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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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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法,这样其他人便可以过平静的生活,而如果有什么不测的话,这个继承了刀法的子孙也能护得家族平安。由于责任重大,被选出来的继承人实际上就是那一代的族长。我们就这样一代一代在这穷山恶水之地隐姓埋名地生活着。很多年后天下又是大乱,奸佞当道,瘟疫横行,加上天灾不断,粮食歉收,族人的生活也越来越困难。那时的族长为了维持大家的生计,终于独自回到了中原。他做了一个刀客,靠着把酬金换成粮食带回来,总算度过了那段难关。详细的经过已经没人知道了,只是后来这个刀客的传统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苏妄言道:“那吴钩便是上一代的刀客?他杀关城也是受人委托?为什么连关城的家人和连伐远一家也没有放过?”

    老七缓缓道:“我们虽是刀客家族,但也不会滥杀无辜。第一代的刀客所杀的便全是乱臣贼子。后来这规矩虽然放宽了些,却也是只及事主,从不牵连对方的家人。离鸿山庄的事,实在另有原因。”

    苏妄言惑道:“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老七笑了笑,话锋一转,道:“苏公子,你可知道我们每一代的继承人都是怎么选出来的?”

    他不等苏妄言回答,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刀法的继承人要担负一族的生计和安全,所以他必须是一族中最聪明、最强悍、最有能力的一个。为了找到合适的人选,族里每个小孩从一出生,就开始要受到族里长老的观察。一般到了六七岁的时候,便已经大致确定了人选。”

    老七突然显出犹豫之色,顿了顿,才道:“这个被选出来的孩子,会被打断手脚,丢到千里之外。”

    苏妄言不觉悚然,他下意识地看向阿渝,喃喃道:“你的腿”

    阿渝木然地点了点头,淡淡道:“处理得不好,没能复原。”

    苏妄言哑着声音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七道:“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被打断手脚扔到陌生的地方,想要活下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就算伤好了,也是流落街头四处乞讨,处处遭人白眼,被人唾弃。这样恶劣的情况,他如果还能生存下来,就一定有非同寻常的能耐。而且有过这种痛苦经历,才会有被生活磨练出来的智慧和机警,身体、意志会强过普通人百辈只有通过了这种试炼的子弟才堪重任,否则,是不能担当族长,也是没有资格继承刀法的!到了这孩子十六岁的时候,前一代的刀客便会去找他,带他回山,教他刀法。”

    “这套刀法一代一代都是这样传下来的。每一代的子弟只有一个人能学到这套天下无双的刀法,绝无第二人可以一窥其中奥妙,这是我们一族决不能违反的族规,也是最大的禁忌!但是在二十七年前,当时的族长带回来的,却是两个少年。”

    苏妄言心头一紧:“吴钩和关城?!”

    老七凝重地一点头,沉声道:“不错。这两个少年,一个是六岁时被丢弃在襄樊,被族长找回来的的吴钩,另一个,就是关城那个时候,他叫君思。”

    老七道:“我还记得,因为犯了族规,他们一回来便掀起了轩然大波,长老们连夜把族人都召了来,聚在一处商讨此事。那时侯我才十五岁,也跟着去了。吴钩那时还是个少年,但已经高大挺拔,虽然一身的风尘仆仆,仍是难掩英气唉,我们族中有好些女子,便是那夜一见之后从此就对他念念不忘的他旁边有一个少年,也是差不多年纪,体形秀颀,一直低着头躲在吴钩身后。所有人到齐之后,族长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到吴钩旁边,拍着他的肩头说:‘我把吴钩带回来了。这孩子很好。很好。’他连说了两个很好,嘉许之意场中人人都听得出来。接着,他拉过藏在吴钩后面的少年,说:‘他叫君思。’他虽然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坐回去,但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当时便是一阵哗然,包括三个长老在内,多半族人都不同意这么做,大家吵成一团。族长一直不做声,到最后叹了口气,轻声道:‘吴钩,你看见了。’吴钩点点头道:‘看见了。’族长又问他:‘那你说怎么办?’那吴钩往前跨了一大步,朗朗道:‘各位不必吵了。君思是我带来的,要师父教他功夫也是我的意思,将来若是有什么事,都由我担着!各位若执意不肯,那也没办法。’他顿了顿,却回头向君思一笑,轻声道:‘小思,那我俩还一块回去就是了。’他说了这番话,众人一时也都安静了。”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脸上神色像是忆起了当时的情景,露出叹服之色。

    苏妄言心底默想,吴钩其人,说话处世,别有担当,自有一派非凡气魄,便隐隐有些神往,但想起他屠灭关连两家的残忍手段,又转而长叹了一声。

    老七接着道:“吴钩说出了事由他担着,但,其实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半大不小的孩子,能有什么担待?但这些话由他说来,没的便让人信服。君思也笑了笑,走过去和他站在一起。他本来一直站在暗处,这时走出来,才让人看清了他的脸嘿嘿,这么多年了,我还一直记着那天晚上他在灯下一抬头的样子呢那时候我年纪还小,脑子里轰地一响,满心就只想得到一件事我只想着,乖乖,世上竟真有这么俊的人!原来那些个‘墙头马上’、‘美哉少年’的戏文倒也不全是瞎编的!族长见大家都不做声,叹了口气,道:‘各位既然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同意了。这事可大可小,吴钩他不清楚,我是清楚的!我今天既然敢说这话,就一定有我的安排,将来就是天塌下来了,也自然有我们师徒撑着,决不会给族里带来任何麻烦!’他这么说了,连三位长老也都没办法了,最后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苏妄言道:“那后来呢?”

    老七惨淡一笑:“能怎么样?第二天族长便带他们两个上山,教他们武功去了唉,现在想起来,当初要是不答应他们,事情大约就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唉,等到他们二十岁的时候,两人终于都学成了。族长说,虽然当年破了规矩教了他们两个人刀法,但一代只有一个刀客这个规矩却不能变,所以吴钩和君思只有一个可以下山到外面去。吴钩从来就让着君思,这次也是,本来是要让他二人比武定高下的,结果不知道君思跟他说了些什么,吴钩便自愿留在了山上。那会儿老族长年事渐高,便把族长一位传给了吴钩。君思走了好几年,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直到有一年冬天,他突然满身是血的回来了,问他是什么人伤的,他也不说话。君思那次回来住了一年。那一年中,君思不吃不喝,从早到晚发了狂似的练刀,吴钩看不下去了,终于对他说:‘小思,你这么练是没用的,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帮你了了这件事吧。’听吴钩这话,究竟出了什么事,君思虽然没告诉别人,但他一定是知道的。当时是一年一度的上元盛会,所以他们俩这番说话倒有好些人听见君思一听脸色就变了,怒气冲冲地质问:‘没用?为什么没用?你怎么知道没用?这套刀法不是号称天下无双么,为什么会不行?!’吴钩一时词穷,愣了愣,低声道:‘你莫生气,练功的事不能急,一急,反而练不好了。’君思瞪了他半天,突然笑起来,说:‘是,我不该着急的,急什么?反正急也是急不来。’吴钩以为他想通了,还挺高兴的,没想到,第二天天没亮,君思便悄悄走了。”

    突然屋外传来啪的一声轻响,阿渝转头看了看,打开门出去了。

    苏妄言疑惑地看向老七,老七一笑,低声道:“没什么,这些事阿渝听过了,大概是不想再听一次吧”

    苏妄言看向门外,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老七见他面上淡淡的似乎不信,踟躇了一下,嘿嘿一笑,岔道:“不说这些。刚才说到哪儿了?”

    “君思天没亮就走了。”

    苏妄言见他神色局促,不好再问,顺势回答。

    “啊,是是,是说到这儿!”老七一拍大腿,道:“这次只过了半年,君思便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十分高兴,说是外面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觉得还是住在族里自在,以后也都不走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也早就不把他当外人了,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都觉得高兴。唉,没想到,没多久,就出了那件事!”

    老七往地上呸了一口,骂道:“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真是猪狗不如!竟犯下欺师灭祖的滔天大罪!”

    苏妄言出生武林世家,素知欺师灭祖乃是武林第一大忌,此时听到“欺师灭祖”四个字,心头咯噔一下,就知道之所以吴钩血洗关连两家,一定就是因为此事了。

    果然老七道:“君思回来后,依然和老族长、吴钩住在山上。还不到一年,就出了事!平时每过一两天,吴钩或是老族长都会回族里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处理的事。那次,好几天他们都没有出现,长老怕会出事带了几个人上山查看,没想到,一进屋就看到老族长躺在地上,已是气绝多时了。地上扔着几把刀剑,像是打斗过,吴钩和君思都不见踪影。我们四处寻找,最后在一处悬崖边发现了君思的随身玉佩和吴钩被撕裂的衣角。当时,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坠崖死了。我们一向自负家传刀法举世无敌,没想到前后两代高手都死得不明不白,四处查探是谁下的毒手,却一点线索也没有,一时人心惶惶。过了一阵子,吴钩却被一帮苗人送了回来,他虽然回来了,却也只知道饭菜有毒,他和老族长、君思都昏了,醒来的时候,自己中了一刀,身在崖下,幸好被路过的苗人救了。那时侯,连吴钩在内,所有人都被君思那个畜生瞒在谷里,以为他也遭了不测。吴钩从那以后更是沉默寡言,一年到头四处奔波,一心找出凶手帮他师父和师弟报仇,唉,他又怎么找得到呢?多少年光阴都是白白蹉跎啊!直到后来,一个族人在小镇的茶楼里和一个中原来的马贩言语间起了冲突,那马贩便随口吹嘘中原武林多么多么厉害,无意中提到岳州离鸿山庄的关城一把快刀当者无敌。那族人回来,当笑话说给众人听了,大家都笑起来,道:‘别的不敢说,若是快刀,天下便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就只有吴钩独自坐在一边闷声不响,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没多久,吴钩就起程去了中原,再后来唉,再后来,就听说了离鸿山庄的灭门惨案到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关城就是君思、君思就是关城我们竟被他骗了这么多年!”

    苏妄言听他一口气说完,背上已出了一层冷汗,喃喃道:“我只道关连两家二百多条人命死得不明不白,已是千古奇冤,真没想到,竟然案中有案背后还有这么一个大秘密”

    老七也是默然不语。

    半晌,苏妄言又问:“那吴钩呢?”

    老七摇摇头,叹道:“那以后就没人见过他了”

    苏妄言一口气说完了,看向韦长歌。

    韦长歌眉头微紧,静静思索了半天,问:“然后呢?”

    苏妄言一摊手:“我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告辞回来,走到半路就接到你的飞鸽传书。”一顿,问:“你觉得如何?”

    韦长歌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沉吟道:“那老七的话,很有些问题吴钩何以肯把君思学刀的事一力承担,又为何甘心蛰伏山野,把扬名立万的机会让给君思?这些都是末节,我最想不通的,是君思为何弑师?”

    苏妄言点头道:“不错。我也觉得那老七有好些地方说得不清不楚,像是故意在隐瞒什么,不过这本来就是他们一族的机密,所以我也不好细问”

    韦长歌笑道:“也罢,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吴钩的底细摸清了!”

    他站起来,负手走了几步,回身笑道:“还有三天,就是赌约到期的正日子了,我已经派人去请关无恙来此相见,希望到了那天,咱们可以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苏妄言微笑着转头看向窗外,细雨经风成雾,那依稀一抹的远黛青峦远远躲在其后,面目益发模糊。

    天地之大,人如飞鸟,一朝散失,再难寻觅。

    如若有心藏匿,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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