂葯都不会,葯拿过来,我来涂。”

    其实,她那种笨手笨脚的动作,还不如他自己上葯来得快。

    直到她十三岁那年,不知从哪里打听出他最大的梦想。

    渴望进人王都卫队,渴望能够挺直身体,站在阳光下,自若的接受来自各方的赞叹视线。

    以一个自由人的身分。

    于是,在又一个受了惩罚的夜晚,他的主人悄悄摸到他的床边,小声说:“我弄到一瓶可以除掉奴隶烙印的葯水哦。”

    他清晰的记得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夜晚。

    他的小鲍主赤着双脚,跪坐在他的床头,向他举起那个不起眼的瓶子。

    亮闪闪的眼睛兴奋的闪耀着,带着渴望得到期许的眼神。

    王室最小的公主,为了维持主人的身分而无情的鞭挞她的贴身奴隶,却又同时渴望着奴隶的友好和亲近。

    这样矛盾的心态,该说什么好呢

    李承安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盯着他怀中的王后,直盯到她咬住嘴唇,又摆出那副防御的姿态,他无声的笑了一下,站起来说:“明天就是夏之日了,我还要去准备祭天祈福的事,你继续睡吧,睡醒了以后别忘了给苗圃松松土,浇浇水。”

    望着那走远的顽长身影,澹容怔怔的站在原地。

    不知为什么,中午赌气般的对话清晰的跳回了她的脑海。

    “为什么我要天天做这些事?”

    “你是本国的王后,这些事情当然要会做,否则怎么得到民众的承认?”

    “天天拔草、浇水、松上,民众就会认为我是个合格的王后了?”

    “不,民众看到的是你努力做一个合格王后的决心。”

    难道那个男人真的想要她成为他的王后吗

    “尊敬的王后。”草丛边走过来的园丁佝凄着身子,向她行礼问好。

    “咦,是园丁,我刚刚找了你好久呢。”澹容客气的回应道。

    穿着斗篷的园丁低着头,嘶哑破碎的嗓音说:“我一个下午都在这里。”

    “啊”澹容的脸红了。

    天哪,那个该死的承安,竟然当着别人的面和她天哪!

    想到之前两个人在草地上翻滚的样子,她的脸好像火烧似的,无地自容。

    “我我没有察觉你在这里”

    “您当然不会察觉。”园丁说“您和英俊的王翻云覆雨,甜蜜的说着情话的时候,怎么会注意到身边的动静呢?”

    冷漠的语气,让她顿时警戒起来。“你是谁?摘下你的斗篷!”

    “尊敬的王后,您应该不认得我了吧。”

    园丁嘲讽的说着,慢慢的摘下了黑色的斗篷,露出一张似陌生又似熟悉的脸。

    看清那张面孔的时候,澹容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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