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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寻驹深山逢奇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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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了。”灵伽呵了一声,神情十分欣赏,继又说道:“老衲刚才所说的雷音掌,的确属武林绝学,小檀樾年纪轻轻,即蒙心如老前辈传授盖世不传秘技的是前缘。”

    “不过,这掌法,用于制敌可收效,用于伤人则无功,若以之对那十恶不赦的叛徒铁慧,则又非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之意了,至于那红灯教主韦清风,似颇识利害,故一交手,即舍敌而去。这并非他的武功不济,只因他乃一帮之主,在江湖上饮誉已久,不愿当众受制于人,坏了名头!”

    宇文杰听得瞠目相向,木讷无语。

    同时,腹中一阵辘转,顿感饥饿,回首向洞口一张,方知时已不早,日正偏西,忙解下干粮,双手向上一捧,请老禅师食用。

    灵伽笑道:“老衲停食烟火,已九年了,洞内遍生黄精,可随时取用,小檀樾,请自便吧!”

    宇文杰一阵饱餐之后,这时光,日已压山。

    灵伽静坐木榻,俯首沉思,半晌,猛一扬头,又闷哼了一声,状似立意已决,遂由头上拔下白发一束。

    命宇文杰趁天色未黑,一根连结一根,结成一条约五七丈长的白线,他以一端系紧宇文杰的头发,以一端绾握掌中,说道:“今晚,老衲与小檀樾,或葬身岩洞,或歼敌出困,均在此一举,现已为时无多,你可隐身洞口左旁岩石伺候。当洞外阵势法力消失,叛徒大举进犯之际,暂勿现身,只要有人计算进洞,尽管出手狙击。来人中如别无高手,想那一般僧家,当非你之敌。那叛徒形貌,极易辨认,他乃是个身形修伟的虎面僧人,若与之交手,即须当心,他那一身雄浑的武功,和数十年精邃的修为,乃本门第十八代弟子中之佼佼者,是以,慧字辈的徒众,多由其代师传艺。今晚如众僧不敌,他必亲自出手,届时,老衲当助你一臂之力,歼此巨凶,以为篡窃法统,泯灭师伦者戒。不过,小檀樾与之交手时,切记,勿离开洞口,如必须出洞,也只可到达坡下为止,并切记,不可绊断脑后这根长发,至要!至要!”

    宇文杰即将浑身衣服拾扎停留,又将腰带系紧了一系,遂蹲身洞口,静观变动,转眼间,两个更次过去。

    揣摸时光似已中夜,但洞口外,仍旧一片青蒙蒙的浓雾迷漫,任甚景物,均看不真切。

    蓦地听自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吱吱喳喳的嘈杂声息,忖度方向,恰在洞口当面那条水溪对岸,暗想:“果真那话儿来了哩。”

    心念未已,就听得有个洪亮的口音,说道:“宏林,宏昶呢,你们准备的油柴,怎么燃不着了?”

    旋又听得有人,像似十分恐惧地说道:“启禀师尊,弟子等今天一早便已经将柴砍好了,而且灌罢桐油,摆在溪边,可是,不知道是谁将它扔入水里去,现已浸透,怎生用得。”

    接着,那个洪亮的口音,沉声骂道:“你这两个无用的蠢才,坏了洒家大事,待一会,不揭你们的皮才怪,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约同宏元、宏礼,将寺中所有的干柴,搬来应用。”

    这时,突瞥见洞前那大片草坪上,中央及四角地方,忽现出斗大的五蓬青光,冲向空中,一闪即逝。

    宇文杰方暗自纳罕,不旋踵即雾散霾收,月明星朗,眼前景物,顿感一新,这才领悟到灵伽禅师所说的,是那五行迷踪阵,法力消失的现象。

    他又向水溪对岸探首望去,即见几团灯笼炬光下,映出人影幢幢,正纷纷跃过水溪,向岩洞这面扑来,约计人数有十五六人之多,暗忖:“这些和尚,想尽是法华寺中的高手。”

    不由精神陡然紧张,忙提气行功,蓄势以待。

    刹那间,那嘈杂的人声,和眩目的火光,已齐集坡前,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忽然眼角人影一晃,已知有人扑近洞口。

    宇文杰蹲身暗处,猛抬右臂,觑定来人,呼的一掌,向洞外全力拍出,只听得一声大“蓬”接着,就有人一阵闷哼,一团黑影如断线风筝般,由洞口坡上,被掀起两三丈高,直向坡前人丛中落去。

    人群中突闪出一个身形魁梧的黄袍和尚,双臂一张,一把接住那团黑影,沉声喝道:“有奸细,师弟们留意!”

    坡前僧众,一闻此言,顿起了一阵骚动。

    宇文杰伏在暗里,这才看清发话那人的形貌,原来就是昨晚在罗汉堂,主用火攻的那个虎面和尚,心想:“这秃驴,大概就是铁慧。”

    那铁慧此时,精神显得有点紧张,情绪也有点不宁,两手放下那个受伤的大弟子宏智之后,沉声呼道:“德慧师弟呢?”

    旋见由铁慧身后,闪出一个身形瘦长的黄袍和尚来,转身双手合十,说道:“贫僧在,师兄有何吩咐?”

    铁慧一手攀转那德慧的身形,令其面向岩洞,一手指着洞口处,说道:“洒家刚才瞥见洞内击出的掌风,并非那老和尚的手法,却是另外有人,本寺的佛前三宝,是否还在洞内,煞是可虞。这个匿身岩洞,出掌伤人的奸细,异常重要,今晚,我们非得将他擒住不可,你先上去看看,盼格外小心!”说罢,又指挥身后左右僧家,向这小小岩洞,采扇面形势包围,堵截逃逸之人。

    德慧奉命一步跨上山坡,行至坡腰,即止步停身,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说道:“弟子德慧,前来参谒师尊。”

    语音甫落,眼前人影一晃,一条瘦小身形,挡着洞口,横身而立,大声叱道:“什么人?”

    德慧不由暗自一惊,忖道:“铁慧果真厉害,竟能于昏黑暗影中,察声辨色于顷俄,其功力之精湛,实非己身之所能及。”

    今又见这一黑影,自洞前现身,这人竟先铁慧而闯过谷底禁制,来此洞中,显然,定有所为。

    是以,对三宝的得失,师父的安危,着实惦念,遂亦沉声说道:“贫僧乃仙霞岭法华寺的僧人德慧,前来参谒师尊,汝是何人,为何深夜闯入本山禁区。”他边说边运功蓄势,伺隙袭敌。

    那宇文杰一个丁八步挡立洞口,左手叉腰,右手戟指德慧,喝骂道:“你们这般欺师灭祖的贼和尚,今天碰到我,才真是天网恢恢,报应不爽,我若不叫你们个个吃尽苦头,你们哪会知道天高地厚,举头三尺,尚有神明。”

    铁慧猛一抬头,目露精光,急出手去扣拿宇文杰正戟指着他的右腕脉门,时促势骤,黑暗里,实令人猝不及防。

    和尚一招得手,方自心喜,哪晓得,这一出手,恰恰碰上了切脉的专家,却大大地触了个霉头。

    宇文杰当下不禁暗笑:“你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随即抖臂较劲,猛转右腕,反一下扣住了德慧的脉门,加力一紧,只见他立时屈腰蜷腿,全身抽搐个不停。

    他一手提起德慧,一手托着他的屁股,着力向外一扔,那德慧就像被抛绣球般,在空中转了几转,直向坡前冲着那铁慧撞去。

    铁慧闪身上前,急伸双臂,接住空中飞来的德慧,向地上一放,顿时面蕴愠容,暗忖:“德慧的武功,纵怎的不济,也不致一交手,就闷声不响,被人抛出圈外。”还以为他身怀二心,不肯出力。

    接着,那德慧周身痛楚已失,毫无异状,爬起身来,满面羞惭的向后一退,铁慧见状,更认为所料不差,只恨的瞠目切齿。

    正待发作,这时,肩后忽闪出一僧,合十当胸,说道:“师兄,贫僧欲去会会那个少年。”

    铁慧一看来人,乃师弟慧本,也是本寺一等高手,论武功不在德慧之下,但仍不放心,扭头见站在身旁的,恰又是本寺一高手,师弟慧永。

    遂说道:“你们两人,可分左右同上,待酒家再与你接应,今晚非得将那娃娃擒住不可。”

    宇文杰今晚对这场拼斗,是居高临下,先就占了地势之利,故打来轻松,毫不吃力,众僧情况,适得其反,所有行动,随时都在对方监视之下,目标显著,易受狙击,且系仰攻,更觉费劲。

    那慧本的武功既高,人又狡黠,深知这场拼斗,己方人数虽多,因失去了地势之利,故一上场,就折了两名高手,利害显明,不容大意,乃踱至慧永身边,附耳密语,然后分途行事。

    宇文杰见这两个和尚,鬼鬼祟祟,定有阴谋,忙暗自提高警觉,一步跨出洞口,耳边即听得一阵丝丝细语,说道:“小檀樾,勿离开洞口太远,免致危险。”他听罢,也不管什么叫做厉害,只就洞口外,横身一站,蓄势戒备,严阵以待。

    两僧见状大喜,慧永即纵身一跃,抢上山坡,猛向宇文杰迎面劈出两掌,掌风呼呼,直冲洞口。

    那慧本又就地拧身,向右一闪,来到洞旁左侧山岩脚前,将身形拔起三丈,抡开双掌,由左上方凌空下劈,卷出一团劲风,向宇文杰当头撞至。

    这两个世外高手,如此明攻暗袭的联手出击,在使对方腹背受敌,首尾不能兼顾,以为这少年的武功再高,也非要落败不可。

    那慧本用计,虽然至毒,只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开始进攻,即取错了方向,且终嫌迟了一步。

    不独未能收双管齐下,腹背制敌之效,却反予对方以各个击破之机,及至猛醒过来,方感不对,但为时已晚,无法刹时变招。

    只见宇文杰右掌由内向外横势一扫,即听得慧永一声闷哼,被掀起空中两丈高,摔落坡前,跌地不起。

    又见他左掌使出一招“犀牛望月”向上虚虚一挑,慧本顿感一股急劲无俦的潜力,向胸前猛冲过来。

    那飘悬半空,正待一击扑落的身形,这时反被震起丈余高,像风车般,一阵辘辘向外直卷。

    竟冲出七八丈远,才刹势下坠,黑暗里,只听得“扑通”一声,摔落尘埃之后,即杳无声息,似已昏死过去。

    当下三人这场拼斗,都是使用急劲猛烈的路子,来势固速,去势更快,是以,两下掌风,一经接触,即如电光火石般砰然作响一闪而逝,四下僧众,几曾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那铁慧见状,只气得三尸冒火,七窍生烟,一声暴喝“上”两旁僧众,只得一拥而上,抢攻山坡。

    他本人平地一跃,将身形拔起丈余,扑上洞口,抡开那双巨灵铁掌,向宇文杰当头猛力劈下。

    宇文杰见来势汹汹,锐不可当,顿感一阵狂飙,挟着一股疾劲绝伦的力道,如排山倒海,迎面撞来。

    立时令人窒息难耐,忙扬起双臂,连集全身功力,硬去接那一掌,同时,忽觉脑际有股热流,沁透胸腑,直下丹田。

    又如万马奔腾般,回窜四肢,两臂力道徒增,似乎大得出奇,一接上对方劈来的掌势,即听得“蓬”的一声,震得两旁僧众,纷纷倒飞,已身也被震得连步后挫,忽又觉洞中窜出一股力量,堵住洞口。

    他经这一挡,才稳定身形,当下心头不禁骇然,暗忖:“这贼秃果直不凡,若非灵伽禅师暗里相助,若仅凭一己之力,这一下不死亦伤。”

    再一看那铁慧,可更惨了。

    只震得他一个倒栽葱,撞下山坡,虽使了个鲤鱼打挺,勉强纠起身形,仍然拿桩不住,双手抚着胸口,连连后挫。

    他一见,机不可失,忙使出一招“飞燕掠波”凌空一跃,由洞口窜下山坡,这时,忽觉脑袋不由的向后一仰,灵伽神师绾在他头髻上的那根长发,已被无形挣断,方始想起头上还有这件东西。

    但时机一瞬即逝,已不容他多所思索,一念方罢,仍继续向前扑去。

    耳边忽又听得一阵密声细语,说道:“小檀樾,你忘记叮嘱,挣脱发线,老衲已无能为力再助你拒敌,盼好自作为,如感不支,仍以趁机逃走为上,代本寺清理门户一举,老衲心领。”

    宇文杰无暇理会这些,身形尚未着地,即猛伸右手,切取铁慧的腕子,那铁慧到底了得,他虽已身负奇重的内伤,犹能强自按纳,抑制胸口的潮涌,今瞥见对手已凌空扑至,忙又提口真气,抡臂吐劲,迎着来人,一掌拍出。

    他作此困兽犹斗,已成强驽之末,所劈出的掌力,威势大减,宇文杰身悬空际,就势一翻手腕,扣住他的脉门。

    双脚着地,又加力一紧,只见他痛苦的咧嘴呲牙,额汗如雨,一口真气按纳不住,哇的一声,呛出一口鲜血。

    宇文杰又并指向他脑后“玉枕”穴上一戳,铁慧那条庞大的身形,即摔倒就地,人事不知。

    宇文杰制住了铁慧,反身跃上山坡,背洞而立,扬声喝道:“你们这般叛师孽徒,还有不怕死的吗,一起上,好了!”

    那静坐洞中的灵伽,听得外面声息,知宇文杰已经得手,不禁喟然叹息,默默中似有无限感慨。

    这时,以一种苍老衰颓,愀然无力的语音,向洞中扬声说道:“小檀樾,请命本寺的广慧僧进洞,来见老衲,有关叛师重罪,只及铁慧本身,其余僧众,请念在我佛慈悲份上,不必深究。”

    宇文杰举目向坡前一扫,问道:“你们当中谁是广慧,快出来,随我进洞,见你师尊。”

    人群中即闪出一个身形瘦小的灰袍和尚,来至坡前,合十当胸,向上说道:“小僧宏慈,系广慧大师的弟子,家师因抱病在寺,今晚恐不能来,如何是好。”

    宇文杰说道:“你师祖今有面谕,他也得扶病前来,你赶快回寺去请,我们在此立等。”

    他又对坡前四下僧众,高声说道:“你们谁都不准稍动,等广慧师父到后,再作安排。”

    说罢,就坐在洞口守候,以防变故。

    宏慈领着宇文杰传出的师祖面谕,转身回寺,途中又将正奉命搬柴的宏林,宏昶,宏元,宏礼等四僧,拦回寺来。

    到罗汉堂,禅房各处,寻找师父,均不见踪迹,最后寻至“戒性禅院”始见他正与在这戒性禅院已禁锢了九年的师兄宏达在内谈话。

    原来这“戒性禅院”是专为禁锢本寺不法僧侣之所,在十三年前,宏达和尚发现铁慧的阴谋,遂不惮艰巨,不计危险,透过了师父德慧和师伯广慧的意思后,暗将师祖同三宝,护送至五峰尖冷泉谷岩洞隐藏。

    自灵伽禅师及三宝,一夕失踪之后,那铁慧怎肯就此罢手,他所处心积虑,朝思幕想的就是要攫取三宝。

    至于老和尚的存亡安危,却都不在心上,是以,对本寺僧众,以及凡与本寺有渊源交往的处所,无时不在严密探察之中。

    至于其左右心腹,如平辈的慧本、慧通,晚辈的宏元、宏昶、宏林、宏礼等,全是他的助手。

    三宝之与铁慧,怎恁般重要?原来那第一件宝物,却是一柄白玉如意,乃本寺开寺以来,传下的“如意佛令”上面镌有第一代师祖的谕示:“无此佛令者,不得接掌本门住持,门下弟子,见此佛令,应服从传令人之指挥,并接受其赏罚。”

    如铁慧得有此令,不但即可身为本门住持,指挥门下五百僧众,并可掌握本寺一笔富可敌国的庙产。

    第二件宝物,即是灵伽禅师,在前面对宇文杰所说的那本“楞严秘典”了,由于上面记载有九种绝世武学,不但本寺视为镇山至宝,即一般江湖豪客,武林异士,亦莫不虎视眈眈,心存觊觎。

    至于秘典上的记载,武功种类既多,经文又极玄奥,欲全部悟解,实非朝夕之事,故本寺僧众的武功修为,高如灵伽禅师者,也不过参悟其中十之七八而已,这还是他尽其毕生所学,现已寿达百岁高龄所获的成就。

    不料到后来,因一时失慎,还落个走火人魔半身不遂的结果,其余各人,仅学得四五成,或三四成功夫不等。

    铁慧是个醉心武功的人,怀恨师父藏私不肯传授秘典中的绝学,早就存心攫夺,好参悟其中秘奥,称霸武林。

    那第三件宝物,却是一柄古剑,剑名“赤索”不但能斩金切玉,犀利无比,最奇特处,是一经舞动,即风雷交鸣,声势夺人。

    是以,这三件宝物,在铁慧心目中,看得异常重要,势在必得。

    也是合当有事,九年前的某一天,铁慧循例集合寺中慧、宏两辈僧众,在经堂请经上课,诸僧齐至,就只差宏达一人。

    他还以为事出偶然,未予留意,时间一久,数次未到,这才犯疑,他记在心里,也不声张。

    有一天,又值清晨上课时间,却临时中止,暗自伏在寺后一株大树上窥觑,居高临下,鸟瞰全寺。

    不一会,果见宏达掮着一包物品,翻出寺院,闪身疾走,直奔山后而去。

    铁慧蹑踪身后,一直跟到冷泉谷,见宏达进了一座岩洞,良久,才又见他空手出来,他则跃上山涧,宏达猛一抬头,即见师伯铁慧,立身当前,冲着他一阵冷笑之后,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宏达知事已败露,也不再作隐瞒打算,遂合十当胸,说道:“弟子不打诳语,师祖在此洞中参禅,弟子掮送供养。”

    铁慧一听,略现惊容,转眼恢复常态,说道:“随我来。”

    宏达没法,只得又跟在身后,来到洞前,那铁慧一步跨上山坡,双手合十,说道:“师父!弟子铁慧参谒。”

    “好孽徒,你还有脸来见老衲。”旋得风声呼呼,由洞中卷出一阵狂飕,震得铁慧拿桩不住,一个踉跄,栽下山坡,宏达赶忙向前将他扶起,他慢慢站起身形,又钉立当地,暗自调息了一会。才扭头向洞口瞥了一眼一声闷哼,对这岩洞,似怀有无限仇意,当下,遂由宏达扶着恨恨而归。

    铁慧回到寺中,即集合佛前四大护法,内外两院监寺,罗汉堂中四老,以及五殿和知客等,当众宣布宏达罪行。

    同时询问应该给以何种惩罚,监寺云慧,深怕宏达吃亏,忙合十说道:“本寺弟子,在寺中犯了盗窃行为者,得视其情节轻重,依例定一至三年的禁锢不等,今宏达所犯,应予禁锢一年。”

    铁慧本要废却宏达的性命,又恐施刑太重,众意不服,他平时心存畏忌三分的是那罗汉堂中四老之一的广慧。

    此时尚未开口,还不知他心中另外有无主张,随又一想,留着他的活口也好,以便慢慢探询那三宝下落。

    可是,监寺所定的处罚太轻,心实不甘,遂说道:“刑期不定,可暂予禁锢,俟洒家接领本寺三宝之日,再行释放。”

    云慧尚待争辩,铁慧面容一整,扬臂一挥,沉声说道:“洒家主意已决,师弟勿再多言。”

    宏达当天就被关进了戒性禅院,铁慧旋又邀来茅山道士乙清,在冷泉谷底布下五行迷踪阵。

    意在断绝一切来往和供应,饿死灵伽,攫得三宝,想既周到,计亦至毒,阵式布成之后,除茅山道士乙清外,只有他一人明白阵法。

    其间,曾数度穿过禁制,至洞前窥伺,见灵伽始终好端端的,静坐洞中,生活如常,不由一惊,疑有神助。

    他终忍待不住,又屡次现身洞口,劝说与威逼并用,要师交出三宝,否则,将施行火攻。

    但灵伽以死自明,不为所动,他深慑师父的厉害,既无法作进一步的威胁,更不敢多作其他唠叨。

    每次前来,都是徒劳无功,废然而退。

    禁制的冷泉谷,已是人迹不至,鸟兽绝迹,成了一块十足的死地。

    那枯坐洞中的老人,武功再高,由于半身不遂,无法行动,加以外援已断,如遇火攻,即有焚身之厄。

    但铁慧之所以迟迟不行者,这倒不是为师父功行厉害所阻,而是投鼠忌器,恐因毁及三宝,反得不偿失罢了。

    他筹思再三,对火攻一节,只有待至九年禁制失效之日,如老和尚仍如此倔强,再作最后一举。

    谁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先一天,由自己的心腹,因砍柴准备火种,而引出这个武林煞星的宇文杰。

    不但当场破坏了他的大事,自己反而失手遭擒,实非他之始料所及。

    当天广慧即托病不起,那铁慧对这位师弟,尚有三分怯意。

    一因他的武功,较自己差不多少,二因他为人正派,在寺中人缘极好,自己于未得到三宝之前,此人开罪不得。否则,众叛亲离,定要吃亏,今一听说有病,无论真假,均不便深究,他于晚间率同心腹,大举进犯冷泉谷之后,广慧即踱至戒性禅院,与宏达密商除奸大计。

    终惮于铁慧的武功太高,合本寺慧,宏两辈弟子之力,也均非其敌手,己方若无得力的外援,殊难操胜券。

    他师伯徒侄两人,正谈至紧要处,忽瞥见院中灯影晃动,及听得一阵急骤的步声,忙停止语音静观是谁。

    宏慈一步跨进戒性禅院,放下灯笼,双手合十,说道:“师父!病愈了吗?”

    广慧一见来人,是自己的弟子见问,不由仰面长声叹息,然后,才愀然说道:“为师的有什么病!”

    宏慈说道:“弟子奉师祖面谕,请师尊即赴冷泉谷一晤。”广慧闻言,愕然问道:“你那铁慧师伯呢?”

    宏慈随将那玄装少年,洞口现身,以及师伯、师叔、师兄弟等人,受伤遭擒情形,躬身告禀一通。

    广慧先是一惊,后又仰天长笑。

    他这时,精神显的十分紧张,情绪也有点激动,手腕一把扭断了木栅铁锁,放出宏达,沉声说道:“好!我们三人,就此前往。”

    皓立坡前的僧众,一见广慧大师,率着两弟子来到,纷纷向前,合十问讯,广慧一面答礼,一面看到师兄铁慧、师弟慧永、慧本和师侄宏智等人,受伤跌地的惨状,不尽摇头叹息,感慨无已。

    又一眼瞥见德慧,站立身侧,遂说道:“师弟,你到底也来了。”

    德慧合十当胸,愀声说道:“为了宏达之故,要减去大师兄的猜忌,我怎能不来呢?不过,师弟们以及众门人所抱的委屈,还盼师兄代向师父剖白!”

    广慧又不禁喟然一叹,说道:“这个自然,你们在此静候片刻,待我叩见师父之后再说。”

    他仰首对坐在洞口的宇文杰,双掌合十,说道:“小檀樾请了,贫僧广慧,系奉召晋谒家师者。”

    宇文杰见这广慧,却正是晚上在罗汉堂中,以善言劝说铁慧的那个清瘦和尚,不由地肃然生敬,忙起身抱拳,说道:“大师请进!”

    他步上山坡,此时周身激动得有点发抖,呼吸急促,一跨进洞口,即双膝下跪,匍匐向前,伏身灵伽膝下,合十告禀,道:“弟子广慧,昧弱不才,既未能申讨叛徒于欺师灭伦之初,复未能身赴师难于坐困危谷之后,罪孽深重,无可赎贷,原请家法,领受峻责。”

    说罢,叩地不起。

    灵伽眼皮一闪,又复垂闭,虽然长发覆面,五官全遮,仍无法掩蔽那沮丧憔悴的神情,显然,心里蕴有一股不可宣泄的沉痛。

    半晌,才双目复启,微露笑意,满脸慈祥地说道:“徒儿,这事怎能怪你,咎由为师的道行薄弱,自招魔障使然,终因我佛慈悲,及历代师祖灵感,本门这场浩劫,卒化险为夷,亦不幸中之大幸,现已为时无多,快快起来,邀诸弟子进来,为师有要事交代。”

    广慧不禁一愕,暗忖:“师父出言有异,料得当前将有什遽变。”

    不敢多问,只得遵命退出洞外。

    宇文杰以此地事情已了,剩下的仅是他师徒们的商量,自己不便涉身其间,遂躬身说道:“老师父!现叛徒成擒,大事已了,弟子就此拜辞,此次误入妖阵,身遭困厄,多蒙点化,得以不死,此恩此德,当铭感五衷,永志不忘。”

    灵伽猛一扬首,双目陡露精光,一把握着他的手腕,说道:“小檀樾,请稍待,老衲还有重事相托。”

    宇文杰说道:“弟子因为身负父母血海深仇,久未昭雪,可谓寝食难安,此次不远千里不避星霜,是要及时赶往湖南,寻找那仇家,现己虎口余生,不宜久留,敢请多多谅宥。”

    灵伽说道:“亲仇虽重,也不忙在一时,老衲之要小檀樾稍留片刻者,正有所赠与,这于你洗雪亲仇,关系至大。”

    这时,洞外众僧,已鱼贯而入,罗拜榻前。

    灵伽松了宇文杰的手腕,向众弟子扫了一眼,复一手抚着广慧的顶门,说道:“为师解脱在即,今有要事三桩,你能遵守吗?”

    广慧双手合十,恭声说道:“弟子愿听师父谕示!”

    灵伽松了手掌,合十当胸,宣了一声佛号之后,说道:“叛师灭伦,只罪及铁慧一身,你们将他解回寺中,集合全体弟子,按本门规律,予以应得之罪,其余胁从,一律免究,此其一。为师解脱在即,此洞即是我长息之所,遗体切勿移动,只须将洞口用泥石封周即可,此其二。”

    他反手自身后抽,出松纹古剑一口,左手掌着剑鞘,右手握住剑柄“呛当”一声,拔出剑锋半截,即闪出一片眩目精光。

    然后,又将剑归鞘,双手紧握,审视良久,才偏过头来,满脸慈祥地笑向宇文杰,说道:“小檀樾,请过来!”

    宇文杰只得向榻前凑进了一步。

    灵伽又向空中叹息一声,面容一整,顿现肃穆,说道:“老衲之与小檀樾,这一夕之会,可说是夙缘。”

    他至此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老衲未入佛门以前,幼年颇娴先天太乙神数,嗣皈依三宝以来,即舍而未习。自叛徒在此布下禁制之后,曾几度推渔,开始是:震离示警,寅午用事,白虎当头,卦象凶极。到后来,青龙腾骧,坤坎相应,震卦里忽被甲辰一冲,反冲破原来的震离爻命,全卦顿变为两仪添顺,六合大吉。不料这甲辰一冲,却应在小檀樾身上,岂不是前缘,卦象虽吉,但又算来,这场浩劫消弭之日,亦即老衲解脱之时,这也归诸定数。”

    灵伽说了这篇卦理,宇文杰听的如“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只瞪着两眼相向,默默无语。

    灵伽右手擎着长剑,左手指着剑柄,对宇文杰说道:“这口剑,剑名‘赤索’,剑柄中央,镌有赤索二字古篆,它不但功能斩金切玉,削铁如泥,且一经舞动,即风雷交鸣,声势威猛,为克敌致胜无上利器。本门系峨嵋东极支派,此剑即系由本寺一代主持,亦即本门第一代掌门人,自川中携来,列为本寺佛前三宝之一。规定只限掌门人使用,本待以此相赠,奈祖规极严,不敢违拗,兹又因小檀樾护法功大,有造于本门者实深,无以为报。是以,老衲甘冒不韪,愿将此剑,借你使用二十年,然后归还本门,以了却老衲生前知恩酬德之念。”

    宇文杰闻言大惊,忙双手连摇,急声推辞,说道:“老师父,使不得,此剑乃贵寺至宝,虽说是借与,我也不敢领受,务祈收回成命!”

    灵伽双目陡睁,沉声说道:“小檀樾,你就不思手刃亲仇吗!想你那对头仇家,定是个江湖上极难沾惹的人物,不然,你的一身武功,怎能得自禅道两门的培植,听老衲之劝,将剑收下,届期归还本门就是。”

    随即将那柄古剑,向他胸前一递。

    宇文杰见老禅师词意坚决,无法推辞,只得躬身接过,连连称谢。

    灵伽这才颔首微笑,又自怀中摸出一本八寸长,五寸宽,两寸厚的白玉函匣,上面镌有“楞严秘典”四字古篆。

    他唤着广慧的法号,说道:“本门佛前三宝,除那‘赤索宝剑’已由为师作主,借与宇文杰檀樾,使用二十年,届期再由本门收回外,其余二件,今当众授你。师门规定,这楞严秘典,必须由掌门人亲自阅读,然后将参悟所得,再传授门下诸弟子,规戒綦严,切须恪遵。”

    他最后才由身后取出一柄长约一尺八寸的白玉如意,双手齐眉捧着,宣了一声佛号,说道:“这如意佛令,亲授与你,可即日接掌本寺主持,今后即为本门第十八代掌门,盼好自为之,为师的,也就言尽于此了。”

    广慧双手接过如意佛令,对榻前伏身下拜,说道:“弟子谨遵师令,敢不竭心尽智,全力以赴,以求光大佛法!”

    拜毕,仰面一看,见师父垂臂合目,双掌掌心向上,摆放胸前,静坐不语,他立起身来,尚待有所请示。

    忽觉师父呼吸已停,鼻息全无,伸掌一探,果已气绝,遂转身对众说道:“师父已经圆寂,我们速料理后事。”

    遂又由广慧率领众弟子,罗拜榻前,朗诵经文,一时梵唱,响彻山谷。

    站在一旁的宇文杰,一见老和尚死了,先不禁一呆。

    接着双目低垂,默默沉思,想到伤心处,竟嚎啕痛哭,也随着众僧,就地匍匐,顶礼参拜。

    按宇文杰之与灵伽禅师,在此岩洞不期而聚之后,虽为时仅一昼夜的功夫,这在一般世人心目中,不过是三餐一觉的时光,乃人生全程里,极短暂的一瞬而已,本不值得什么,可是这一昼夜的时光,在他们一老一少看来,却十分宝贵,迥异寻常。

    在灵伽初衷,本打算毁灭三宝,与叛徒同归于尽,主意已决,待时而发。不料宇文杰误入禁制,来此荒谷后,两下里推诚相见,互为扶持,当时,这小小岩洞,即充满了一种生死与共,患难相从的温暖气氛。

    及至宇文杰因激于义愤,锐身急难,冒出一股初生犊儿不怕虎的蛮劲来,要为灵伽铲除叛徒,清理门户。这益使那灵伽四大皆空,平静无波的禅心,不由地又燃起了一缕烟火尘缘,对眼前这位天真无邪,诚实憨直的少年,既感动且喜爱。

    是以,他竟不惜以本身数十年的禅功修为,暗借佛门中“缕丝传真”的上乘心法,助长宇文杰的功夫,较前精进于无形。

    事后,更甘冒本门大不韪,以三宝之一的赤索宝剑相赠。

    如老禅师活着,还不怎样,今一旦死去,正所谓“已而已而,悲失知音”这怎不叫宇文杰百感交集,五内俱崩,而伤恸哀哭。

    广慧见宇文杰哀伤逾恒,实有不忍,便命师侄宏远,将他扶出洞外休息,以便众僧处理师父后事。

    宇文杰只得挟起宝剑,随着宏远出洞,在一株矮松下坐息。

    这时,已是辰已相交的时光,太阳已爬得很高,照得这冷泉谷西面,那片平滑如镜的岩壁上,霞光眩眼。

    他正打算向宏远探听劫马贼人,和那黑马讯息时,忽瞥见那岩壁上面,很清晰的,突映出两条硕长人影。

    肩上似都插有兵刃,忙暗将宏远的袍袖一拉,向壁上一指,附耳说道:“岩上来了两个武林人,待我上去看看,那铁慧的武功已废,不必害怕,一半天,我如不能转来,你们可将他带回贵寺,处置便了。”

    岩壁间的两条人影也同时隐去。

    他说毕即向宏远拱手告别,背起长剑,拧身一跃,凌空渡过水溪,上了山涧出口,又两个起落,直向那边山岩刚才两条人影存身处飞窜过去。

    岩边确有两人,掮着兵刃,俯向谷底窥觑,当时听得洞中一阵禅音高唱,以及又见铁慧和另外三僧,受伤跌地情形,已忖度法华寺昨晚所进行逼师交宝的一场拼斗,显然没有成功。

    那两人看了半晌,见时过境迁,当事人又似已死去,也就不想再淌这浑水,立即离开当地。

    宇文杰赶上岩边,果见前面远处有两条人影,在一丛树林边际,一闪而逝,遂提口真气,催运“龙步云程”轻功,向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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