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凝呆望着袁秋那张翕动的红唇,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她不但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甚至已经丧失了听力。
杨阳感觉出依凝的神情不太对劲,便轻摇她的肩膀:“凝凝,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没有任何回应,依凝下意识地抚住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苍白的俏脸流露痛苦之色。“我我肚子疼!”
话音未落,就见有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她的裤子,顺着裤角流淌到地板上,好像溺禁般源源不断。
“啊!怎么回事?”杨阳浑然不懂,他惊讶地问她:“你小便失禁了吗?”
依凝低下头,从不知道自己的小便竟然可以流成小河。
袁秋心里一惊,知道依凝的羊水破了,但她不想点明,就让这俩糊涂蛋误以为是小便失禁好了!
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安慰道:“没事的!这是怀孕后期正常的反应,到床上躺一会儿就好了!”
羊水破了,子宫里的胎儿将有窒息的危险!她祈祷依凝的孩子缺氧夭折!
“医生!护士!”杨阳没有听袁秋的话,他感觉到危险的降临,拼命地按床头的铃。
很快,一个小护士进来,见到依凝破了羊水,吃惊不小,连忙说:“快去产房!”
*
接下来的过程,依凝记得不是很清楚,因为她迅速被扑天盖地而来的阵痛折磨到昏天黑地。
她的病房竟然距离产房仅一步之遥,小护士把她扶进产房,便有值班医生守候在那里,丝毫没有因为事发突然忙着换工作服忙着做准备工作等等琐事而浪费一秒钟的时间。
依凝被扶上产床,医生给她做了b超,宣布道:“羊水破了,开始宫缩,胎位不正,立刻准备剖腹手术!”
*
杨阳和袁秋都被拒之门外,看着进进出出的医生神色肃然紧张,好像手术室里是位十分重要的病人,谁都想不到会是名普通的待产孕妇。
杨阳选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静静地等候着孩子降生。绝美的俊颜既没有兴奋激动也没有什么遗憾不悦,狭长的美丽凤目有种与年龄并不相衬的深沉。
相比杨阳的淡定,袁秋就显得浮燥了许多。她踩着高跟鞋踱来踱去,银牙咬着珊瑚色的唇瓣,似乎在纠结什么事情。
医院明显对顾依凝十分重视,把她的病房安排在离产房最近的地方,然后有值班医生随时待产,就算事发突然,一切有条不紊,丝毫没看出任何的忙乱。
几位资深妇科剖宫医师先后走进产房,没有再出来,显然他们已经在准备剖宫手术。
肯定是凌琅安排的!在顾依凝选择了这家医院待产的时候,他就暗中不惜任何代价买下这家医院!他将一切做得小心而隐蔽,不但没有让顾依凝察觉到半分,就连袁秋也是到此时才明白其中的隐藏的奥秘。
如果不是她亲善慰问被拒绝,她也不会怀疑这家医院早就暗中换了主人。果不其然,他运筹帷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凌琅始终关心着顾依凝,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漠。甚至,他为顾依凝所做的,丝毫都不逊于从前。
袁秋认识到这点儿,深深地不安。也许,事情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有一点儿可以肯定,凌琅对顾依凝绝对还有感情!但这份感情到底仅仅是因为孩子还是仍然对顾依凝旧情难忘,目前还难确定。
正在袁秋准备进一步研究的时候,就看到凌琅行色匆匆地走过来。
开始,袁秋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闭了闭眼睛再看,果然是凌琅!
他身后跟随着阿九,主仆俩长身玉立,气质高贵,走到哪里都绝对抢夺眼球。
走廊的小护士停下脚步,端着药盘痴迷地看着他们俩,甚至连自己准备去做什么都忘记。
凌琅俊颜沉寂如水,如星空般深邃的眸子里闪过少有的惊惶和无措,一改素日的悠闲笃定,他的脚步急促而略显踉跄。
既使被死对手拿枪指着,也不见凌琅如此慌乱过,可见他闻听到顾依凝开始生产的消息时,是多么的惊惶失措。
经过袁秋身旁的时候,凌琅目不斜视,脚步丝毫都没有停滞。
袁秋确定,他并非不理睬她,而是他根本对她视而不见。
“琅!”袁秋忙喊住他。
凌琅滞住脚步,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她在这里出现。
“琅,你来了!”袁秋趋前一步迎上去,关心地安慰道:“别慌张,女人生孩子头胎都困难些,医生都在里面呢,依凝母子一定会平安,不会有事的!”
凌琅冷冽的目光在袁秋的身上打量一圈,微蹙俊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依凝是朋友啊!她要生了,我放心不下就守在外面等消息。”袁秋知道自己想公开慰问医院病人的要求被拒绝,那是凌琅的意思。同时,因为美国医院的变故,他对她有了戒备之心。“琅,我是真得关心依凝!无论她对我是什么样的态度,我对她都像真正的朋友一样!”
凌琅顾不上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便微微点头,准备继续抬脚走人。
“琅,”袁秋跟上来,继续安慰道:“哪个女人都会生孩子,尤其现在医术这么发达,剖宫产几乎没有任何的风险!他们会母子平安的,你一定要相信!”
凌琅心里乱得很,袁秋的安慰虽然罗嗦了些,不过他并不反感。“嗯,一定会母子平安!”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产房手术室,他准备走进去。
杨阳起身拦在门前,狭长的美丽凤目充满了敌意,他像只守卫自己领地的雄性野兽,禁止同类的入侵。“凝凝是我的未婚妻,她跟孩子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权利进去看她!”
受到阻拦的凌琅浑身顿时透出森寒的杀气,冷冽的俊脸分明地透露明确的讯息——别惹我!
偏偏杨阳不怕死,在怒气驳发的凌琅的面前,他像只面对雄狮的豹子,就算力量悬殊也不肯畏缩。
不等凌琅发作,阿九迈前一步,狠狠地将杨阳推开,骂道:“你是哪来的小子,不知死活!”
杨阳被阿九推了个趔趄,却毫不畏惧,又冲上来跟他撕扯推搡。嘴里嚷着:“凝凝是我的未婚妻,她在做剖宫手术,不许你们进去!你们凭什么进去?凭什么?”
凌琅星眸闪过一抹怒色,继而有些灰败。依凝在里面生孩子,而他却连进去看看她都理不直气不壮!
心里再难过愠怒,他自恃身份并没有跟杨阳争吵,而是让阿九替他应付。
阿九拦住杨阳,轻易地就制服了这个年轻人,然后,凌琅趁机忙闪身进了手术室。
整个过程,袁秋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她见凌琅如此急切地进去看望正在做剖腹产的顾依凝,连颜面都顾不得。
呆立在那里,袁秋只觉遍体生凉。如果凌琅只是把依凝当作生孩子的工具,他为何如此惊惶失措地闯进产房?连杨阳的奚落咒骂都毫不理睬?
男人都忌讳产房,觉得进到里面会沾染晦气带来厄运和凶兆。尤其像凌琅这种军火商,生意风险性极大更讲究吉利时运,他竟然毫不理会,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闯进了产房。
袁秋按着胸口,她的心又在绞痛!忙打开手提包,从里面翻找出速效救心丸,倒了几粒投进嘴里,连水没喝就这样干咽下去。
两滴泪水沿着妆容精致的娇颜滑下来,让她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到十年前,哪怕她轻颦一下眉头,她的琅都会心疼得要命,围绕在她的身边,他对她说话细声慢语,唯恐大气呵到她!她的整个人就是他的全部一切!哪怕她想要野人部落里的一株兰花,他都会冒着生命危险帮她去取。
现在,他经过她的身边竟然对她视若无睹,就算她喊住他,他稍作停留便毫不犹豫地奔向另外一个女人。哪怕她心疼病发作,没有水吃药,他都不理睬,也顾不上理睬她。
琅,是谁夺走了你爱我的心?于梦洁?顾依凝?我不会原谅她们!
*
胎位不正,需要做剖宫!依凝被注射麻药,还不等麻药生效,医生竟然就迫不及待地剖开了她的肚子。
“羊水已破,胎儿有窒息的危险,必须立刻剖宫!”
“刚注射了麻药,十分钟之后才能完全生效!”
“来不及了,告诉她,咬牙挺住!”
依凝的嘴里被塞了块叠起的纱布,助产护士告诉她:“麻药生效还要十分钟,等不及了,胎儿有窒息的危险,现在就要剖宫很疼你咬着纱布,别伤到舌头”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差点儿震破在场医生和护士的耳膜,他们都忍不住要停下手里的工作塞住耳朵。
“啊!疼啊!好疼!呜呜要死了!”顾依凝没骨气地哭起来,哭喊声撕心裂肺。试问谁被生生地剖开肚皮不疼啊!
“坚持住,你是位伟大的母亲,为了孩子的平安吃些苦也值了!”医生给她鼓舞打气,关键问题是:“实在疼就喊吧,千万别乱动,容易伤到胎儿!”
顾依凝听不清医生说的话,宫缩的阵痛加上肚皮被生生划开的巨疼,几乎让她不等麻药起效就能晕过去。但她却没有乱动,就算没有医生的嘱咐,她也知道此时此刻刀尖一个错划,就会伤到子宫里的胎儿!
可是,她真得好疼啊!这种酷刑谁能忍受得了?她疼得昏天黑地,几乎不知身置何处。
谁来救救她,她要痛死了!也许连孩子的面见不到就痛死了!
“呜呜妈妈妈妈”
正在忙碌的医生和助产护士被雷得不轻,产妇居然在喊妈妈。
没有回应,依凝就继续哭:“呜呜呜狼狼坏狼狼”
这次有回应了!熟悉的有力大手攥住她拼命挥舞的纤手,男子略略沙哑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小猫,别哭,我在呢!”
是凌琅来了!依凝以为自己痛极之下出现的幻觉,她竭力睁开眼睛,用尽仅剩的力气转过头,想看清身边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凌琅。
该死的,麻药竟然在此时生效了,眼皮沉重,视线模糊,她怎么都看不清他的样子。
“凌琅”她用尽全部力气吼他的名字,其实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小猫,是我!”凌琅俯首吻了吻她翕动的唇瓣,将脸颊贴上她的脸,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是他!她不止听到了他的声音还嗅到了他的气味感觉到他的亲昵相偎。“狼狼,我疼好怕”
“很快不疼了!”凌琅从医生那里得知麻药已经逐渐生效,而且血库里早就准备好了跟她血型匹配的血浆,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得很到位。他安慰她,说:“别怕,我在你的身边,一直在!”
依凝放心了,紧紧攥着他的大手,生怕松开手他就会消失离开。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她再也撑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阖起眼眸,疼痛和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远到再也闻听不到感觉不到,她渐渐进入深度睡眠。
几乎与此同时,医生剖出了子宫里的婴儿,做了简单的处理,婴儿便发出响亮的啼哭。
凌琅的目光从依凝的脸上转移到刚刚降临的新生命身上,惊奇地打量着这个赤条条的小家伙。
医生亲自给婴儿做了清洗,然后用医院早就准备好的小睡袋包裹起来。
“琅少爷,恭喜母子平安!”医生笑容可掬地祝贺,同时将包裹好的小婴儿送到凌琅的面前。
凌琅想抱抱孩子,奈何一只手被依凝紧攥着不放,他只好伸出另只手摸了摸孩子可爱的小脸蛋。
好小的脑袋,还不如他的铁拳大,粉嘟嘟的脸蛋,紧闭的眼睛可以看出明显的双眼皮痕迹。
“大大的眼睛真像凝凝!”凌琅喜不自禁,他对那位抱着孩子的医生说:“这次参与手术的所有医生护士,每人都有红包,另外工资翻倍!”
“谢谢琅少爷!”医生大喜,连声感谢。同时,他把孩子送到凌琅的怀里,说:“抱抱孩子吧!”
凌琅一手牵着熟睡的依凝一手抱着孩子,简直有种身处梦境的感觉。
这是梦吗?半个多月的焦虑忧愁统统化成了过往云烟,他手里紧攥着的怀里抱着的是满满的幸福!
“琅少爷!”阿九适时的出现,不会早一分钟也不会晚一分钟。冷峻的脸似乎像万年不化的冰山,永远都一种表情。“你让我提醒你,这孩子你不能抱,也没有资格抱!”
阿九的话像一枚重磅炸弹,彻底炸醒了还沉浸在幸福中的凌琅。他愕然抬首,星眸流露无尽的哀伤。
不能抱,也没有资格抱!心脏竟然生生地被这句无情的话扯痛,他却没有反驳的权利和理由。
依凝和孩子不再属于他,也不再属于凌家!既然已经决心放她走,就要干脆利落,不能拖泥带水。
就在这时,产房的门被推开了,听到顾妈妈打雷般的声音。“凝凝生了吗?孩子生出来了吗?”
“孩子平安出生了,产妇刚做完剖腹手术还没有醒过来,请家属到外面等候!”助产护士拦住了意欲闯进来的顾妈妈。
顾妈妈听不懂护士的粤语,只一个劲地嚷着:“我看看我的小外孙儿!就看一眼我的小外孙儿!”
大概是从没见过像顾妈妈这样强悍的家属,助产护士也拦不住她,就这么任由顾妈妈闯进来。
顾妈妈进来,见到女儿还躺在产床上,医生正给她做术后处理,而凌琅赫然站在旁边。
不禁诧异地盯着他,半晌,顾妈妈脸上慢慢堆起怒色:“你怎么来了?!”
凌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顾妈妈愠怒的目光下很心虚地别开目光。“妈。”
“不要叫我妈!”顾妈妈摆了摆手,语气充满了火药味儿:“我不是你妈!你都要娶别的女人了,凝凝娘俩早被你抛到脑后,你还有必要喊我妈?”
所有解释的语言在事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凌琅惭愧地垂下头。“对不起。”
“这话等凝凝醒了,你应该亲自对她说!”顾妈妈走过来,从阿九的怀里抱过自己的小外孙儿,定睛打量,脸上的怒容不禁换上了喜色。“哟,好可爱的宝贝呀!大大的眼睛像凝凝,英挺的鼻子像哼,小小的嘴巴像樱桃!啧啧啧!”
“喂,阿姨,刚出生的婴儿抵抗力低,你不能直接亲吻他!”医师做完了术后处理,便对抱着孩子的顾妈妈发出警告。
“怕什么?我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她爸爸就亲了好几口,还不长这么大了!”顾妈妈抱着孩子,用事实例子反驳道。
医生也无话可说了,摇摇头,对助产护士打个眼色。
助产护士会意,走上前去,从顾妈妈的怀里抱回孩子。“孩子要做检查了,还要打疫苗!”
顾妈妈不好再强行霸着孩子,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护士把孩子抱走了。回过头,她惊讶地发现,凌琅和阿九都不见了!
转了一圈,确定手术室里已经没有了他们主仆俩的人影。
“刚才的那两个人呢?”顾妈妈以为自己眼花了,这转身的功夫,就看着那护士说了两句话而已,再回过头,凌琅便消失了。
她对凌琅憋了一肚子的气,见面当然没有好话。可她还是希望凌琅能跟她把话说清楚,解释下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谁能想到竟然直接跟她玩失踪,直接人间蒸发!
“不知道,走了吧!”那些医生护士并没有多么重视顾妈妈,都各忙各的去了!
依凝被推出产房手术室的时候,仍然处在昏迷中。顾妈妈跟着出来了,见老伴在外面等着。另外顾欣妍和贺江南也来了,全家人都满脸焦急。
“姐姐!”
“凝凝!”
杨阳扑上来,见依凝仍然没有清醒,便有些担心地对护士询问了几句。得知这是剖宫产妇的正常现象,才慢慢放下心。
贺江南过来问道:“孩子呢?”
“护士在给孩子打疫苗,待会儿就抱到病房里了!”
病房离产房很近,仅几步之遥,很快就把产床推进去了。
杨阳和贺江南合力把依凝抬上病房里的大床,然后顾妈妈和顾欣妍则过来检查依凝的情况。
“这么快就生了,不是说预产期还要两天吗?”顾欣妍悄声问道。
顾妈妈说:“有时候会提前的!等你生孩子的时候记住,别认死理!预产期没那么准的!很多孩子提前早产!”
顾欣妍将目光转向贺江南,贺江南则站在床边打量在麻药作用下熟睡的依凝。她美眸黯然,悄悄撅起嘴巴。
“别使小性子,江南关心你的姐姐,你又吃什么飞醋!”顾妈妈把小女儿的表情看在眼里,便训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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