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川南巫山到川北剑阁,必须翻过十二座山峰,再赶四百里路,以捷径来计算,至少也得六七天。
然而纪昭洵却要把赶路的时间再缩短一半,其艰苦的程度,可想而知。
可是在纪昭洵的心目中,恨不得一天就能赶到,他知道此行的关系重大,尤其在这种真相已明的要紧关头,母亲的用意,不问可知,是欲借助丐帮的力量。
但此刻在纪昭洵脑中盘旋的却还有许许多多问题及痛苦。
在心目中一直被尊敬为恩人长者的“惊神鞭”崔九龙竟是当年的阴谋者,是他所无法料想得到的。
若不是崔家风无意之中泄露出那段“弓箭”上的秘密,谁还能够想得到原因是如此这般!
由于这份真相,发现得太容易,太突然,几乎使纪昭洵不敢接受。
因而真相大白,并没有给他带来欣喜,也没有使他愤怒,所给他的,只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烦躁。
而这种忧急烦躁大部分却源在崔家凤身上。人,究竟是有情感的动物,五个月来的相处,崔氏父女已在他心中印不下可磨灭的影子,一时之间,要把这种深刻的影子由善变恶,由好变坏,总是无法办到。
因此,这铁一般的事实,形成一种打击,使得纪昭洵产生一中说不出的痛苦。
长夜漫漫,纪昭洵就在这份恶劣的情绪之下,提气急掠,翻过一座座峰头;向川北急赶。
最使他念念不忘的,却是临离开崔家时那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在他预感中,必是崔九龙或那个娄傲物遇到了什么暗算,临死所发。
那么是崔九龙杀了娄傲物呢?抑是娄傲物杀了崔九龙呢?由于当时恐怕惊动崔九龙,没有去查探,现在真相未明,形情使纪昭洵感到更加复杂。
就在这些乱嘈嘈的思绪下,纪昭洵接连翻过巫山十二峰,横过川中,咬紧牙关,毫不休息地直奔剑阁。
他怎么也料不到“百步穿杨”与丐帮那段误会又起了变化。
这正是玉兔狂驰,冰轮高悬的中秋佳节,家家都在团聚拜月,但离剑阁二里的郭家堡却陷入一片紧张之中。
傍晚时分,远远一群破衣百结的乞丐,拥簇而来,为首一名年老乞丐,银发娟须的“千臂神丐”于焕。
在于帮主左右的是丐帮五大长老及川中分舵弟子“千臂神丐”一到郭家堡前,眼见高纵的堡墙上,堡丁巡逡,来往不绝,个个箭搭弦,刀出鞘,充满了紧张气氛,不由冷冷地一笑,扬声道:“老化子于焕请郭大侠回话!”
喊声方落,堡门倏然大开,一群人约十余名蜂涌而出,为首的正是白色葛袍的“百步穿杨”郭文风。
只见郭文风神色凝重,抱了抱拳,道:“帮主大驾光临,请入堡上座!”
“千臂神丐”冷冷道:“十日之期已满,郭大侠不必客套,只希望能给我化子一个回答!”
“百步穿杨”郭文风沉重地道:“老朽斗胆,请求帮主,再宽十日。”
“千臂神丐”一怔,道:“为什么?”
“百步穿杨”郭文风道:“恕老朽暂不说明原因。”
“千臂神丐”冷冷道:“郭大侠若不说出理由,我化子也不想再拖,十日时间,在我想,已经足够了!”
“百步穿杨”长叹一声道:“帮主何必人太甚,老朽说过与令友白大侠并无纠葛,帮主难道不相信么?”
“千臂神丐”沉声道:“于某跑遍大江南北,才查出那支箭是阁下独门之物,难道阁下不承认?”
“百步穿杨”坦然道:“箭的确是本堡所有之物,但是”
“千臂神丐”沉声道接口道:“既已查明,于某求阁下交出凶手!”
“百步穿杨”蓦地一顿脚,狂笑道:“帮主既欲拿老夫是问,好,这就走!”
“千臂神丐”一怔道:“去哪里?”
“百步穿杨”语声沉重而冷屑地回答道:“到巫山崔家!”
“千臂神丐”脸色大愕,问道:“去巫山崔家作甚?”
“百步穿杨”道:“尊驾不是要去抓凶手么?”
此言一出,丐帮诸人皆形一愕!
“千臂神丐”诧然问道:“郭大侠知道凶手是谁?”
“百步穿杨”倏纵袖中抽出一张纸笺,交给“千臂神丐”长叹道:“老朽也无法说清楚,帮主不妨看看这上面!
这也是老朽要求延迟十日之缘故!“
“千臂神丐”诧然地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恩师垂鉴:不孝徒儿走了,不错,那支箭是徒儿送给别人的,徒儿今天才知道那狗贼是欺骗徒儿,用以杀人嫁祸,招来今日丐帮声讨之祸,但徒儿昔日却因一时贪图绝艺,欲习成一门稀世绝技‘无弦弓法’
背师习艺,是为大罪,但徒儿此去,却是心存将功折罪,找出那凶手,向丐帮说明真象,那人自称姓娄,居于巫山崔家,若徒儿有不测,师父不妨去崔家查问,临别奉书,但望师父宽恕。
四徒方天年叩留。“
“千臂神丐”看完这张纸笺,完全明白了!
武林中任何一门、派,若有弟子竟背师学习旁门武功,都引为奇耻大厚,因为这不但表现本门武功之不行,也表示选徒不慎,难怪“百步穿杨”延宕而不肯说出。
他才了解单凭这一张留言,的确也无法说清楚,因为上面所称的“那人”虽知道在巫山崔家,但是谁呢!却至今不知道,要说也无法说清楚。
那么那个会“无弦弓法”的高手,是什么出身来历呢?
以“百步穿杨”在弓箭上的造诣,被举为武林独门绝艺,而他弟子竟为那“无弦弓法”
所诱,那么“无弦弓法”的精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比“百步穿杨”高明得多。
但是具有如此绝艺的人,武林中似乎没有听到过呀!而且也没有听说过弓箭术中,还有这么一个名称呀!
老于世故,阅历丰富的“千臂神丐”觉得其中大有蹊跷,顿时点点头道:“郭大侠既将真相赐告,我化子也只有再上一趟崔家了!”
“百步穿杨”长叹一声道:“家门不幸,出此事故,要走就走,老朽也正想见识见识那人,看看‘无弦弓法’究竟有何奇妙之处!”
一场风波,就在这种情形下,暂告段落“百步穿杨”
陪着丐帮帮主带着五大长老立刻奔向巫山。
这一来,却让纪昭洵扑了个空。
也就在他们离去的当日深夜,纪昭洵神容憔悴风尘仆仆的赶到。
在他的想像中,郭家堡中一定有一场龙虎斗,甚至以丐帮的声势,杀得郭家坛横尸遍野才对。
可是当他看到郭家堡前静悄悄的平和景象时,不由怔住了,仔细一听,郭家堡前毫无声息,堡外四周更是一片宁静。
中秋的月光,分外皎洁,在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堡墙上,有几个堡丁,往返巡逡着,一切似乎显示出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难道丐帮与“百步穿杨”间的误会已经化解了?或是如此,纪昭洵自感欣然,可是他却担心另有变故。
于是他想找人查询一下,可是他知道唐家亲友对自己的仇视,若此刻喊开堡门,说不定又是一场误会纠纷,以是他考虑了半晌,觉得只有找丐帮弟子,比较妥当。
但是,在这深更半夜,哪里去找丐帮呢?何况自己也不知道丐帮在此的分舵,设立在什么地方。
他考虑了半天,想出了一个笨办法,反正剑阁地方并不大,何不到处走走,搜一搜试试。
反正那些化子们的落足处,不外乎庙宇及人家的廊檐。
心念一决,他反身离开了郭家堡,就向剑阁镇上行去。
沿途静悄悄的,人们都已进人梦乡:街上偶有狗叫猫窜外,没有半个影子。
这样转了一半圈,终于在一座荒僻的小庙前,看到一个蓬头垢身的乞丐,在庙前石阶上呼呼大睡。
纪昭洵轻轻走近,俯身喊道:“这位大哥,醒醒!”
那化子睡意朦胧地道:“半夜三深,扰入睡眠,吵个什么劲尸纪昭洵忙道:”大哥,快醒醒,在下要找贵帮帮主!“
那化子翻了一个身,迷糊地道:“别罗嗦,帮主已去巫山,怎还会在此!”说罢又是一个哈欠,呼呼睡去,显然这名乞丐好梦未醒,并没有听清楚。
但这番话却使纪昭洵大为一怔!
丐帮帮主去了巫山?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惊疑地转首思忖,口中已急急地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帮主去了巫山何处?”
那睡着的乞丐倏一挺腰坐起,怒道:“你怎么这般罗嗦,帮主的事,我怎么知道?”
纪昭洵一看对方的脾气虽大,但身上连一个法结都没有,显然是丐帮中最微末的弟子,自然不会知道帮主的行踪,于是一抱拳道:“大哥休得恼怒,区区实有要紧之事,请问此地头儿是哪一位?”
那中年化子擦了擦眼屎模糊的双目,没好气地冷冷道:“就在庙里,你自己去找他吧!”
说着口中喃喃咒道:“今夜真像碰到鬼一样,忙了一天,还捞不到好好休息!”说完呵欠连天,伸手扯了扯屁股下的破席子,又倒身蜷曲睡去。
纪昭洵暗暗苦笑,觉得这种人实不该与他计较,于是依言跨过门槛,进了庙堂。
这原是一座香火已荒,无人照管的土地庙,被丐帮弟子当作了剑阁分舵,庙堂并不大,神龛也早已移去,借着庙外的月光,可见墙壁上空空洞洞,根本已不像庙了。
纪昭洵进入庙堂,因光线太黑,只隐约见到地上横七竖八,都睡着些化子,静悄悄地,显然都进入梦乡,他张口正要招呼,倏然听得滴答一声,好像有一滴水,正落在头上,这不由使纪昭洵一怔!
外面明月高悬,并没有下雨,屋顶上又怎么有水漏下来?
他抬头一望,却见一条黑影正双手摊着,直卧梁上!哦!
原来竟是一名化子,以梁为床,睡在上面。
纪昭洵低目一扫,果见这庙堂中除了自己站的地方外,已没有空隙,他暗暗一笑,摇摇头,觉得有些为那梁上睡觉的化子担心,若稍微一动,岂不是摔了下来?
正在这时,已是嗒地一声,一滴水又落在纪昭洵的额上。
纪昭洵有些恶心,心想这家伙睡觉口水直流,难道是喝醉了酒不成?他忙退让过一步,用手一擦额角。
他倏然发觉手擦处,那滴水竟是腻腻地,而且有一种腥味。
“这是什么?”他不禁心中一怔,下意识地举唇边,用舌头舔了舔手指,却发觉水味咸中带腥,好像是血一样。
他心头猛然一震,一声惊呼,掠身而起,一拉躺在梁上化子的手,果然,那化子身躯立刻坠落,扑通一声,仰天摔在地上。
凝神一看,只见那化子双目怒瞪,胸前插着一柄七寸长的短戟,鲜血汨汨,尚在向外流,但气息早绝。
这刹那,纪昭洵顿时一身冷汗,骇极而呼!可是他在叫了一声后,又呆住了!
照说,以他这声尖叫,其余睡在地上的人都应该惊醒起来才对,但这些人都像睡死了一样,居然毫无动静,难道都是聋子不成?
这时,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向就近睡觉的一名乞丐一推,急急喊道:“有人被杀了,你们快醒醒”
哪知一推之下,那人身躯却是两个翻滚,毫无反应。
纪昭洵不由毛发皆竖,背脊上冷气直冒,因为他发觉被推的化子也早已气绝,由此推想,这些庙中的丐帮人物,竟是无一活口!
蓦地,他感到这小小的荒庙中,充满了阴森森的气氛,使人不寒而栗,是谁下的毒手,竟使十余名丐帮弟子无一活口呢?
尤其令纪昭洵奇怪的,庙中的人都已死去,何以庙门口那名化子仍蜷曲侧卧未起,他忍不住大喝道:“朋友,你快醒醒”
话声中,伸手把那乞丐一把抓起,但就在这刹那,他脸色又是一变,五指一松,把那丐帮摔在地上,人已噔噔噔退了三步,几乎吓得晕过去。
原来就在他进庙离开刹那时间内,这名睡在庙门口的化子竟也被杀,胸口上赫然又是一支寒光闪闪的短戟。
纪昭洵骇怖已极,几乎头皮发炸!
别人在庙外杀人,自己在庙内竟然毫未发觉,世上哪有这么高的功力,若非那支短短的铁戟,纪昭洵几乎怀疑是厉鬼出现。
这时,他努力镇静一下心神,再度走近那尸身,伸手拔下尸体上的铁戟,借着月光一看,只见戟杆上刻着“夺命神戟”四个字。
“夺命神戟?夺命神戟”
他口喃喃念着,觉得武林中并没有听到过有哪位高手以“夺命神戟”行道江湖,哪知他念头尚未转过来,身后蓦地响起一声冷笑,接着一阵冰冷彻骨的语声道:“神戟一现,夺命丧魂,纪昭洵,你也难逃死数!”
笑声作入耳,本已惊骇欲绝的纪昭洵心脏骤然收紧,他反手一探,肩上长剑嗖然出鞘,借这拔剑刹那,人已飞旋转身!
目光一瞬之下,他神色不由一呆!
来的竟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个绝美的少女。
月光下,只见她黑衣飘拂,风目黛眉,脸色如玉,年龄不过十八九岁。
若不是那娇冷的脸上,充满了冰寒之气,加上手中持了一柄尺长短戟,纪昭洵根本想不到她就是凶手。
既然知道是人为的而并非是鬼怪作崇,纪昭洵顿时胆气一壮,紧紧握了握剑柄,厉声道:
“你是谁?”
黑衣少女冷冷道:“告诉你也不妨,我就是‘神戟魔尊’座下吕雪庵”
平空冒出一个“神戟魔尊”使得纪昭洵有些莫测高深起来。
他年来阅历大增,却从来未曾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位高手,不由一指庙中道:“这许多乞丐帮弟子都是你杀的吗?”
吕雪庵冷冷一笑道:“不错!现在该轮到你了!”
纪昭洵一凛之下,大怒道:“丐帮与你有什么过节?你与我又有什么仇恨?”
吕雪庵森森一笑,道:“问得好,反正你快死了,我不妨告诉你,这些叫化子,都是你害的”
纪昭洵一怔,厉声喝道:“胡说!”
吕雪庵接口道:“一点也不胡说,若非怕你到此泄漏消息,他们岂会被杀!”纪昭洵更加愕然道:“我与你素未平生,会泄漏什么消息?”
吕雪庵哈哈一笑道:“你想想由何处而来,岂不明白了?”一听这番话,纪昭洵一听这番话,纪昭洵心头大震,厉喝道:“原来你是受了那大恶伪善的‘惊神鞭’遣差?”
吕雪庵冷冷笑道:“凭崔九龙还不够资格,我是受了师兄之托,来取你一命!”
纪昭洵不由又诧然了:“你师兄是谁?”
“娄傲物,想必你已见过。”
纪昭洵心头又是一震!冷冷道:“想区区与你师兄并无冤仇,他又为什么要取我性命?”
吕雪庵哈哈娇笑道:“这你却不知道了,我不妨告诉你,他是受了崔九龙所托。”
纪昭洵听得热血沸腾不已,咬牙切齿地道:“刚才你还大言不惭,现在还是受崔九龙的主使”
话声未落,吕雪庵已冷哼了一声接口道:“嘿!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人能够使唤咱们,告诉你,咱们与崔九龙是有条件的相互利用。”
纪昭洵强忍怒火,道:“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文章,你师兄与崔九龙交换什么条件?”
吕雪庵道:“咱们要崔九龙做些什么,你就别问了,崔九龙要咱们办到的,就是杀‘落魂双铃’,至于你呢?嘿嘿,本不在条件之列,只是事情还没妥当,一个小小的善后问题,怪只怪你母亲太漂亮,犯上了桃花运,使崔九龙二十年来,未尝死过一天心!”
“住口!”
纪昭洵愤怒已极一声厉叱!
吕雪庵见纪昭洵狂怒的神态,冷冷一哂,道:“我的话说完了,现在就轮到你受死的时候了!”
说话声中,短戟已缓缓举起。
纪昭洵怒火如炽,他由这黑衣丽人这番话中,不但证实崔九龙是一切的祸首之因外,同时更了解其中更重要的秘密!
那就是“神戟魔尊”要利用崔九龙的事,必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以对方宁杀无辜,也不放过自己,这般严防泄密的情形看来,那秘密对他们而言,必是极端重要。
这时,他也下定决心,非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要查个明白,唯有先活活擒住眼前这黑衣少女。
尽管这黑衣少女能在无声无息中制人于死命,那份功力必非俗流,但纪昭洵自思二次增加四十年功力之后,加上天一神僧所传的“菩提三大剑式”自信还有把握。
这些思维在纪昭洵脑中一闪而过,他口中已厉笑道:“贱人,你不妨试试能不能把小爷杀死,其实,你不找我,我正想找你,代丐帮这些朋友报仇呢!”
话声中,人已一掠落在庙前道中,仗剑欲动。
那黑衣丽人吕雪庵秀眸中突射出二道精芒,脸上神色更比刚才寒了几倍,娇躯微动,手中尺长短戟缓缓指向纪昭洵前胸,冷叱道:“你敢口出不逊,找死!”
戟身映月,闪烁着慑人的寒光,缓缓凌空向纪昭洵刺去。
这一招缓慢异常,而且像在演摆架式一般!
因为纪昭洵离她足有一丈左右距离,她的方天短戟一共只有尺余长,绝对刺不到纪昭洵身上。
可是在纪昭洵跟中,却不是这么回事,他也正要举剑出招抢攻之际,眼见对方戟尖缓缓刺出,一晃已到胸前,心头不由大惊!
同样地,他奇怪对方身躯不动,尺许长的短戟,怎会一下子就到前胸,而且速度像电光一闪,出手虽慢,却来得其快无比!
尤其使纪昭洵懔然不止的是他此刻本身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自己身躯似乎心甘情愿地不躲不避,凑上去让对方刺个正着,好像受此一戟,就能得到无比的愉快与解脱一般!
虽然脑中仍有一丝灵智,告诉他自己从速躲避,但四肢却像已不听脑海命令,挺胸凑了上去
难道这黑衣丽人有什么魔法不成?
其实并不是吕雪庵会什么魔法,纪昭洵哪里知道,对方就在这看来平淡无奇的一招中却已施展出三种截然不同的神功。
她的目光闪射出奇异无比的精光,盯住纪昭洵双目,正是邪门无上神功“摄神术”使纪昭洵受惑,产生一种被杀是极为愉快的奇异幻觉。
她能够伸手一刺就够上部位,却因她已施出“缩地成寸”的无上轻功,虽然身躯不动,看来还在原地,但是在纪昭洵受惑刹那,欺近了纪昭洵身前,由于速度太快,纪昭洵心为摄神术所惑,自然不会立刻发觉。
而那看来缓慢的一刺,却是“神戟魔尊”手创的“神戟十二式”中第三式“魔心合一”虽是平平一刺,却蕴着极厉害的变化。
若不是纪昭洵二次骤增四十年真元,早已像庙中乞丐一样,尸横当地。
可是此刻,纪昭洵眼看戟尖已沾胸前衣衫,他心中一急,陡然大喝,手中长剑拼命一圈,身形疾速而退。
在千钧一发中,他拼命仗着一丝未泯的灵智,堪堪避过要命的一击,退身三丈,心中骇怖已极!
吕雪庵似想不到纪昭洵居然能摆脱自己的“摄神术”神色也微微一呆,冷笑道:“想不到你果然有点真功夫,能逃过我这招‘心魔合一’!”
纪昭洵已是一身冷汗,想起刚才那种情形,几乎是汗颜无地,紧张已极,这刹那,他想起“菩提剑谱”起首的几句话:“剑道正大,百邪皆辟,唯欲至境,必须心平气宁,神凝剑身;剑随心转,方能臻天人之境,远辟敌之功”
他脑中灵光一闪,感得自己刚才的确为对方先声所夺,以至神躁心摄,所以坠入对方旁门左道中。
这一想,他立刻凝了凝神志,心平气和地淡淡一笑道:“刚才你既一招无功,现在就尝尝我的了!”
话声落处,挥剑一匝,莹莹剑气陡然大盛,身形疾扑,寒星飞洒,向吕雪庵扑去。
吕雪庵秀眸一闪,等剑袭近,冷笑一笑道:“这招‘风峻浪涌’不过是追魂十八剑中起手招,微末之技,还逞什么能尸铁戟横斜,平平削出,方与纪昭洵剑锋相碰,陡地一顿,贴着剑叶,直刺而入,削向纪昭洵手腕。
这一招不但快,而且妙到毫巅,哪知纪昭洵这如“风峻浪涌”也是虚招,就在这刹那,身形蓦地斜偏,厉喝一声,道:“贱人还不授首!”
剑叶一圈一沉,疾挥而出,电奔对方小腹。
只见剑气大盛,寒星点点,三丈内全被剑气所罩,正是“菩提三大剑式”中的第一招“瑶池涌莲”
佛们绝学果然不凡,吕雪庵顿时娇容失色,一声惊呼,身形直起,像一条幽灵一般晃眼退身五丈。
月光下,只见她身上黑衣的下摆,变得一缕缕丝条,露出雪白长裤,秀眸中露出一片惊疑的光芒。
纪昭洵也是一呆!对方竟能在这招威力绝伦的“瑶池涌莲”的剑气下脱身,实使他大出意外,深深感到对方的功力,深不可测。
由此看来,那什么“神戟魔尊”更不知是怎样一个人物。
只见吕雪庵惊疑地喝道:“你是天一神僧弟子?”
纪昭洵又是一凛,绝招初露,就被人家看出来历,这份眼力自己就比不上,他只有冷冷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吕雪庵又急急问道:“神僧未死?”
纪昭洵冷冷道:“当然仍好好活着。”
吕雪庵接口道:“他老人家既然尚在人世,就请少侠代为问候。”话声一落,身形唰地破空而起,一晃之间,已失去影踪。
纪昭洵不禁一呆!
他料不到一场恶斗就这么结束,这黑衣丽人竟会就这么抖手一走。夜风呼呼,月光如水,他仰望着虚无的苍穹,杂思潮涌。
丐帮帮主去了巫山,此刻弟子却都成了亡魂“惊神鞭”伪善面目揭穿,母亲身在虎口,耽下去又有何益!
想起母亲,他心中一片焦急,他再无心去顾及那些尸体,转身急掠,向来时道路奔去。
此刻的纪昭洵,觉得必须尽快把经过情形告诉母亲,丐帮帮主既找不到,外援等于已绝;只有离开崔家,从长计议。
于是他连休息也不休息,比来时更急,向巫山急赶。
一路上他弄不懂那“神戟魔尊”的弟子黑衣少女吕雪庵与天一神僧是什么关系,那句问候之言,是表示友乎?抑是敌乎?
这在他心中又成了一个谜。
于是他又猜测着丐帮帮主何以突然会去巫山?他却不知道“千臂神丐”与“百步穿杨”
已识穿其中关键,早巳到了崔家。
纪昭洵也就在这般杂念起伏下,日以继夜的急奔,由于他抄的捷径,都在荒山丛林之间,故行程非常快速。
在中秋节后的第四天中午,他终算赶回巫山,远远望见崔家庄园,立刻顿住脚步,由于正是午后,他不敢明闯直入,暗暗躲在一座林中,向外窥探。
只见崔家庄院,大门紧闭,景色依旧。
由于崔九龙一向独来独往,极少与江湖同道接近,所以纪昭洵知道崔家门口,平素也是冷清清地极少有人走动,可以此刻,他内心对崔家产生了一份神秘的感觉。
这来回八天工夫,他不知道母亲对崔九龙是用什么方法敷衍的,是以此刻盘旋在他脑中的是现在闯进去呢?抑是等入夜后再潜入。
他考虑了一会,觉得等人夜不如现在,反正自己八天前急急出奔,崔九龙不会知道,一切既已揭穿,还有什么多的顾虑。
心念已决,他抽出肩上长剑,身形一长,就向崔家扑去,三个跃纵,已上了三丈高砖墙,停身向内一望,不由惊异起来。
广大的崔家前院,竟看不到半个人影。
“这些人呢?”
他暗暗奇怪中,再向第二进东跨院落扑去,人刚掠过一列矮墙,他蓦地感到一阵晕眩,心神皆裂这座他母子寄居的院中,此刻整整的躺着七具尸体,其中有的尸体胸前,赫然插着短箭。
尤其使他骇然不已的,是这些死去的人,正是要找的“百步穿扬”郭文风与丐帮帮主五大长老。
在心神震骇已极中,他像发狂一般,窜人屋中,各间扫视,果然不见了母亲,这时他才知道情形不妙,于是他伏剑再度向崔家后院扑去。
方至第三进西跨院,娄傲物所居住的房中,人虽没有,却在正屋中看到一张白色纸笺,端端正正地放在八仙桌上,用茶杯压着。
他迅速上前,取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若要找你母亲,可于来年清明之日,前往甘境桃花渡西北四十里处,找一红帽绿衣,手持白色三角纸旗的人,即可知道,唯在这半年中,对一切所见,皆须守秘,否则,令堂生死,恕不保证。”
纪昭洵气得双眼发黑,左掌握拳重重地敲在桌上,怒骂道:“好狗贼”碎成粉末的纸屑,从他指缝中纷纷落下。
接着他身形一转,复向母亲住的二进东跨院掠去。
由于这张充满威胁性的字条,他知道已没有再搜的必要,但他却想搜搜母亲的住所,若有可能,母亲必留有指示,告诉他自那夜潜出后所遭遇到的一切。
果然,在他掠进昔日寄居的房中仔细一搜,却见一张残破的纸片,丢在他的床下,可是令他失望的,字片上虽有字,却没有写完
那张宇条上是这样写的:“想不到那声惨嚎,死的是‘百步穿杨’的弟子方天年更想不到崔九龙大奸若忠,竟是这么一个人”
字迹到此为止,好像已没有时间,给她再写下文。
纪昭洵满身一阵阵痉挛,颤抖良久,方自口中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可怜的娘啊!”随着声音,泪水已簌簌而落。
这次川中之行,风波一连再三,他不知道母亲在尝尽辛酸之下,还能否经得住这种打击。
一直以为是恩人的“惊神鞭”崔九龙,竟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使纪昭洵恨得几乎钢牙咬碎。
于是他身形又自一转,掠出屋外,飘落满地尸体之旁,逐一检示,只见“百步穿杨”郭文风脑袋碎裂,像被什么钝器击中一般,一张雕弓,还握在手中。
而丐帮五位长老短箭贯胸,令人惊奇的是那贯胸铁羽短箭,正是“百步穿杨”的独门弓箭。
纪昭洵怒叱一声:“好狠!”
这刹那,他不但感到凶手功力箭术之高,而且安排也的确巧妙无比,不知内情的人看来,还以为丐帮帮主及五大长老是与“百步穿杨”决斗而亡。
但是“百步穿杨”的短箭,怎会落入那娄傲物手中呢?
于是他想起了母亲那张未写完的留言,心念一转,已经隐隐把其中曲折猜测出一些轮廓。
于是他又看看躺在较远的“千臂神丐”尸体,那位名震武林的丐帮帮主全身俯扑地上,背上也贯穿着“百步穿杨”的独门铁羽短箭。
他轻轻过去,检视着把尸体一翻,却见尸体下赫然写着几个血字:“见我尸体,速传我令,并立即传讯少林”
同样地,潦草的字迹,到此中断,似乎临死前,精力已尽,再无法支持。
纪昭洵微微一愕!
“速传我令”这四个字,他是可以体会出来的。
这句话分明是想请发现的人迅速通知丐帮门下。
但是“立刻传讯少林”这句话却令人感到意外,这与少林又有什么牵连关系呢?
纪昭怔怔沉思片刻,倏然明了一件事。
由剑阁荒庙前,吕雪庵要杀自己,再印证那张没有署名的警告!要自己严守秘密,以作为见母亲的代价,再加上半年之期,分明“惊神鞭”崔九龙与那个“神戟魔尊”还有什么阴谋!
这阴谋显然还须半年时间安排,而其中安排显然将首先不利于少林。
这一想明白了,他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一阵难言的悚懔,像梦魔一般地布满了他全身。
他呆呆望着满地尸体,只觉得世上所有的其他感情,皆离他远去,剩下来的,只有仇恨!
仇恨!
于是,他俯身想移动尸体,准备掘地为墓,代为殓埋。
可是突地另一个念头,阻止了他这么做!
他想起自身纪家的纠纷,这么做若再引起别人误会,岂非又多了一段无谓风波,实在说,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像母亲与唐门,就是一例,何况“百步穿杨”正是唐门亲友,能够避嫌疑的地方,还是避开一下。
反正自己通知当地丐帮弟子后,这些善后,不怕不会办妥。
于是他歉然地望了望地上尸体,内心默默地祝祷一番,颀长的身形一晃,已经向外飘去。
阳光遍地,深秋的和风,吹在人身上,有说不出的凉爽,可是纪昭洵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在他沉重如铅的心中,盘算着许多令人无法决断的问题。
“千臂神丐”临死的留言,无论对情对理,都该代为传讯,可是这样万一被娄傲物发觉,却又会伤害到母亲。
但若不传讯呢?又于良心有愧,在几经考虑下,他采取了折衷办法,传讯丐帮略为隐瞒部份关系凶手的真相。
至于少林,他觉得无论如何应该通知一声。
这不但是为了做人应有的道义,也为了报恩。
同时在力量上,他觉得也应该找个援手,以免孤掌难鸣。
于是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疲乏的身体,直奔少林。
一片片黄叶,随着秋风飞舞,深秋的景色,令人有颓衰凋零的感觉,尤其那如火如血的枫叶更令人刺目。
同样地,川中双神箭之一“百步穿杨”郭文风大侠与丐帮帮主及五大长老同时死在巫山崔家,在江湖中人心沸腾,奔走相告。
这是继唐门封闭,唐家亲友大闹少林后又一件突然发生的惨事,而其轰动的程度,尤有过之。
武林中纷纷查究其中原因,这是因为纪昭洵于离开崔家传讯丐帮后,严嘱不得把内情传出去的关系。
于是大家纷纷查探其中原因,使得江湖上人云亦云,传出许多不必要的猜测,却忽略了另;件已经爆发的大事。
就在这种情形下,纪昭洵匆匆赶到了少林。
时间已是重九之日的傍晚了。
嵩山山道上冷冷清清,使人触目凄凉,纪昭洵仆仆风尘,沉重的心理,加上景色的感染,使他内心愁绪百结,忧思不绝。
行行复行行,已至嵩山山腰,纪昭洵陡地停住了脚步,向矗立在山腰上的一块木牌,怔怔注视着。
那块木牌的外表看来,似乎是不久以前才竖起来的,木牌上赫然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警告。
“来人到此止步,违者必死。”
由于下面没有署名,纪昭洵不由暗暗思忖道。
他弄不清楚这块木牌是谁竖立的。
是少林寺么?但少林若阻止人上山,不会不署名,然而若说是旁人所竖,又不可能,以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威望,有谁敢这么大胆呢而且少林寺对这块木牌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岂有任其存在的道理?
纪昭洵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自思此来事关重大,非上山不可,何必再理这些,见了少林掌门,岂不一切完全明白了。
于是他仍举步向山上走去。哪知刚过木牌,左边蓦地响起一声冷笑,笑声却是从左边密密的松林中发出。
纪昭洵心中一惊,止步沉声喝道:“林中是哪一位?”
话声方落,立刻有了回音:“别管我是谁,朋友,看样子你是不顾警告了?”语声极为冷屑。
纪昭洵愣了一愣,他猜不准那林中的人是否少林寺的僧人,于是再度开口道:“朋友若是少林高僧,就请现身一见,在下有必须上山人寺的理由,若非少林高僧,更没有阻止上山的道理。”
这话刚完,林中立刻冷冷道:“好,你想死,就上去吧!”
纪昭洵又是一怔!这番回答,却出他意料之外,他心念一动,立刻向林中扑人,口中同时沉叱道:“朋友何不露面说说原因!”
但目光四扫,游走一圈后,林中不但未见回音,也看不到半丝人影,显然,那出声警告的人已经隐匿起来了。
没有搜出结果,纪昭洵只有退出林外,回到山道上,可是他有些感到事不寻常了,而且确定那发话的人,绝对不会是少林寺中和尚。
若是少林和尚,决没有不认识自己的道理,令人奇怪的却是少林寺何以对此事居然不问不闻。
转念间,剑眉一挑,身形一晃,加速步伐上山,他要看看前面究竟有些什么,能制自己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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