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您跟前保护我的头颅,我将领受大人阁下想要对我实施的任何惩罚,我不会因怕死而苟且偷生。”
“对,这我知道,您是一个有血气的男子汉,先生,”红衣主教几乎含着亲情说道;“所以我可以预先告诉您,您将受到审讯,甚至判刑。”
“倘若是另一个人,他会告诉阁下他的衣袋里装有特赦证书;而我,我只会对您说:请下令吧,大人,我已作好准备。”
“您有特赦证书?”黎塞留惊讶地问。
“是的,大人,”达达尼昂说。
“是谁签发的?是国王?”
红衣主教带着一种奇特的轻蔑表情说了这两句话。
“不,是阁下签发的。”
“是我签发的?您是疯子,先生!”
“大人也许会认出自己的笔迹。”
于是达达尼昂向红衣主教递上一份珍贵的文件,这份文件是阿托斯从米拉迪手中索来的,他又交给达达尼昂作护身。
红衣主教阁下接过文件,声音缓慢抑扬顿挫地念道:兹奉本人之命,为了国家的利益,本公文持有
者履行了他所履行之事。
签于拉罗舍尔城前营地。
黎塞留一六二七年十二月三日。
读了这两行公文后,红衣主教陷入深深的沉思,但他没有将文件退还给达达尼昂。
“他在考虑将用什么酷刑让我死去,”达达尼昂低声自语道;“好吧,听天由命吧!他将看到一个绅士是怎样视死如归的。”
这位年轻火枪手调整好最佳的心绪,以便壮烈地命赴黄泉。
黎塞留一直在沉思,双手将文件卷了又展,展了又卷。他终于抬起头,射出鹰隼般的目光盯着这张忠厚、豁朗、聪颖的脸庞,在这张布满泪水的脸庞上,他读出了一个月来他所忍受的全部痛苦,他三番五次地考虑到这位二十一岁的后生会有怎样的未来,他的活力,他的勇武以及他的睿智能够为他善良的主人奉献怎样的才华。
另一方面,米拉迪的罪恶、能量和凶残的天才已不止一次地使他诚惶诚恐。能永远摆脱那个危险的同谋,他像是暗自感到一种做人的愉快。
他缓慢地撕掉达达尼昂如此大度交给他的那张公文。
“我完了,”达达尼昂心里想。
他向红衣主教深鞠一躬,以男子汉的气概说道:“大人,但愿您的意志得以实现。”
红衣主教走到桌前,没有落痤,在已经写满三分之二的羊皮纸上又写了几行字,然后盖上自己的印。
“这就是对我的判决,”达达尼昂说“他给我免除了长坐巴士底狱的厌倦和一场无休止的审判,这对他还是非常客气的了。”
“拿着吧,先生,”红衣主教对年轻人说“我拿过您一张签过名的空白证书,我再还您另一份。这张委任书上缺姓名,您就自己填上吧。”
达达尼昂犹疑地接过公文,在上面瞅了一眼。
这是一份火枪队副长官的委任状。
达达尼昂跪在红衣主教的脚下。
“大人,”他说“我的生命是属于您的;从今以后任您支配;但是您给我的这份厚爱本人不配领受,我有三位朋友,他们比我功劳大,他们比我更高尚,因此”
“您是一位诚实的小伙子,达达尼昂,”红衣主教亲昵地拍着他的肩膀打断说;他为战胜这个天生的叛逆而陶醉。“请将这份委任状按照您的意愿去处理吧。尽管姓名是空白的,但您要记住,我只是给您的。”
“我永远不会忘记,”达达尼昂回答说“阁下可以信赖。”
红衣主教转过身,大声说道:“罗什福尔!”
骑士也许就在门后,立刻走了进来。
“罗什福尔,”红衣主教说“您看见达达尼昂先生了;我将他算作我的一位朋友接待了;这样你们要互相拥抱一下,如果谁想保留脑袋,请他放聪明一些。”
罗什福尔和达达尼昂凑过嘴唇互相拥抱一下;但红衣主教就站在旁边,用他那机警的目光窥视着他们双方。
他们同时走出房间。
“我们还会再见的,是不是,先生?”
“随您的意,”达达尼昂说。
“机会会来的,”罗什福尔回答说。
“怎么回事?”黎塞留打开门问道。
罗什福尔和达达尼昂互相微微一笑,握了握手,又向红衣主教阁下行个礼。
“我们开始不耐烦了,”阿托斯说。
“我不是来了吗?朋友们!”达达尼昂回答说“我不仅是自由的,而且恩宠有加。”
“您能说给我们听听吗?”
“到今晚再说。”
果然就在当天晚上,达达尼昂来到了阿托斯的住所,看到他正在痛饮一瓶西班牙葡萄酒,那是他每天晚上都要虔诚履行的作业。
他向阿托斯讲述了红衣主教和他之间发生的经过,并从他的衣袋里掏出那张委任状。
“喏,我亲爱的阿托斯,你瞧,”他说“它自然是属于你的。”
阿托斯温存而动情地微笑了。
“朋友,”他说“对于我阿托斯,这过重了;但对于拉费尔伯爵,这又太轻了。请你留着这份委任状吧,它是属于你的;啊,我的上帝呀!你以相当昂贵的代价才买到它的呀。”
达达尼昂走出阿托斯的房间,来到波托斯的住处。
他发现他身穿一件漂亮的上装,衣服上满是华丽的锦绣,并正对着镜子照看呢。
“啊哈!”波托斯招呼说“是你呀,亲爱的朋友!你觉得怎么样,这件衣服对我合适吗?”
“棒极了!”达达尼昂说“不过我来向你推荐另一件衣服,它对你会更合适。”
“哪一件?”波托斯问。
“火枪队副官服。”
达达尼昂向波托斯讲述了他同红衣主教相见的经过,又从他的衣袋里拿出那份委任状。
“喏,我亲爱的,”他说“在那上面写上你的姓名,让你成为我的好上司。”
波托斯向委任状瞥了一服,又将它还给了达达尼昂,这使年轻人大为诧异。
“不错,”波托斯说“这东西使我非常高兴,但是我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去享受这份恩惠的。就在我们出征贝图纳期间,我的那位公爵夫人的丈夫过世了;这样的话,亲爱的,死者的钱柜正在向我招手,我要娶那寡妇为妻。瞧,我已试过我的婚礼服;请你留着副队官的位置吧,亲爱的,留着吧。”
他将委任状还给了达达尼昂。
年轻人最后走进了阿拉米斯的房间。
他发现阿拉米斯正跪在一张跪凳上,额头紧贴在他那本已经打开的日课经上。
他向阿拉米斯讲述了他和红衣主教会见的经过,从他的衣袋里第三次取出他那份委任状。
“你,我们大家的朋友,我们大家的智慧之光,我们大家无形的保护神,”他说“请接受这份委任状吧;由于你的智慧以及总有幸运结果相伴随的你的主张,你比谁都更配领受它。”
“嗨!亲爱的朋友!”阿拉米斯说“我们近来的种种冒险行为使我对军人生活完全厌倦。这一次我决心已定,无可挽回,围城以后,我就进天主教遣使会当会士。请你留下这份委任状吧,达达尼昂,军人职业适合于你,你将是一位正直而骄勇的队官。”
达达尼昂眼含感激的泪水,闪着快乐的光芒,又回到阿托斯的住处,依然看见他坐在桌子旁,在朦胧的灯光前,正对着他的最后一杯马拉加葡萄酒出神。
“怎么办,”他说“他们也拒绝了我的委任状。”
“亲爱的朋友,这是因为谁也比不上你更配领受这份委任状。”
他拿起一杆鹅毛笔,在委任状上写上了达达尼昂的姓名,然后交还给了他。
“我将不会再有朋友了,”青年人说“唉!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酸楚的回忆”
他双手抱头,双颊上滚动着两行泪珠。
“你还年轻,”阿托斯说“你的酸楚回忆会有时间变成甜美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