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绛衣少妇取来这本花名册,显然是黑心书生私下特别设计的。
因为一般帮会的花名册,多半都像流水帐一样,顺着次序,一人一行,上面记的,不外是一个人的姓名、外号、年龄、籍贯,比较详细一点的,最多再加上一条所习武功或所使兵刃的注脚。
而现在的这本花名册,有关一个人的记录,竟达满满一整页之多,记载之详尽,于此可见。
蓝衣蒙面人自绛衣少妇手中接过花名册,匆匆翻过前面几页,然后停在百步镖杨全达那一页上,凑着灯火,仔细的观看起来。
黑心书生在太师椅上改采了一个舒适的坐姿,神态悠然地喝着酒,眉字之间流露出一派洋洋自得之色。
蓝衣蒙面人一页还没有看完,就止不住发出一声轻呼,讶然抬头道:“什么?四千两黄金?有这么多?”
黑心书生缓缓坐直身子,笑着道:“不折不扣的四千两!在三年前,这件劫案,曾经轰动一时,那时我跟姓方的恰巧也在江南,我们原想来个黑吃黑,只是始终打听不出是那一路人物下的手,结果只好死心,想不到山不转路转,这厮被鬼迷了心眼,竟又自动送上门来,想想真可笑!”
蓝衣蒙面人道:“镇江信义镖局失掉这宗镖货,岂不要为之关门大吉?”
黑心书生道:“听说镖局典质尽光、刚好够赔,由于这一打击,三年多来,镖局一直处在半体业状态中,对稍微有点分量的镖货,始终不敢再接。”
蓝衣蒙面人点点头,没有开口。
黑心书生又笑了一下道:“虽说事隔三年,多多少少,不免要被这厮用掉一部分。不过一个人不管如何会挥霍,我想一年有个三五十两金子,总该尽够了,剩下来的数目,还是够瞧的!”
蓝衣蒙面人翻了一页。
黑心书生接着说道:“至于竹叶青蔡三的这一部分,这厮虽然没有说出一个确实的数字来,但依我猜想,必然也很可观的。”
蓝衣蒙面人轻轻一哦,抬头注目道:“何以见得?”
黑心书生指着那本花名册笑道:“这上面的记录,可说一字不易,全是那厮亲口招供出来的。根据我们这位蔡大仁兄自己的说法,他所以要杀掉他那位活命恩人,一共为了两件事,一是女人,一是财富!不过在我看来,所谓女人,显然只是一种藉口,对方的庞大财富,无疑才是这厮下毒手的真正动机!”
蓝衣蒙面人道:“你这种猜测,可有什么根据?”
黑心书生微笑道:“根据非常简单,如果只是为了女人,他尽可与那女人共谋私奔,而根本用不着为了一个女人而杀人。我黑心书生的一颗心,已经算是够黑的了,这种事就是换了我,恐怕也无法做得出来!”
他顿了一下。又笑道:“而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在哪里?”
蓝衣蒙面人微感意外道:“那个女人没有一起跟来?”
黑心书生笑道:“什么女人?除了那天晚上在酒店里,听他提了一下之外,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女人的影子!”
蓝衣蒙面人道:“那么那笔财富呢?他并没有说出那是一笔多大的财富,万一只是有限的几千两银子,岂非有点犯不着?”
黑心书生笑着又指了一下花名册道:“那上面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么?‘一笔惊人的财富’!惊人两字,可不是我为了夸张故意加上去的。至于这笔财富,是否真如这厮所说,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程度,这一点我敢说我完全相信。”
蓝衣蒙面人道:“你凭什么相信?”
黑心书生笑了笑道:“凭这厮过去在黑道上的身份!我们都知道,人有好几等,在一名以乞讨为生的叫化来说,三五两银子也许就不失为一笔惊人的财富,但如果是一位大富豪,即使是三万五万,说不定也不会放在眼里。竹叶青蔡三这厮虽说不上是什么大富豪,但如以这厮在今天黑道上的地位来说,他既能为了对方的财富,而忍心下手谋害一名活命恩人,这笔财富就绝不会是个小数目!”
蓝衣蒙面人听着不住点头,但却显得有点迟疑不决地道:“可是”
黑心书生道:“帮主是不是担心这两个家伙不肯说出藏金的所在?”
蓝衣蒙面人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倒不担心。”
黑心书生道:“否则帮主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见蓝衣蒙面人沉吟不语,紧接着又道:“如果能将这两个家伙的藏金统统硬逼出来,以白银计算,就是少说点,也该有十万两左右,有了这一笔钱,目前帮中的困难,不是都解决了吗?”
蓝衣蒙面人皱了皱眉头,缓缓说道:”话是不错,只是他们两个,如今都已是本帮的人,同时天杀两组之中,一定也有不少人知道他们身怀巨金,一旦两人突然一起失踪,必然会引起别人的疑心,再说”
黑心书生截口笑道:“为什么一定要两人一起失踪呢?一个一个的来,分成两次进行,难道这就不行吗?”
蓝衣蒙面人道:“那么,依你看来,两人之中,先从哪一个开始比较妥当?”
黑心书生说道:“当然是百步镖杨全达!”
蓝衣蒙面人道:“用什么方法?”
黑心书生笑道:“我已在姓方的面前透露过了,说帮中亟待物色一名护卫队长,在天字组中,除了人屠张弓和粉楼怪客严太乙两人,这厮的武功,可说是相当出众的一个,如果帮主同意,我明天就可以护卫队长的名义将这厮传进宫来。”
他又笑了一下道:“只要这厮进了宫,我想他就是铁打的金刚,也不愁他不乖乖就范!”
蓝衣蒙面人说道:“以后呢?别人可以不去管它,在姓方的面前,又将如何交代?”
黑心书生笑道:“这个更简单,无情金剑那个老小子这次受挫之后,一定不会就此甘心,等该宫第二批剑士赶到,必然还有一场血战,到时候在我方伤亡的人手中,多添上一具护卫队长的尸体,该算不了什么吧?”
蓝衣蒙面人点点头道:“就这样办好了!”
黑心书生羊百城离去不久,寝宫后面的地道中,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嗽声由远而近,接着从暗门中出现一老一少。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面带病容、腰背佝偻的老人,跟在老人身后的,则是一名年约十七八岁,面目端正老实,背着一只工具袋的少年人。
这一老一少,正是神手鲁班师徒。
师徒进入这座寝宫,算起来快有三个月了。
在过去的三个月中,师徒二人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有一刻停过手。
宫中的地道和石室都是原有的,师徒二人的工作,是为寝宫后面的这一部分,安置门户和机关,以及在原有的地道之外,另辟一条秘密通路,以备发生紧急情况时,可由这条秘密通路,于人不知鬼不觉中,悄悄逸出宫外。
这三个月来,蓝衣蒙面人为了补偿师徒二人工作的辛劳,一日三餐都供应师徒二人最好的伙食。
老人喜欢喝茶,蓝衣蒙面人甚至还特地差人去城中茶庄,为他买来三钱银子一两好茶叶。
总之,师徒二人无论需要什么,都并不立即照办。
但尽管如此,三个月下来,这位神手鲁班看上去还是足足像老了十多岁。
当这对师徒自暗门中走出之后,蓝衣蒙面人竟破例下榻,含笑上前,掺着老人,扶到黑心书生刚才坐过的那张太师椅上坐下。
绛衣少妇也去亲手为老人倒来一杯热茶。
蓝衣蒙面人带着几分歉意道:“姜师父,这些日子,辛苦你们师徒了!”
神手鲁班忙道:“帮主好说”
话还没完,忽然引起一阵剧烈咳嗽。
咳嗽在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虽算不上是什么大毛病,但如果咳得太厉害了,还是相当怕人的。
绛衣少妇忙示意那两名小婢过来为老人捶背,在两名小婢轻轻捶了一阵之后,老人的咳嗽这才慢慢平息下来。
蓝衣蒙面人道:“姜师父,您先喝点茶。”
神手鲁班没有伸手去端茶碗,却从怀中取出一个又黑又脏,已经皱成一团的纸招子,颤巍巍地递了过来。
蓝衣蒙面人接下之后,也没有打开来看,便顺手转交给绛衣少妇。
神手鲁班又咳嗽了一阵,才微喘着说道:“后面的那些石室,门户如何启闭,枢纽如何发动,老朽都都已经跟夫人详细讲讲过了。”
他停了一下,指指绛衣少妇手上那个纸摺子又道:“这这这是密道的草图,图中的黑点,便是密道内临时藏身的密窟,每座密窟相隔约七步光景,在密道的尽端,共有三个出口,帮主有暇,只要试走一次,就不难领略到这条富道的奥妙了。”
蓝衣蒙面人含笑点头道:“当然当然,姜师父的手艺,还有什么话说。”
他接着转过身去,向绛衣少妇道:“你喊大熊进来一下。”
绛衣少妇掀幔走出寝宫,不一会儿领进一名黑衣大汉。
这黑衣大汉不愧大熊的外号,个儿虽不如何高大,但双肩却出奇的宽阔,是天生有着一身超人臂力的那种类型,他正是这座寝宫的三名守卫之一。
蓝衣蒙面人道:“大熊,你领着这位姜师父,先去账房取五百两银子,然后叫吴堂主派两个得力的弟兄,护送他们师徒回南阳。姜师父人不怎么舒适,吩咐他们一路上小心点。”
大熊躬身道:“是!”神手鲁班不胜感激,向蓝衣蒙面人和绛衣少妇连连打躬,谢了又谢,然后才带着他那个小徒弟,跟在那叫大熊的黑衣壮汉身后,朝寝宫外面走去。
一行三人走出宫门不久,外面通道上便传来一声闷哼和一声狼嚎似的惨呼。蓝衣蒙面人紧皱着眉头,深深叹了口气道:“大熊这笨手笨脚的毛病,真不知道哪一天才改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