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玫捏着帕子捂住小嘴,呜呜地轻泣,王夫人亦是心酸不已,却还想着女儿的身子,只得柔声劝道:“你莫哭了,且好生将养,孩子日后还是会有的。虽说小产不用坐一个月的月子,可也不能大意了。”顾四下无人,又再压低了声音问,“祁侧妃那时坐小月子,你有没有乘机……嗯?”
郁玫听得一怔,随即又恼火,“母亲难道也认为祁柳小产是我害的?”见母亲默不作声,心下更是恼怒,“当日会做海鲜宴,也是因为王爷之前提及爱吃海鲜,况且海鲜席只做在我这儿,是祁柳见王爷一连几日留宿我屋内,自己巴巴地跑来凑热闹……人人都怀疑是我,她自己不说有孕,王爷都不知道的事儿,我哪里会知道!那馒头里揉了什么粉,我又不是厨子,如何会知道?况且,王爷身边就只有我和祁柳两人,她出了事,谁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我哪里会这么傻?等日后王爷身边的人多了,再挑得她们自己去闹,岂不是更好?”
王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如若这般,那你这回小产,难道也与祁柳无关?”
郁玫抽抽搭搭地道:“只查出是一名粗使婆子惫懒,没将薄冰化去,已经杖毙了。”
母女两在这屋里说话儿,将奴婢们都遣了出去,又是让红蕊和奶娘守在正门外,自是无人注意到仁王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站在屏风后静静地听了片刻,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来到书房,仁王便将桌上的寿山石镇纸一掌拂到地下。几名幕僚从未见过仁王如此愤怒的样子,吓得慌忙跪倒在地,“王爷息怒。”
仁王发泄了一通后,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挥了挥手道:“今日不议事,你们且去休息吧。”
幕僚们忙施了礼,躬身退出。
仁王立即吩咐侍卫去请秦小王爷过府议事。
不多时,秦小王爷便打马飞驰而来,进得书房,只见仁王眉头紧锁,忙问何事。仁王冷冷地道:“王妃说,祁侧妃小产,与她无关。祁侧妃也说,王妃小产与她无关。”
女人们不都是这样,背地里做的事,怎么会认?秦小王爷正要说话,仁王却摆了摆手,“我听到王妃与岳母大人说的话,不会有假。若真是这般,那就是有人来暗害我的子嗣了。”
秦小王爷一惊,“的确有这种可能,听闻永郡王妃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之前连一点风都没透出来。”
贤王尚未娶妃,庄郡王没有嫡子,仁王的妃子们又总是小产,若是只有永郡王诞下子嗣的话……有无子嗣,绝对是能否立为太子的重大因素。况且,仁王府接二连三地出这种事,皇上就难免认为,仁王连自己的后院都管不好,如何能管得好一个国家?
可恨的是,他尚未能将人手安插到永郡王府,可人家却已经将手伸了进来。
两人想到一处,对视一眼,阴鸷之光暴涨。
自从年中的那场大病后,太后的凤体就一直违和,到底是年近八十的高龄了,再也经不起一点儿的风雨,因此听唐宁说话儿,听到一半竟睡着了。
唐宁颇为无奈,却又不敢大胆地将太后唤醒,只得在内宫女官的引领下,到偏殿静候。
睡了大半个时辰,太后才缓缓醒来,一见到唐宁就歉意地笑,“唉,老婆子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有精神,坐着居然也能睡着了。”
唐宁忙奉承道:“太后娘娘哪里老了?看起来还不到半百,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太后禁不住呵呵直乐,乐完了,又生出许多感慨,“人这一世,说要尽人事,最后却仍只能是听天命的。谁不想长命百岁的,可是古往今来,活到百岁的能有几人?所以呀,你们在哀家的面前,别尽说些好听的,哀家活到这把年纪,趁着如今还能听得见,便只想听些真话了。”
唐宁只是柔柔的笑,“太后您是有福之人,皇上皇后事事孝顺,为百姓之楷模,诸皇孙又已成年,听闻永郡王妃已经怀了身子,您就等着来年抱嫡曾孙吧。有了曾孙,心情愉悦,百病万恼都一时消灭了,只怕您到时都能看着玄孙娶妻生子呢。”
太后又被她给逗乐了。话题扯得这么远,唐宁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能陪着笑。倒是太后还记得之前似乎是在聊什么事情,“哀家记性差了,你再说说?”
唐宁赶忙复述了一遍,太后只是端庄地浅笑,“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你妹妹的婚事,自有你父亲燕王操心着,哪用得着你来求旨赐婚?”
唐宁听了,心中惶然,只能轻声应了,垂下头去。
她父亲燕王亦是四大异姓王之一,与南平王是同级的,若真是要两家说亲,就应当先在私下里商量好,再到皇上太后跟前求个恩赐,添点荣耀。可若是两家事先没商量好,燕王就来求旨赐婚,就跟唐甯嫁不出去一般。通常为亲信的大臣赐婚,之前都会问询一下意思,若是被韩世子拒绝,那唐甯日后的婚事可就难了。
而唐宁来求旨,只不过是觉得南平王世子出色,想替妹妹寻个好夫君而已,纵使被拒绝了,到底不是长辈,旁人只会笑唐宁表错了情,唐甯的脸面不会太难看,与燕王亲自来求旨,差别大得去了。太后又如何会不知?这般说辞,便是婉拒了。
太后轻啜了一口热茶,睇了唐宁一眼,淡淡地问,“哀家一直很喜欢你,你可知是为什么?”然后也不待她回答,便自顾自地接着道:“是因为你老实本分,又谨守礼仪。你跟哀家说句实话,将你妹妹许给韩小子,你跟恒儿就真的是为了甯儿着想,完全没有一点私心?”
唐宁的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不论怎样的说辞,都无法掩饰这桩婚姻之后的利益关系,太后如今还耳聪目明着,哪能看不出来?
可世家大族之间的婚姻,不多半都是为了修建两姓之好吗?
看着唐宁微微垂下去的小脑袋,太后轻轻一叹,“这天下是皇上的,将来想将天下交给谁,皇上自会考量。皇上要的是有能力的继承人,好好儿的将皇上交的差事办妥,皇上自会知晓恒儿的能力。”
这话即是在暗示说,只要在皇上面前展现自己的才能就好,不要去想拉帮结派的事,朝中诸臣、包括诸位皇子都是皇上的臣子,你却想拉到你自己的身边去,这算是什么事?
唐宁听得明白,小脸渐渐白了,急忙替夫君解释道:“王爷每日为朝中政务忙到深夜,唯恐令皇上失望,除此之外,断不敢有别的妄想。”
太后听了便是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身为皇子,有些许想法,也不叫妄想,只是要时刻记着,他先是皇上的臣、后才是皇上的子,不要做出逾矩之事。”又让女官去取了几副难得的药材来,轻声道:“朝政都是男人的事情,你只管养好身子,为哀家生个嫡曾孙出来,才是正经。妾室生的儿子上不得台面,没有嫡子,终是会被大臣们诟病,皇上想立谁为太子,都得给臣子们一个合理的说法才成。”
唐宁谢了赏,退出泰安宫,心头还在呯呯地跳着,方才太后的最后一句话,似乎隐约是指,若是子恒有了嫡子,那么立为太子的希望就极大?
只是,自己这副身体……
唐宁来到泰安宫门口,正遇见郁心兰陪同长公主入宫给太后请安。唐宁忙上前给长公主见礼,郁心兰笑道,“你也在呀。”
唐宁支吾着道:“来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个安,正要走了。”她在帮妹妹抢韩世子,有些不敢直视郁心兰。
郁心兰不知这些,正巧泰安宫的女官过来宣召,便笑着跟她道别,陪着长公主进去给太后请安。赐了座后,太后便笑道:“这阵子,入宫来求指婚的人可真是多了,没想到清容你也会求哀家。”
长公主陪笑道:“可不是吗?侯爷为了慧姑娘的婚事,都快愁白了头。”
太后淡淡一笑,“侯爷为了玥国鞠躬尽瘁,皇上的确是应当帮着侯爷分些忧。只是这些个武举人的家世,似乎都只是一般,纵使中了状元,也要在军中历练数年,才能慢慢升职,恐怕配不上慧丫头,还是在勋贵子弟中挑选一个才好。”
郁心兰心想,赫云慧的模样,打扮一下,倒能说上漂亮,可也只是一般程度的,比她漂亮的一抓一大把,虽说是娶妻娶贤,模样不是很重要,可是、但是、赫云慧那性子,跟贤惠是邻居啊邻居,还是至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邻居。何况赫云慧的心还高,到侯府来求亲的,她还没几个看得上的。硬要从勋贵子弟中指一个的话……那不得成就一双怨偶?
唐宁并没即时离开,她担心郁心兰也是来给堂妹提婚事的,便借口内急,多磨蹭了一会儿,又褪下腕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塞给泰安宫的总管太监,请问他长公主求见太后,所为何事。
那总管太监拿了好东西,兼之长公主求的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唐宁心中忽地生出一个主意,忙忙地出了宫。
“你要我……娶赫云慧为平妻?”庄郡王有点看陌生人似的看向妻子,“怎么突然想到这事儿?”
唐宁咬了咬唇,轻柔地道:“臣妾多年未曾有身孕,只怕是……今日太后也说了,若是没有嫡子,朝臣们肯定会诟病,若是以此为由,使得王爷的才能被埋没,岂不是唐宁的罪过?”
说着,又将太后的话,原原本本学了一遍。那话里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庄郡王亦是呯然心动。
唐宁又补充道:“慧姑娘您也是认识的,相貌是不出众,可是胜在身体好,那身形,一瞧就是好生养的。吴神医虽说去帮我请他的师兄来,可他也曾言明,他师兄喜欢周游天下,何时能找到,还不一定。眼见朝堂之上,关于立储一事,众臣们已经开始各为其主地争执,而慧姑娘是侯爷的掌上明珠,又急着出嫁,这不正是天作之合么?王爷您不能再犹豫了。”
“你……”庄郡王十分感动,将娇妻搂入怀中,呐呐半晌,也只吐出一句,“只是委曲你了。”
唐宁笑道:“臣妾又不是自请下堂,何来委曲之说?”
庄郡王握住她的小手,想了想,又失笑,“不是我愿意就成的,还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再者,父皇那里……”
真论起来,定远侯的爵位不算高。京城里光王爷就有二三十个,王爷之下又有国公、郡公、县公,之后才是侯爷,侯府嫡小姐嫁郡王为平妻,算是高攀了。可偏偏定远侯是个手握重兵的,这身份却又与一般的闲散侯爷完全不同。他想娶定远侯的女儿,说是为了嫡子,也有一半是为了侯爷,待他成了侯爷的女婿,侯爷怎么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了。若是父皇不放心这般联姻,婚事就不见得能成了。
唐宁笑道:“这事儿,我觉得王爷您应当先与十四弟说一说,十四弟与连城交好,又是长公主和侯爷的亲侄儿,先让他去问个意思,也不失为一种迂回的方法。若是侯爷有意,再请十四弟与父皇说一说。父皇最疼他了,没准他去说,就能成了。这京城里多半的勋贵世家,都是沾亲带故的,难道做皇子的,谁都娶不得了?皇上也很清楚,侯爷是个忠心之人,决不会为了王爷就行大逆之事。”
庄郡王想了想道:“倒是可以一试。”
明子期是个闲得发霉的,想找他,随时可以找到,不过小半个时辰,他就骑着马直冲进了庄郡王府的前院。
“噗……”这是明子期听完庄郡王的请求后的第一反应,一口茶水直喷了庄郡王满脸。
一旁服侍的小太监极有眼色地上前,用自己的衣袖帮主子擦拭干净,又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明子恒十分无奈地看向十四弟,“用得着这样么?”
明子期自己都被呛得咳了好一阵子,这会子总算是喘过气了,又开始发笑,前仰后合,“我说,九哥你怎么看上了那个粗鲁的丫头呀。”
赫云家的几兄妹,跟诸皇子是很熟的,赫云慧个性好胜,脾气又差,在明子期的嘴中,就没得过什么好评价。
明子恒嗟叹,“至少她身体好。”
唐宁亦在一旁补充道:“十四弟,这事儿是我的主意,还请十四弟帮忙说和说和。”
明子期想了想道:“当媒人亦是行善,我自是能帮就帮,只是这事儿……可不是我能夸口的,慧丫头心高得很,只怕不愿意做这个平妻,再者,侯爷会不会答应,我也不敢担保。”
明子恒笑了笑道:“你尽力而为就成。”他方才也与唐宁商量了一下意思,还要从别的方面托人去说和,只是不象十四弟这里这么有把握。
明子期这便从庄郡王府告辞,直接打马去了定远侯府。
郁心兰正在屋里头与几个丫头一起做针线,还打量着时辰,想再亲自下厨为相公烧几个小菜。自她怀孕之后,就再没亲自动过手炒过菜,昨日赫云连城还暗示,说是很想念她的手艺。
郁心兰听到门外唱名,忙起身去迎,嘴里歉意地笑道:“连城还没回来。”
明子期掀袍坐下,喝了一口新沏的香茗,笑眯眯地道:“先跟大嫂你说也是一样。”于是将九哥让他带的话儿,转达了一遍,“九嫂也是没法子……她自己生养困难,总得帮九哥要个嫡子才行。”
之前唐宁就谋划着给庄郡王娶侧妃,只怕也是想将侧妃生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妾室生的,身份还是低了些;只是,郡王的侧妃,身份也不会低,人家也要儿子防老,怕是不会愿意,所以才会想到这么一出。
郁心兰虽被唐宁的贤惠给惊到了,却倒没什么反感,这时代的男人都觉得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女人们也是这样认为的,除了她这个外来户,极少有女人象王夫人和赫云彤那样,敢不许夫君纳妾,何况庄郡王还许了赫云慧一个平妻之位。
只不过,她却是帮不上忙的,也不愿意帮这样的忙,总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之前,我跟二姑娘闹了点子小别扭,说不上话了,若真要说和,一来是父亲和大娘的意思;二来就是二姑娘自己的意思。你也知道的,父亲是极开明的人,若是二姑娘愿意,他多半不会阻拦。”毕竟身份配得上、又敢娶个悍妻的男人,实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要不然赫云慧怎么眼瞧着这么大了,还没许到一门亲事。
明子期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想着先找赫云彤去说服才好,可他跟赫云彤的关系很普通,便想让郁心兰出面。郁心兰只是摇头笑,“我其实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你觉得女人多了是好事吗?哪家哪府的后宅子里,没点子污秽之事?所以这样的忙,我是不会帮的,你另请高明吧。”
明子期听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遂笑道:“你也是个狠的,还不象彤姐姐那般现形,难怪连城哥被你给管得死死的。”
郁心兰轻笑道:“我可没管他,我和他是相互尊重,谁说的话有道理,就听谁的,不存在谁管着谁。”
明子期的眸光闪了闪,“我倒只听说平民百姓才有这样的夫妻……嘿嘿,不说这个了,悦丫头呢,抱过来给表叔亲一亲。”
奶娘任氏立即抱着小姐儿过来,明子期有模有样地伸手抱过来,放在怀里逗了好一阵子,郁心兰在一旁看得直笑,“这么喜欢小孩子,就赶紧成亲,自己生一个呀,难得你这么喜欢女孩子,唐羽倒是个有福气的。”
明子期抱着悦姐儿,在暖阁里转圈圈,嘴里应道:“唐羽那丫头跟九嫂一个样子,说什么都是‘是’和‘好’,没意思。”
他其实觉得,那些个千金小姐不是娇纵任性,就是文静端庄,仿佛就那么几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实在是没意思。
郁心兰歪头想了想,“那就让吴为帮你介绍几个江湖女侠,保证跟千金小姐们不一样。”
明子期奇了,“你刚不是说,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吗?”
郁心兰答得很轻巧,“可男人就是喜欢三妻四妾呀,何况你是皇子,皇上和皇后也会逼你多娶几个的,你不如自己去找几个心怡的人来。”
“切,你怎么就认定了我一定要三妻四妾呢?”
“你都已经有侧妃了,难道不娶正妃?”
明子期默了会子,方笑道:“也是。”只是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沉闷,正巧悦姐儿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低头一看,又乐了,转头去逗悦姐儿。
郁心兰瞧了眼沙漏道:“子期,你在这儿坐,我去炒几样菜。”
明子期听罢便笑,“那我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