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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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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他们知道这些东西不能尽快变卖,偿还抵押贷款。他们倒是把她的所有内衣都留下了,哪怕上面带着法国或意大利的驰名商标。但是却把她的鞋都抄走了,只留下三双平跟的。

    简吃力地穿上一套扣子很大的分体衣裙。这样她比较容易地用一只手扣上了扣子。她甚至连头都没法梳。自从两星期前搬到这里以来,她总是步行到一个小咖啡馆去吃早饭,那里不但价钱便宜,而且还能看上报纸,她可以从时事栏目中把所需要的信息全抄录下来。然后,她一般是先回公寓写几份申请信,再去一家一家地接受面试或走访招聘单位。但是今天她恐怕得改变计划了。手肿成这个样子,她已经完全不像是她在简历里所描写的那样完美、能干了。

    为了让手消肿,简试着从冰箱的冷冻室里刮下来一些冰茬,搅和在冷水里,然后把手浸泡在里边。麻木的感觉倒是暂时缓解了疼痛,但是随着手逐渐变热,肿胀反而更厉害了。到十点多钟的时候,她感到必须去看医生了。她把那双借来的黑色高跟鞋归还给她的隔壁邻居卡罗蒂。她的住房比她的还寒酸。她曾承认自己的真名字并不是卡罗蒂“但是人家都说这个名字更性感。”她蛮热心地给简出了一大堆主意。

    她低头仔细端详简那只受伤的手,那闪亮的耳环令人厌恶地叮当作响。“上帝,这是你昨天晚上陪的男人干的?其中一个?这种人陪一次就够了。听我的,亲爱的。再别理这种势利小人天生的混帐货是一辈子也改不了的还有一些酒鬼,他们折腾你,还说那是你的错!”

    简苦笑了一下。她即使再气愤,也不认为瑞安布莱尔是个有意伤害他人身体的人。他擅长用更复杂的办法让人就范,比如,亲吻!

    “你应该穿这样的鞋,”卡罗蒂接着说“我们穿这种鞋,不仅仅是因为它让我们的腿显得更长。知道吗,这细长的鞋跟能让男人着迷。你懂我的意思吗?”

    简略微点了点头,怀疑她所说的“我们”是指从事卖笑行当的那些比她资格老得多的女人。

    在兴致勃勃地谈论了一阵男人的器官和细长鞋跟的功能之后,卡罗蒂在一张卡片的背面给简列出了附近的几家急救中心和医务所的地址,卡片是一家大医院的性病防治医疗所的名片。她还写下了来回乘坐的公共汽车路线。自从离开中学以后,这是简第一次乘坐公共汽车。但是她的新奇感全被手的疼痛一扫而光。在拥挤的候诊室等候也是她的第一次经历。在无可奈何地等了好久以后,简总算进入到一间陈设简陋的诊室里。一位活泼得令人丧气的男医生看了看她的手,当即确诊是骨折。他要她去透视“不过是证实一下我的诊断。”

    四十分钟以后,简从x光透视室拿回了报告。“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他打趣地问道,随手将x光片插在了灯箱上。上面清晰可见她的长短不齐的五根纤细的手骨。

    那突然出现在她脑际的黑头发、蓝眼睛的英俊面孔使她的心猛然一沉。幸亏那医生没有诊她的脉搏。“你说什么?”“看见了吗?”他指着x光片说“你的第五掌骨骨折了。也就是你的手腕和小拇指连接的那段骨头,而且正好从中间断了。据我所知,造成这种骨折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在用拳头打击的时候。你是不是用拳头猛击什么人或者东西了?”

    “是人。”简承认说。一面看着自己手骨的x光片子,暗自奇怪这样细小的骨折如何能造成如此剧烈的疼痛。

    “还有没有其他伤处?”

    “没有我想我打裂了他的下嘴唇,可他还能像牛一样地号叫,因此我认为他没有骨折”

    “我指的是你。”医生插嘴说。“那人是你丈夫吗?他对你做了什么?”“噢,不是。”简解释说“不是那么回事我是说,我们几乎不认识,我们只不过”

    医生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不过是好朋友?等一下,”他说着跳了起来,从自己办公桌旁的字纸篓里拿出一大团报纸。他把报纸一点一点展开,直到找到他要找的内容,并把这一部分抹平。

    “你一进来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来了。”

    报纸上并排着有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简出拳时的动作,面前的瑞安布莱尔正张着胳膊仰面朝天向后面的餐桌倒下去。另一张更照得清晰,是简和布莱尔在大街上貌似十分亲热的狂吻近照。这一版的新闻编辑更饶舌地加了一条醒目的标题:

    她真是太棒了!

    标题下面的文章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经过描写得像一场拳击比赛,什么“出场”、“数点”、“技术性击倒”这些词都用上了。幸亏这位记者还没有深究事情的整个经过,只是就事论事地将简对布莱尔的报复描述了一番,使它看上去像愚蠢的游戏,不大会引起人们更多的猜疑。

    正如布莱尔所说,商业上的很多狡猾的投机会带来愉快的结局,但是其中却没提到带着面纱的简搅乱了他婚礼的事情这也许得感谢布兰登一家,当时他们为了挽回名声,便以爱娃因严重的病毫感染而骤然病倒的理由,宣布退出社交界以长期疗养,这便掩盖了那个令人感兴趣的“戴着礼帽神秘消失的情人”的故事。

    从照片上,简看到自己被熊一般的布莱尔紧紧抱着,脖子也被他强力的亲吻压弯了,半睁的眼睛给人以自我陶醉的感觉,她心里产生出一种异样的冲动。

    “好吧,来我们开始治疗,怎么样?”医生重又振作起来,要求简坐到诊治台边上,并将一个带轮子的器械柜拉到身边。

    “需要打石膏吗?”简问道,感到一阵担心。

    “不,你这种情况不需要。”他仔细地抬起她的手。“骨头断面很整齐,因此我得把你的小拇指和无名指缠在一起,直到骨头长好,”

    “缠在一起就行了?这听起来太简单了,要多长时间?”

    “大概三周吧。”他说着碰了一下她的小拇指,她的手不由得往后一缩。“你用过什么止疼葯没有?”

    “就昨天晚上吃了两片阿司匹林,我家里仅剩下的两片葯。”

    他的眉毛往上一挑。“显然在我给你治疗之前,你需要用点更有效的葯。在手消肿,骨头开始愈合之前你得难受几天。我这就给你手腕上打一针麻醉剂,再给你开一些止痛葯,你可以到我们这里的葯房去拿。这葯挺厉害的,不要和别的葯混了。”

    麻葯很快发挥了作用,因此简可以轻松地看着医生在她的小拇指和无名指之间夹一些葯棉,然后紧紧将两个手指裹在一起。在膏葯外面又缠上绷带,绷带包住了她的整个手,只留出三个指头尚可以活动。

    “这是为了起保护作用,也好提醒你自己和其他人,你的手受伤了。注意不要沾水,并尽量少用受伤的手。不要开车,不要做过多需要用手的事情你用手干的事情越多,骨头愈合就会越慢。如果疼痛加剧,或者你感到有其他不适,就再来看。”

    简皱起了眉头。她父亲是个不在意苦乐的人;而她自己对于身体上的伤痛则一向表现软弱。这大概是从她母亲那儿遗传来的。母亲在简才六岁的时候背弃了她和父亲按马克舍伍德的话说是这样“她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典型的女人她宁可逃跑也不肯面对眼前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我觉得更疼了?”她不安地问医生。

    “最大的可能是,包扎得太紧了。但是有时候,如果出现并发症,或者骨头错位,那我们可能就得做整形外科手术了。但从你的情况看,这种可能性很小除非你想再打一拳。”

    简没有理睬他的玩笑,只是端详着自己的被包得老大的手“三个星期,”她发愁地自言自语说。

    “往好处想想吧,”他说。“这幸好是你的左手,”

    简瞥了他一眼说:“我是左撇子。”

    “哦,那可够糟的,你干什么工作?”

    “目前没有工作。”

    他立即又恢复了他饶舌的本性“那才好呢,你可以静养几天了”

    “也就是说我要挨饿了,”她纠正他说“如果我不很快找到工作,我就会连吃、住都成问题,更甭说付医疗费了!”

    他举手示意说:“嗨,别急嘛,这可以算在意外伤害赔偿金里面,你几乎不需要付一分钱。你在找什么样的工作?你有什么特长?”

    简要不是在昨天晚上大动肝火,情绪低沉,她也许会对一个和她年龄相仿,可能连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医生的真心怜悯感到可笑。“管理工作。”她简单地说“但是我想谋的职位现在好像特别少似的。”

    在布莱尔给她设置了障碍,她成了危险人物之后,找工作就更困难了。

    “因此我稍稍降低了标准,对一些办公室工作、销售工作、临时工作,我也争取面试我要干的事至少得动某种脑筋,或者需要写写算算”

    “你至少还可以操作键盘”

    “困难。”她耸耸肩说“假如我是雇主,我也不愿意雇用我这样的人。谁会雇一个在没上任之前就看出有请假倾向的人呢?”

    “到社会福利部门怎么样?他们会帮忙吗?”她叹了口气,想到尊严现在也成了需要克服的习惯了。“我卷入了一场严重的经济纠纷在它没有平息之前,我很难在政府部门找到工作。”

    简在接过他开的处方的时候嘴里叨咕了几句感谢的话,她不愿意和他深谈自己的境况。其实她已经有十二个月没拿一分钱的工资了。在舍伍德股份公司最困难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工资全都返回到公司的周转资金里,依靠她的各种白金信用卡度过生活难关,期望着未来情况会好广些。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以后的几天里,几个她感兴趣的工作都一一告吹。除了受伤的手难以掩饰以外,她对其他方面还是特别注意的再不方便也要穿戴整齐;让卡罗蒂帮她梳好头,依然盘成发髻;注意公共汽车的时间,再远的面试地点也不迟到;不论主人多么粗鲁,自己也要注意礼貌等等。职业上特有的精明使她清楚地看出,其中两份工作是对方真诚谢绝的,而其他三份都是对方知道她是谁以后有意回绝的。一天中午时分,奔忙了半日的简在回到汽车站的路上想到下面又必然是个劳而无获的下午,她忽然灵机一动,给她第一个登记申请工作的部门打了个电话。那里的负责人是个很直率的女经理,和简曾经有过一面之交。

    “我这么和你说吧,简,我实在不忍心再白白耗费你更多的时间了不过出了这间办公室我不会承认任何一句我所说的话。像我们这样的大企业要和很多公司打交道,如果我们不能提供顾客需要的服务,不迎合他们的哪怕是可笑的念头,那别人可就把顾客抢走了。实话实说,假如我现在给简舍伍德安插一个职位,我就要冒失去几份丰厚合同的危险,这可不是我所希望的。估计其他公司也会有同样的苦衷。我们的工作要兼顾各种影响。恐怕这和你自己有关”下一步该怎么办?简在决定做一个炸鸡蛋卷作为晚餐的时候,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残酷的现实是,她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或多或少和她自己有关。早在她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就是竞争多于合作。工作的事现在甚至已经不是最紧要的了。她的住房还有三天就到期,而新住处还没有着落。

    忽然传来的敲门声使她差点掉了一个鸡蛋。来人是住在卡罗蒂对门的一个矮小男人。

    “你的电话。”

    “哦,谢谢。”她对他勉强笑了笑,然后来到走廊里,手里还拿着那鸡蛋。装在墙上的破旧电话的听筒耷拉在下面。她连忙把鸡蛋放在缠满纱布的左手里,拿起那还在轻轻摇摆的话筒。“喂?”

    “是舍伍德小姐吗?”

    只有一个人说她的名字是带有这种险恶腔调的。

    简看着蛋黄从磕开的蛋壳缝中流出来,落在她的脚面上。

    “布莱尔先生,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她也带着讥讽的礼貌回答说“你好吗?”

    “非常好,你怎么样?”

    简下意识的把受伤的手放到身后。“很好,不能再好了。”

    短暂的沉默。简从听筒里可以听到布莱尔呼吸的声音,于是她注意调整了一下听筒的位置,以使对方听不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声。

    “请问你是否愿意明晚和我在湖滨饭店共进晚餐。我有一笔买卖想和你谈一谈。这是一笔对你我都有巨大好处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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