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爵遗孀邢夫人在黎柔与亚穆享用第二杯咖啡时抵达。
她跟在一脸不堪其扰的嘉伯后面,等不及男仆请求主人的同意,就推开他挤进餐厅。
亚穆镇定的迎接她,为她拉开座椅。她凌厉地扫了屋内的人一眼,坐下来打开她的巨无霸提袋。
“你最好会娶她。”邢夫人拿出一叠纸扔在餐桌上说。
“我很乐于报告,夫人已不再坚持,她已同意让我将她变成诚实的女人了。”
“我必须做点慈善工作,”黎柔说。“这个男人没有我,完全没有用处。”
“那倒是真的,”邢夫人低声唠叨。她把两份文件交给亚穆。“我希望你把该说的都向她说了,不然必须解释的事情将越来越多。”
“那些黑色的过去,我全都说了除去我没有权利透露的、其他人的事。”他皱眉看着那文件。“这是杰森的字。”
“他昨天很晚的时候到了伦敦,现在还在睡觉,但我可不想等一整天到他醒来。”她转向黎柔。“他几个星期之前就该到了,可是他接到我的信,亲自到巴黎去办这件事。钱的事,”她回答黎柔眼中的疑问。“我觉得你放在银行里的钱有问题,我记得杰森曾经告诉我,你父亲放了一万镑在银行里,准备给你当嫁妆。”
“一万镑?”黎柔茫然的问。
“你父亲去世时,杰森必须处理这里一件更紧急的事,”邢夫人责备地瞪了亚穆一眼。“之后,他曾经到巴黎去找你。但是,那时你已经结婚了,而贺德鲁似乎把你的权益照顾得很好,所以杰森没有多想。”
“一万镑?”黎柔的脑筋还在昏乱地转。
“因为他那个蠢蛋弟弟,杰森必须做很多善后的工作,”邢夫人继续说。“他是你父亲的犯罪同伙,也是亚穆不便明说的那个人,我另一个儿子杰若。让你知道无妨,毕竟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不是吗?”
“你儿子是我父亲的同伙?”黎柔慢慢地说,一边设法了解。“而我有一万镑的嫁妆?这或许可以解释很多事情。”
“这绝对可以解释贺德鲁为什么会把一个小甭女保护得那么周到,殚精竭虑不让她的丈夫碰她的钱。贺德鲁的事业刚开始时,用心照顾你是争取生意,可是后来他变得那么重要,依然把你当皇室一样的捧着。那是因为他不敢让别人照顾你,怕被问到尴尬的问题。”
黎柔转向亚穆。“难怪德鲁那么不高兴你对我有兴趣。”
“我肯定会问一些尴尬的问题。”亚穆把两份文件交给黎柔“这是银行所说,你父亲失踪前一天交给银行的指示的抄本,我建议你仔细注意它的遣词用字。”
黎柔看第一封信就明白了。
“风格很熟悉,对不对?”他问。“多年来,你的律师给过你无数风格相同的信。”
“换句话说,这封信是德鲁伪造我父亲的笔迹,写给银行的。”
“我相信连你父亲的遗嘱也是他伪造的,我们到民法博士学会(译注:doctors’com摸ns英国的教会法及民法开业律师的自治教育机构)马上可以鉴定出来。”他的微笑有些自嘲。“我也伪造笔迹,更看得出来。”
“他偷走了我的嫁妆,”黎柔说。“九千英镑,从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而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是圣人,尤其是我。我是那样在意他的好感,只要他说几个字,我的胃都会打结。结果他竟然是这么虚伪的人,他太会操纵别人了。”
“我很抱歉,黎柔,我知道我不该说都是我的错”
“除非你想要我相信你是黑暗王子,”她装出活泼的声音。“你并没有压着他的头要他做这些事,一如你并没有让樊世把我带走,并诱惑我。”
“事实还是一样,他们利用我制造出来的情况占你的便宜、牟取利益,我觉得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你父亲因为害怕而喝了酒,我的仆人所使用的鸦片使你昏迷而无法求救,等于替德鲁与樊世大开方便之门。”
“就算这样,他们也不该占便宜。正直的人就不会,对不对?”她扔下文件,起身在室内踱步。“你还看不出来吗?我相信这是有预谋的。他们早就知道一万英镑的事,一定是这样。你不可能从一个醉醺醺的人口中,一下子就探听到这种事。而且,他们知道我。他们并不是走在路上,看到我家、随意地逛了进来。载我离开的那辆马车上有行李,而且我敢拿我的生命打赌,那些信也是早就写好的。德鲁做事情一向从长计议。”
“的确,除非天赋异禀,伪造字迹需要一再练习。”
她几乎没听见他的话.仍在极力回想。“仆人也有问题。家里怪怪的应该是嘉丽送下午茶来给我,结果却是厨房的小女仆。你进到我家之前,事情就有些奇怪了。”她闭上眼睛。“门厅的走廊,爸爸、你还有两个男人,爸爸在生气。”
她张开眼睛瞪着门口。“因为安东不在家,爸爸只好自己去开门。”
“这倒是真的,我记得我还在想,这屋子这么大,仆人怎会这么少。”
“因为德鲁和樊世把仆人诱开了,避免他们碍事。他们只需等爸爸的不速之客离开,就可以进屋来执行他们的计划。”她转向他。
“你的脑筋跟我一样做着跳跃式思考,对吧?”他说。“你在马车上醒过来的时候,毕樊世跟你说你父亲已经死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根据杰森说,警方在两天之后才发现他的尸体。”
“他说可能你的人把爸爸带走了。但这并不合理,即使你的仆人违背你的命今杀了我父亲,为什么留下我这个目击证人。应该是德鲁和樊世带了我爸爸出去,把他丢入或者推入运河里的。”
“现在动机也有了。”亚穆说。
“还有嫌犯。”黎柔说。
“我真希望杰森在这里,”邢夫人喃喃自语。“我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还不相信。”
贺德鲁吃完午餐回到办公室,看着擦身而过的那个人。虽然很多人宁可对这衣衫褴褛、带着狗和笼子的人视而不见,但他仍觉得怪矣邙多看了一眼。在伦敦这样的城市,捕鼠人也许不可或缺,但是并不容易容忍。尤其在刚吃完午餐之后。
贺先生进入一楼的办公室时仍然皱着眉头,所以资深的书记员葛林抬头看到他时便说:“希望不是您的馅饼又烤焦了。”
贺先生解释馅饼没有问题,但是捕鼠人有点讨厌。“希望不是我们的邻居有老鼠,不然很快会蔓延过来。办公室有老鼠会给客户恶劣的印象,这是我一再跟大家说过的。”
“我保证没有蔓延的危险。那家伙的确来过,但很快就发现是找错了街道。我们刚去地下室,他就发现走错了地址。不过既然他都来了,便也好心的替我们看了看上次检查过后就锁起来的地方。他说很干净,没有老鼠的踪迹。”
“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们下去看看他检查了什么。”
半个小时后,贺先生站在办公室窗口望着下方的街道,背脊发冷地感觉到事情来不及挽救了。他的房东放在地下室的一小鞭罩着尘土的氢氰酸已经不见踪影。
这位律师告诉自己,它可能是好几个星期前就没在那里的。也可能是房东以为已经没有老鼠,所以把它拿走了。
贺先生回到桌前,签署葛林为他准备好的文件,删去日程表上其他的事,出门去做下一件。当他来到大骑士街的民法博士学会,第二个震惊出现。
“我很抱歉,贺先生,”书记员说。“我确曾保证要把文件准备好给你,可是我们最近忙得乱七八糟。加上昆丁爵爷和艾司蒙伯爵来这里,我们花了快一个小时才找到他们要的东西。不过,一个小时就能找到十年前的遗嘱已经很幸运了,何况它还归错了档。”
“真是奇怪。”贺先生说。
“不懂他们为何来找我们的麻烦,”书记员说。“他们应该去找你才对啊,但愿我们至少替你省下一些功夫。”
“所以他们是来找我的一位客户的遗嘱?十年前的?”贺先生问。
“白樵纳先生,卷宗我还没放回去呢。或许你想看一看,重温你的记忆,因为他们最后还是会回去找你才对。”
“不必重看,我记得很清楚。”贺先生说。
离开民法博士学会之后,贺先生沿着热闹的街道往西走。他的步伐稳健,肩膀挺直,脸上的表情仍为一贯的平静。
他走进墓园,来到一座三个月前才刚建的新坟前面。审视着毕黎柔要求的简单墓碑,上面没有任何花样,也没有至爱的配偶或任何人的名字,只有简单的姓名、生年月日,以及死亡的日子:一八二九年,一月十三日。
“你这可恶的家伙。”他说。而后他低头哭了起来。
下午的太阳把他的影子逐渐拉长,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哭着,并未理会出现在墓园各个进出口的警员。也没有注意警员的上司和一男一女来到几码之外。
“众人都就位了,”昆丁说。“趁阳光还在,逮捕他吧。毕太太,或许你该回到马车上,如果他拒捕,场面可能不太愉快。”
“这种场面从来不会愉快,”她说。“我要跟他说话。”她已经走开。
亚穆抓住她的手臂。“别傻,”他说。“坏人也会流泪的,他是为他的损失哭泣,并不是真心后悔。”
“我必须了解,”她说。“如果你们在场,他不会告诉我。”
“他偷了你的东西,”亚穆说。“他教你不能信任自己,以便控制你。你还想要了解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其中有隐情,他有权利解释。就像薛本尼、大维和菲娜,还有你。”她轻声加上最后那三个字。
亚穆放开她。“我就在你后面,”他小声说。“他若敢对你怎样,我会挖出他的心。”
“那也是我的希望。”她说完,快步向贺德鲁走去。
即使她已经站在他的身边,他还是没有抬头。“德鲁。”她轻唤。
他呆住了,看看四周后拿出一条手帕擦脸。“他们是来抓我的吗?”他问。
她或许是个笨蛋,但她的心为他而痛,好不容易才忍住上前去紧紧握住他的手的冲动。
“是的。”她说。
“我很抱歉,”他说。“害你经历那么难受的谋杀审判。我相信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我曾想上吊,或开枪打我的脑袋,氢氰酸是最容易也最合适的。可是,那被艾司蒙拿走了,对不对?我没想到该先去一家化学葯品店,一直就走到这里来了。”他收起手帕。“毕樊世疯了,你知道。那是我唯一的选择。”
“樊世既疯狂又走投无路,他必须离开英国,”她说。“他需要钱,所以他威胁你若不帮他,他要把以前的事情揭发出来。是不是这样?”
“直到他说出目的,我才知道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兰福特的信、薛本尼和他的妻子、伍兰蒂、艾凡瑞,我都不知道。直到他说,我才知道他那可怕的妓院。他们教训他之后的那天早上,他在办公室外面等我。我不想被人看见跟他说话,带他到地下室。我听他说完那些事,真想勒死他。然后,我看到那瓶氢氰酸。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但我知道必须除去他,我没有其他的选择。疯狗会被毒死,他已经疯了。”
“你奢望我相信,你对自己的伙伴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事都不知道?”她问。“你要我如何相信,你们只是刚好共谋杀了我父亲,偷走我的嫁妆,然后就此不相往来?”
“我们十年前做的事也是被迫的,”他说。“你父亲毁掉我们两个,我以善意替客户投资,直到全部被他赔光,我才知道他拿了我的投资经营犯罪的行业。官方要抓他,我会被他拖垮。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我们必须除去他,并且清除我们跟他有关系的任何痕迹。”
“你们不必偷走我的嫁妆。”她说。
“那不是偷,你的嫁妆在你结婚之后就归你丈夫所有。”
“原来如此,而他给你一半,用以报答你?”
他缩了一下。“我做的是尽力补救,”他僵硬的说。“我一开始就对樊世说,除非我们之一跟你结婚,我们才能拿那笔钱。我说我们不能只留给你一千镑,便任由父母双亡的你自生自灭。”他看着她的眼睛。“即使毕樊世毁了你,我仍然愿意娶你,黎柔。我绝对不会抛弃你的。其实,或许我应该不管那些,就是跟你结婚。我根本无法原谅自己没有更周到的看着你,或者应该说是看着他。”
“你让我相信被他引诱是我的错,”她说。“这些年来,我一直相信是我生性放荡,像爸爸一样意志薄弱,容易向诱惑屈服。我对我的出身和我的一切是那样的引以为耻。”
他像挨了重击般猛吸一口气。“我的天,我亲爱的我从来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我相信的。”她说。
他的肩膀垮了下来。“我只是想要让你更强壮。你是那样纯真,毫不自觉自己对男人产生的影响。我担心樊世会疏忽你,害你落入另一个像他那样的人手里。我只是想要你提高警觉,避免其他人再利用你、伤害你,摧毁你的自尊。我绝不可能摧毁它。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黎柔,一直以来都是。”
抬头望进德鲁苍白而紧绷的脸,她的良心敦促她站到他的立场去思考:三十二岁的单身男子,面对一个失去纯真的少女;她真的能做得比他更好吗?
检讨内心,她也必须承认她的确太过天真,甚至到了成人,在男人、爱情、正常的人类欲望方面也仍然很无知,这些都是亚穆最近才教她的。然而她之所以无法早些用更理智的眼光看待德鲁长久以来的训话,是因为樊世早就让她相信是她自己有毛病;一如樊世也让大维相信他的毛病无葯可医。
“我相信你,”她轻声说。“我早就应该理解。残酷和操纵,并非你的天性,却是樊世与生俱来的本能。你曾经因为运气不好跟他搞在一起,并不表示你跟他一样。”
“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说。“如果我知道唉,再说这些如果,又有什么意义?我真的不知道,完全的一点概念也没有。”
她拂去墓碑上的一根树枝。“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比‘一点概念’更多的事。”
“因为艾司蒙的帮助,是吧?”他瞥视后面。“他就像个复仇天使那样站在那里,还有昆丁。”他疲惫地耸个肩,转而面对她。“听说邢夫人把你纳入她的羽翼之下,我就感觉情况不对。我知道她儿子杰森十年前曾去威尼斯追查你父亲的事。一年前艾司蒙在巴黎出现,不到一个月,樊世的罪恶帝国就垮了。那应该也是艾司蒙的功劳。”
“是的。”
“接着他一再出现,樊世过世时在你家,在调查庭作证,事情过去许久仍滞留伦敦。然而,我还是要自己相信这些只是巧合,一如我单方面地相信他只是想要跟你有一段恋情。我等待着,以为他迟早会放弃,以为你永远不会答应他。”
“他没有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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