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既可御寒,上官灵自然高兴异常,并因福至心灵,索性把石穴以外,宛如海立山崩,慑人已极的“黑眚阴风”视着无睹,他不再提聚什么纯阳真火之类,只是双目垂帘,凝神入定!
天地桥通,生死关破,龙虎气调,全身-片异常舒泰以后,微开双目,眼前业已重睹星月之光“黑眚阴风”及所挟寒威,也早告消失!
上官灵高兴得声叫道:“‘断肠人’!”
以前一呼即应,如今山腹之内,却寂无回声,上官灵不禁微诧,又复提气高叫!连叫三次,依旧寂然,上官灵心中一震,眉头深锁地,自丹田凝足真气,运用内家“传音入密”神功,再次叫道:“‘断肠人’,这‘黑眚阴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得,我尚不怕,难道反而把你冻死了么?”
这一次才听得“断肠人”语音低微,有气无力地缓缓答道:“平日我似乎不太怕冷,但今夜不知怎的情形特殊,若非在这‘断肠谷’中,磨练已久,真难免活括冻死!”
上官灵闻言知道这是“断肠人”把那粒功能御寒生暖的墨珠,增送自己之故,正待加以说明“断肠人”忽似想起什么事?强提真气,厉声叫道:“上官老弟怎的这等糊涂,‘黑眚阴风’即过,还不快走?稍若迟延,便将难闯‘黑风穴’,埋恨‘断魂谷’!”
上官灵应声笑道:“你既然不曾冻死,我马上就走,但还有一件大事,忘了告诉你,就是‘笑面阎婆’孟三娘已遣翠鸟传书,邀约‘乾坤五绝’,于明岁元宵,在罗浮山‘万梅谷’,重开较技大会!”
“断肠人”闻言只低低应了一声,不再答话,上官灵也知道环境异常险恶,时机稍纵即逝,遂立即展开绝顶轻功,疾驰而去。但龌龊充边的险恶江湖以内,伤心之事无尽,断肠之人特多,上官灵此去居然又与另外两位“断肠人”相会!
他硬闯“黑风穴”生出“断魂谷”再遇“断肠人”等无数惊奇有趣事迹,暂且慢提,笔者先行补叙“万相先生”百里独,与钟离老人、天痴道长、诸葛逸“乾坤三绝”相互定约八月二十在岳阳楼头聚合,共往洞庭湖中较技的一场热闹盛会!
钟离老人、天痴道长、诸葛逸等“乾坤三绝”于九华分手之后,各自探查“北剑”蒲琨,与他的独子蒲铿,以及“东僧”醉头陀的存亡下落,因彼此约定八月十五十六两日,赶到洞庭君山相聚,天痴道长恰好在中秋佳节的夜半时分,独乘一叶扁舟,到了君山脚下!
“水”之一字,已足宜人“秋水”明净澄澈,淡远清深,更是“水”中之隽!尤其“洞庭秋水”云梦蒸寒泽,巴陆醉暮烟。余清澄远屿,一碧接长天。景色之佳笔墨难罄!青莲绝句有云“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余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何况正是中秋深夜,天凉月朗,湖静波平,大半游人,均已兴酣酒足微醉归去,只剩下三五扁舟,容许中流,明灭灯光,与天际残星,相映成趣!
天痴道长因在湖中游赏已久,遂弃舟登岸,独自徘徊于满地龙蛇的月映竹影之间,微风拂叶,雅韵如流,胸襟爽适已极!
就在这种静极幽极的境界之中,奇事忽生“泼刺”一声,划破沉寂,有条长逾几尺的大鱼,自距离岸边不远的湖内,跳波而出,居然跃起了一丈左右!
一条鱼儿,能跃起如此之高,委实不能不说是罕见奇闻。天痴道长,不由驻足静观,只见那条鱼儿,落入水中以后,便自疾游而逝!
这一条鱼儿才自潜入水内,第二条鱼又复跳波而出,跃起半空,简直看得这位名排“乾坤五绝”的“西道”天痴道长狐疑满腹,莫名其妙!
接连自洞庭湖内,跳起了七尾鱼儿,天痴道长方始恍然顿悟,失笑提气叫道:“诸葛穷酸,原来你已先到此处?”
丈许来高崖壁上,一株奇松的虬枝密叶之间,蓦然发出一声龙吟长笑,白衣电晃,人落岸边,果然是那位风骨清奇,举止潇洒的绝代奇人,在当世中,名头仅次于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的“南笔”诸葛逸!
诸葛逸白色儒衫,神采飞扬,向天痴道长微笑说道:“痴道士,小别以来,你看我的‘坎离指力’,是否颇有进境?”
说完右手食指微伸,向湖水之中,虚空一指,便自又有一尾鱼儿,跳波而起!
天痴道长点头笑道:“水中击物,无形无声,浪花丝毫不起,这种功力,业已到达极上乘的境界!尤其鱼儿被击高跃,竟能落水无伤,这大概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别来进境!”
诸葛逸点头笑道:“痴道士眼力不错,我自九华别后,因始终探查不出蒲琨、蒲铿,及醉和尚的丝毫踪迹,遂在半月以前,便到君山,先把洞庭湖周围环境,尽量摸熟,并苦心加功锻炼‘坎离指’,准备好好斗那生平仅遇的高明对手‘万相先生’百里独!起初自一丈六尺高空,隔水击鱼,尾尾皆死,直到今夜,才得心应手的能够随意控制,要死便死,要活便活!”说到此处略为一顿手指竹林深处说道:“此中有一小小酒家,酒味既佳,主人亦颇习俗,我再弄条鲜鱼,带去对酒共尝,再作细叙!”话完,向那虽颇清澈,但常人目力仍难透视的湖水之中,略一注目,右手食指,又复微伸“泼刺”一声,又是一尾尺许长的鲜鱼,活蹦蹦地,猛然跃起!
天痴道长凑趣暗运“太玄真气”伸手一招,便把那尾鱼儿自六七尺外,凌空招到掌中,向诸葛逸笑道:“如此夜深,这林内纵有酒家,也应睡熟,难道还好意思把人家吵将起来,替我们弄鱼下酒?”
诸葛逸微笑说道:“不妨,不妨,这位开设酒家的老头儿,极其风雅,尤其一手围棋,下得我简直废寝忘食,尽管把他叫醒,替我们开上一坛他精心秘酿的‘瓮中春色’!”
“南笔西道”等“乾坤双绝”边说边行,果然竹林深处的背崖风景绝佳之处,建有一座小小竹楼,极其整洁精雅!
时虽深夜,楼上却还微现灯光,诸葛逸轻嗽一声,便有位清癯葛衣老人,自楼中走出,凭栏笑道:“诸葛先生,雅兴真高,如此深夜远来饮酒,我那几坛‘瓮中春色’,都快要被你喝完了呢!”
天痴道长觉得这酒楼主人器宇冲朗,委实不同流俗,尤其这竹楼地方,选择得极其高明,大片竹林,密翠浮天,时闻清韵,万顷湖光,尽收眼底,足旷心怀,背后又是苍崖削壁,远绝尘嚣,令人尚未登楼,但觉胸襟之间,俗虑齐涤!
诸葛逸仿佛对这位酒楼主人,并不避忌,飘身纵上竹楼,回头向天痴道长道:“痴道士,楼下有竹林掩映,不能畅揽湖景,俗语云:‘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你且上楼来,请店主移桌凭栏,烹鱼置酒,先对这八百里波光,同谋一醉!至于其他俗事,暂时不必理它!”
天痴道长微笑飘身,上楼一看,果然仅仅丈许之差,眼界便觉空灵旷阔不少,残月余光,映照得一碧接天的无边湖水,仿佛荡化成一片银海,鳞波微漾,碎影倒呈,偶而再加上几点乱萤飞舞,及忽明忽灭的远捕渔灯,简直把人带入了一种清幽静美的梦境以内!
这时店主人已遵诸葛逸之嘱,移桌凭栏,摆上一碟醉虾,四只湖蟹,一盘腊肉,并接过天痴道长手内鲜鱼,含笑说道:“酒菜大概已够,这尾鲜鱼,是否头尾烹汤,中段”
天痴道长笑道:“贤主人尽管随意安排,贫道尚未请教?”
诸葛逸接口笑道:“主人姓纪,双名敬仁,除了武学一途,未经涉猎以外,琴棋书画,无不绝佳,少时‘瓮中春色’取来,我还要邀他当湖对弈一局!”
纪敬仁闻言微笑说道:“陪你下棋无妨,但我十坛‘瓮中春色’,被你吃得只剩最后三坛,代价却需略为提高点呢!”
诸葛逸转向天痴道长笑道:“痴道士,你且猜猜这位纪兄的秘酿美酒‘瓮中春色’,卖的是什么价格?”
天痴道长摇头答道:“倘若真是绝世佳酿,便杯酒千金,亦不为过。”
说到此处,目光微注纪敬仁,拈须笑道:“不过以纪兄如此这等贤雅主人,又遇上你这等恶客,恐怕不是以金银论价?”
纪敬仁点头笑道:“纪敬仁虽非贤主,却遇嘉宾,怎敢以金银俗物计值?道长眼力真高,猜得不错,诸葛先生吟诗一首,纪敬仁赠酒十斤!”
天痴道长拊掌哈哈笑道:“吟诗换酒,着实风流,主是贤主,客是雅客!只是贫道太已侥幸,既能欣赏好诗,又可叨光美酒。”
诸葛逸看了天痴道长一眼说道:“痴道士且慢得意,要想喝白酒,哪有如此便宜?我先与主人谈谈价钱再说!”
说完,偏头向酒楼主人纪敬仁笑道:“贤主人方才曾欲略增酒资,但不知这价钱怎样加法?”
纪敬仁笑道:“往日你均是一首绝句,换酒十斤,今天我指定要首七律如何?”
诸葛逸点头大笑答道:“贤主人且去烹鱼备棋,我不但以七律换酒,并还拉着这一来就想白占便宜的痴道士,互相联句!”
纪敬仁点头微笑,取来黑白双丸,在桌边几上,摆好棋盘,便即下楼烹鱼备酒!
诸葛逸酷嗜黑白之道,棋瘾特大,见纪敬仁下楼烹鱼,遂向天痴道长笑道:“来来来,痴道土,我们先下一盘!”
一面说话,一面拈起两颗黑子棋,分置于对角星位之上!
天痴道长见“南笔”以两子相让,遂也拈了救黑子,但目光却一扫槛外极目无边的万顷湖光,微兴感慨叹道:“到此已穷千里目,谁知才上二层楼?胸中见识,与身上功夫,亦复如此!我们名列‘乾坤五绝’,被一干俗人,捧得有点晕头转向,其实在无穷无尽的武学领域以内,谁能自知业已上了几层楼,及最高一层,究在何处?”
诸葛逸讶然笑道:“痴道士平素目空四海,眼中何尝有任何人来,今日怎的如此衰飒?‘乾坤五绝’岂是名利之辈,但‘万相先生’百里独未败,‘笑面阎婆’孟非烟末除,‘九毒书生’姬天缺未灭,‘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等,怎得侣云烟而友糜鹿的超然物外?江湖多事,魑魅当诛,我们今后对这几个极恶元凶,万不能存-念之仁,贻百代之祸!莫谈高论,且纵豪情,来来来,我们联句开始!”
诸葛逸话音顿处,用手拈了一只醉虾,入口咀嚼,然后朗声吟道:“豹管微名动九州!”
天痴道长点头笑道:“开宗明义,‘乾坤五绝’中的‘南笔’身份,跃然而出!只是‘微名’的‘微’字,用得似乎谦逊了些”
诸葛逸掰了一只蟹螯在手,大笑说道:“痴道士不要批评,往下接续!”
这时酒楼主人纪敬仁已把“瓮中春色“美酒取来,替诸葛逸天痴道长面前的杯中斟满,自己也取了一杯,侧坐相陪。
天痴道长口中吟道:“平生踪迹似云浮。缘筠有韵蛩吟歇”
诸葛逸听着那宛如戛玉铮琮的竹韵,举杯呷了一口“瓮中春色”笑道:“缘筠有韵蛩吟歇,确是目前写实之语,我也不能离题太远”
话音忽顿,抬头一看西天明月,及在湖边飞舞的点点秋萤,接口吟道:“冷月无声萤火流!棋局人生多劫数”
天痴道长接口吟道:“酒杯岁月少闲愁。屠龙屠狗成何事?”
诸葛逸拊掌狂笑,向天痴道长举杯说道:“好一个‘屠龙屠狗成何事’?区区七字,几乎说尽‘乾坤五绝’生平,我要掠古人之美,借用一句成诗作结!”
天痴道长举杯微笑,入口一尝,果然觉得这种“瓮中春色”香醇无比,不由含笑问道:“诸葛穷酸,你要借用古人哪一句成诗?”
诸葛逸纵目月影波光,似乎也感慨无穷地,缓缓沉声吟道:“昨日少年今白头!”
这回却是那位酒楼主人纪敬仁拊掌称赞,并把全诗朗诵一遍:
“豹管微名动九州,
平生踪迹似云浮。
缘筠有韵蛩吟歇,
冷月无声萤火流!
棋局人生多劫数,
酒杯岁月少闲愁。
屠龙屠狗成何事?
昨日少年今白头!”
吟完,犹自大赞好诗不止!
诸葛逸失笑说道:“不论诗好诗坏,反正酒已入腹,但贤主人不要把我们的鱼汤忘记才好!”纪敬仁微笑起身,诸葛逸又复说道:“纪兄顺便请将笔砚素绢取来,诸葛逸索性献丑到底,把这首联句涂赠!”
纪敬仁喜出望外地匆匆下楼,但口中兀自抑扬有致地把那两句:“屠龙屠狗成何事?昨日少年今白头!”反复吟诵不已!
诸葛逸与天痴道长,一面饮酒,一面弈棋,但甫下数子,纪敬仁已把笔砚素纸取来,含笑说道:“鱼汤因火候不到,鲜味不出故而尚须略煮!纪敬仁先求诸葛逸先生墨宝!”
说完,边自观棋,边自磨墨。
天痴道长棋力,本略逊于诸葛逸一筹,等纪敬仁把砚中墨汁磨浓,黑棋形势业已大大不妙,遂推枰而起,哈哈大笑说道;“相交多年以来,从未见过诸葛穷酸即席挥毫,今宵倒可一开眼界!”
诸葛逸微微一笑,挥毫拂素,满纸云烟,鹤舞鸿飞,龙盘虎踞,片刻之间,半行半草地,便将这首七律书就,并题了上下款,写的是“敬仁贤主人惠存,天痴道长,诸葛逸联赠。”
纪敬仁喜孜孜地,捧着这条素纸下楼,天痴道长不由呵呵笑道:“题诗虽然有我一半,但字却是你一人所写,‘联赠’二字”
话犹未了,诸葛逸手指梯口笑道:“鲜鱼已来,痴道士且快朵颐,莫再说那些噜嗦话!”天痴道长偏头看去,果见纪敬仁,自楼下捧着木盘走上,盘中放着一大碗头尾鲜汤,及一碟红烧中段,邑浓香美,令人食指大动!
纪敬仁把汤菜摆好,向诸葛逸笑道:“如此鲜鱼,若无陈醋佐味,未免太煞风景?今夜诸葛先生,兴致特浓,不但与道长联句,并还亲自书赠,纪敬仁无以为报,除了把所剩两坛‘瓮中春色’,悉数奉敬之外,索性再为二位,打开一坛陈年香醋!”
诸葛逸拍掌好,纪敬仁含笑下楼,天痴道长固喜食鱼唇,遂举箸把那鱼头,略一摆动,忽然目注汤中,脸上游玩一种奇异神色,缓缓说道:“诸葛穷酸,宇宙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这条鱼儿的眼珠颜色,为什么会一红一黑?”
诸葛逸闻言大诧,也向汤碗之中看去,鱼头本系侧卧碗内,因被天痴道长举箸翻平,以致发现靠碗底的那只眼珠,微呈淡红之色!
天痴道长索性挑出眼珠,目光注处,眉头双蹙,深知事更蹊跷,原来这只鱼眼,早已被人挖走,换了一卷淡红油纸,纸上并隐约可见细微字迹!
诸葛逸拈起纸卷,展开看时,上面细如蝇头的八行小字,居然也是一首七律,遂朗声吟道:“家住昆仑最上头,烟霞泉石笑玉侯”
天痴道长莞尔笑道:“我道是谁故弄狡狯?原来钟离老儿也已到了此处!”
诸葛逸冷笑一声说道:“痴道士慢说风凉话,出人意料之事,还在后面,你且听我再往下念!”
天痴道长微一怔神,诸葛逸又复语音含怒地,往下念道:“鲜鱼剧毒鸩奇侠我却不信鱼汤有毒,痴道士,用你头上道簪,试一试看!”
天痴道长闻言,遂拔下自己发间的银质道簪,插入鱼汤,却未见有何异状?
但等他把道簪插入那碟红烧鲜鱼中段之时,道簪半截乌黑,显见鱼中不仅藏毒,毒力并还奇剧!诸葛逸“哼”了一声,长眉连轩,又复手执淡红油纸,往下念道:“巨寇深谋建酒楼”
天痴道长听得狂笑说道:“诸葛穷酸,你这个跟头,可算栽到了家!为了应付‘万相先生’百里独,特地提早半月,到达君山,观察洞庭形势,以便克敌制胜!谁知人家在你到此以前,便已盖好了这座酒楼,静待我们自投罗网!你居然被他骗得死心塌地,又是酒楼不俗,又是主人颇雅,不但自己在鬼门关口,徘徊多日,差点儿把我也拉得同作冤死之鬼!”
诸葛逸听得不禁苦笑摇头,天痴道长又复长叹一声,感慨万千地继续说道:“‘万相先生’百里独,化身千亿,无人能识,‘万相’二字,委实名不虚传!而钟离老人这句诗中的‘深谋’二字,也用得恰当已极!”
“南笔西道”这“乾坤双绝”因深知“万相先生”百里独所化身的酒楼主人纪敬仁,既被“逍遥老人”钟离哲,揭破阴谋,此时定已鸿飞冥冥,无从寻找!
何况彼此约会之期,是在八月二十,到时岳阳楼头,自然相会,故而根本不欲下楼追击,只是展开纸卷,细看那全诗八句:
“家住昆仑最上头,
烟霞泉石笑王侯!
鲜鱼剧毒鸩奇侠,
巨寇深谋建酒楼。
劫数须回休束手,
风波难测细凝眸。
乾坤五绝逢强敌,
莫铸乾坤一段愁!”
天痴道长看完,摇头叹道:“乾坤五绝,虽遇强敌,不致束手,倒是钟离老儿‘细凝眸’三字,用意极深,我们今后,亟应加强警惕,不要被那奸邪鬼蜮所鼓荡的难测风波,把朗朗乾坤,弄成一片愁云惨雾!”
话方到此,突然楼下湖面以上,响起一阵狂笑之声,划破沉沉静夜!
诸葛逸、天痴道长离座凭栏,往湖上看去,只见“万里先生”百里独装扮酒楼主人的纪敬仁,一面飘然举步,踏波走向湖心,一面偏头向竹楼之中,用“传音入密”的功夫笑道:“钟离老儿、天痴道长及诸葛穷酸,百里独建楼卖酒之举,不过是再给你们平素骄满自傲的所谓‘乾坤五绝’,一些警惕,并非蓄意以毒鸩人!故而红烧鲜鱼中段,虽具剧毒,那碗鱼汤,却是祛毒妙药,饮之即解”
听到此处,诸葛逸、天痴道长不禁相顾愕然,因为决想不到‘万里先生”百里独既在红烧鲜鱼之中藏毒,却又把那鱼汤弄成一味解毒妙药。
这时“万里先生”百里独的身形,业已隐入水云,但笑语之声,却仍未为竹楼松涛所乱,极其清晰地,传入竹楼说道:“至于我既下剧毒,又置解药,以及与诸葛穷酸相与委蛇,棋酒流连多日,不下辣手之故,其因有二:第一,百里独认为要杀我就一举尽杀所有列名‘乾坤五绝’以内之人,否则宁可与你们斗斗智力,让你们屡遭挫折自惭自愧,磨尽雄心,消尽壮志,‘乾坤五绝’自然不灭而灭!第二,高棋逢国手,大将遇良材,惺惺相惜之心,人皆有之,八月二十的岳阳楼头,你们只要对百里独略微表示心服,便可化干戈为玉帛,彼此携手言欢!否则百里独不但定叫你们这-次一败涂地,并在明年元宵,‘笑面阎婆’孟三娘召开‘第二次罗浮大会’之前,设法令‘乾坤五绝’扫数惨死,绝无任何一人,能够生存与会!”话音寂处,湖上只留下冷月银光所映照钓一片水云,变幻飘动!
水云飘飘,人影渺渺“南笔”诸葛逸与“西道”天痴道长,不禁相顾赧然,各自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长叹未罢“乾坤双绝”霍地回身,只见那位银须银发的“逍遥老人”钟离哲,业已悄声无息地,上楼入座,举杯痛饮!
天痴道长仍不信“万相先生”百里独鱼汤能够解毒之说,方待加以试验,钟离老人却摆手笑道:“痴道士不必疑心,百里独机智之巧,及心性之高,委实绝世罕见,他一定说话算话,不打诩语!”说完,竟自举箸夹了一块异常肥美,但却蕴含剧毒的红烧鲜鱼中段,入口大嚼!
天痴道长见钟离哲仗恃武功精纯,竟自以身试毒,不由一皱眉头,正待发话,钟离老人脸上颜色忽变,周身一震,赶紧连舀三匙鱼汤,咽入腹内!
鱼汤入腹,钟离老人面色即恢复正常,目注“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道长两位老友,摇头叹道:“红烧鲜鱼中所蕴毒力之剧,居然非我内功能御?但鱼汤解毒之速,却又验于任何妙药灵丹!况风味之佳,绝无仅有,来来来,我们且享受这碗美鱼汤,以度中秋佳节!”
诸葛逸含笑说座,一面夹了一块鱼腮嫩肉,蘸些陈年香醋,送入口中,一面却向钟离老人笑道:“百里独虽然心机极妙,能把‘乾坤五绝’,玩弄于股掌之上,但武功方面,料来却不致高出我们多少!”
钟离老人看了诸葛逸一眼,含笑问道:“诸葛穷酸,你话中有话,何不直道?”
诸葛逸目光斜瞥楼外的连天秋水,微笑说道:“钟离老头儿,你以‘夺魂旗’三字,游戏人间,威震黑白两道,独秀‘乾坤五绝’!论武力推你最高,论名气则‘西道、东僧、北剑、南笔’,更是瞠乎其后!我要向你请教,你提聚一口内家真气,在这湖面踏波而行,能走多远?”
钟离老人闻言失笑说道;“诸葛穷酸还在绕什么圈子?弄什么狡狯?踏波飞渡,不但‘乾坤五绝’之中,无人不能,连那奇遇极多,进境飞速的上官灵小鬼,料来也可在十丈以内,勉强学步!”
诸葛逸点头一笑,又复问道:“你能不能在踏波缓步之间,分神施展极具真气的‘传音入密’功力?”
钟离老人微一凝思答道:“可是可以,不过难免水浸脚面,所行距离,也无法超出十丈!”
诸葛逸点头说道:“百里独不可思议之处,便在于此!因为我早来半月,把岳阳楼、君山,及洞庭湖附近湖面的形势风波,均已摸熟!知道百里独适才踏波向北,北面乃是无际沧波,他以‘传音入密’神功,向我们卖狂示威之时,所行既足有十丈开外,脚面不湿,话完又隐入北面水云际,难道他真能像传说中的纯阳仙人一般,把这八百里洞庭,飘然飞渡!”
“钟离老人”静静听完,点头笑道:“诸葛穷酸所说有理,但你既然看出可疑?定有论断!”
诸葛逸摇头答道:“我觉得这位‘万相先生’百里独,委实有点莫测高深!但勉强猜起来,却有两点似是而非,未必正确的推断!”
天痴道长举杯饮了一口“瓮中春色”笑道:“诸葛穷酸,你一讲话,未免无聊,不如我问你答!”
诸葛逸微笑点头,天痴道长遂目注沧波,发话问道:“百里独自然不可能像纯阳仙人那样把八百里洞庭,朗吟飞渡,他为什么要走向北边的无际沧波?”
诸葛逸应声答道:“北面水云深处,必有接应!这接应之人,可能就是那万恶不赦的‘九毒书生’姬天缺?”
钟离老人及天痴道长,听了诸葛逸这等推测,不由均自同意点头,天痴道长又复问道:“百里独一面用‘传音入密’神功发话,一面举步踏波,缓行十丈以外,并被你看出脚面不湿,功力似乎高不可测!他怎能到达这种境界!”
诸葛逸答道:“我方才说过‘万相先生’百里独武力纵高,也不会比‘乾坤五绝’,高明多少,所以我认为他是故炫神奇,可能在这楼前湖水之中,另有布置?”
钟离老人“嗯”了一声,插口说道:“诸葛穷酸这种猜测,也有可能,因为‘万相先生’百里独,委实心机太深”
诸葛逸神色郑重地,截断钟离老人话头说道:“这两种推测,虽不一定完完全全正确,但均有几分可能!我们八月二十日的岳阳楼头之会,因此似应加深警惕?”
钟离老人点头笑道:“对对对,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我们不但要提防‘万相先生’百里独,尤其应该对那与百里独狼狈为奸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特加注意!”
诸葛逸接口说道:“九华订约之时,是说双方在岳阳楼头会齐,再往洞庭湖中,一分上下,但百里独既能于这楼前湖水之中,做了手脚,他处何莫不然?我们委实应该极度小心谨慎,不要在这位强敌手下,如钟离老儿诗中所云,愁铸乾坤,名毁一旦!”
钟离老人与天痴道长,同自点头,诸葛逸忽又向钟离老人笑道:“‘万相先生’百里独易容有术,幻化无方,你是不是也以威震江湖的‘夺魂旗’面目,与他周旋一二?”
钟离哲老人摇头笑道:“我那杆‘风磨铜夺魂旗’,直到如今尚落手百里独手内!若不能设法取回,慢说是我,就是‘闪电神乞’诸明,也无颜再以‘夺魂旗’面目,在江湖出现,致贻笑柄!”
天痴道长听钟离老人提起“闪电神乞”诸明,不由眉峰微聚,讶然说道:“诸明借得宝马,远上西昆仑小琅环,及阿尔金山,但在两处扑空以后,理应即转中原,怎的我们九华一别,各自分途细察之下,不仅未曾获知蒲铿父子,及醉和尚的踪迹,也未听得这位‘闪电神乞’的丝毫音讯?”
钟离老人笑道:“‘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在‘第二次元宵大会’之前,不会出山,‘万相先生’百里独正在与我们作对!除此以外,纵遇波折,凭诸明得自‘幽冥十三经’中的那身功力,也该足能应付,似乎不必替他担忧?我倒是觉得最近这段时间中,武林内太沉太闷,物极必反,理之常情,恐怕难免有一番动地惊天的浩劫出现!”
天痴道长爱那鱼汤不但功能解毒,味道并极鲜美,遂一面饮用,一面向钟离老人含笑说道:“老头儿说的全是废话,孟非烟、潘午既意图重振‘罗刹教’,又凭空出现了‘万相先生’百里独这个与‘九毒书生’姬天缺狼狈为奸的阴恶魔头,那得不弄出一场难以收拾的奇灾浩劫,老头儿,据你看来,我们究竟是劫中之鬼?还是劫外之人?”
钟离老人目光一注几上那盘黑白纵横的围棋,见天痴道长所下黑棋,已被诸葛逸所下白棋杀得溃不成军,不由微笑答道:“难缠虽是棋中劫,国手能生劫后棋!棋局与人生,本有极多相似之处,刚才我在楼外窥听你们联句,诸葛逸穷骏曾有‘棋局人生多劫数’之语?是否罹劫?问题就在我们是否因应得宜?倘因应不宜,便将”
诸葛逸斟满一杯“瓮中春色”一倾而尽,接口吟道:“骨化虫沙归劫数,铸就乾坤一段愁!”
天痴道长点头说道:“因应不宜,我们便将劫化虫沙,因应得宜,我们便将超然劫外”
钟离老人摇头截断天痴道长话头说道:“痴道士说得不对,仅仅超然劫外,并不能算是因应得宜,我们要设法消弭祸于无形,为武林中好好建场功德,方不至像你所说的‘屠龙屠狗成何事呢’!”
天痴道长闻言“呵呵”大笑说道:“老头儿倒真是一片菩萨心肠,以菩萨心肠对魔鬼行为,理应无往不利!我们这几日且仅情游赏八百里洞庭的湖光山色,等到八月二十,岳阳楼头,可必须殚智竭力,痛下绝情,万不能再轻轻易易地,让那‘万相先生’百里独,逃出手掌!”
钟离老人、诸葛逸一齐点头笑诺,三人在竹楼以上,把“万相先生”百里独所遗留的两坛“瓮中春色”统统喝完,方带着棋盘棋子,买舟泛湖,在那万顷波光之中,临流对弈!
时光易逝,转瞬便是八月二十清晨,钟离老人等“乾坤三绝”齐到岳阳楼头赴约!
他们到得虽早,但那位“万相先生”百里独却已神情潇洒地独在岳阳楼头,凭栏望远!
“万相先生”百里独,如今业已变换服装,身着一袭青衫,迎风飘然,长眉细目,相貌也极其清癯绝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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