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的人,就是这样的,一语可以成仇,片言可以解和,他们遵循的只有一字,那就是个“义”字。
为了江湖义气,流血、丧命,都算不了一回事。
看方才湖海七怪和凌洵、云霄等人,仇似海深,是以生命相搏,死的死了,伤的伤了,如今他们又片言解和了。
武林的人可爱之处,就是在一个“实”字,没有半点虚假,对是对,非是非,勇于认过。
一天云雾散了,太阳的光芒照射向琴声观。
观外墓地上,又添了两座新坟,那是癞子许龙和独角虎魏真。
但却便宜了瘤子李平,九死一生,被狂叟从鬼门关把他拉了回来。
葬死者,救伤者,凌洵等人又忙了一天。
又是日落黄昏时,三清殿依然排开了盛宴,但想起前几日热闹情形,凌洵不禁感慨系之。
好在他们这时意不在酒,虽然一样地推杯换盏,但却在商量着一件大事。
是如何对付天蝎教,阻止其势力扩展的大事。
狂叟柳元善叹了口气道:“目下邪教的势力,强绝一时,天下高手无不俯首听命,我们人单势孤,怎能与他们抗争”他话音未落,凌洵已大叫一声道:“我不服气!”
柳元善瞪了他一眼,接着又道:“对这事我筹之已久,眼前只有一条路走得”
顾天爵笑道:“老哥哥在武林中有智多星之称,我猜必是一条可行之路。”
凌洵又插口道:“那就快说出来,又卖什么关子!”
柳元善笑叱道:“你凌老二就是这点毛病,所以难成大事,一些都不沉着,那怎么行呢?”
凌洵道:“我就最讨厌慢吞吞的人,煞了我们的英雄豪气。”
柳元善微笑了一下,不再和他辩驳,扫了众人一眼道:“我们只有暗中结纳可以帮助咱门的高手,然后奇兵突出,一举击败天蝎教这股势力。”
顾天爵道:“老哥哥这话虽是有理,但天下武林高手,眼前全都归了天蝎教,咱们还能结纳些什么人物?”
柳元善道:“当然有啦,只不过须得有一人冒险,进入枉死城,去将那些人救出来。”
云霄道:“除了我师父和莫师权两人,我知道已陷入枉死城中,其余不知还有些什么人?”
柳元善道:“可多着呢,只看你有这事没有!”
“我?”云霄怔了一下道:“怎么?你是要我去?”
“嗯!”柳元善嗯了一声,道:“除了你再没有合适的人选!”
云霄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柳元善哈哈笑道:“你可知道,数天下英难,那天蝎教主最怕的就是你,所以也只有你可以去”柳春突然插口道:“爷爷,我也得叫那大蝎教主怕我,我也去!”
柳元善笑道:“好!你去!你去!但是你可不准淘气。”
柳春道:“我不淘气就是!”瞎子靳亮摇了摇头道:“狂大哥,这个小孩去行吗?”
柳元善道:“你看这个东西不行,是吗?哈哈!告诉你说,有许多地方,是大人不能接近的,懂吗?这小东西淘气起来,只你瞎子还得输给他呢。”
小柳春听他爷爷这么一夸赞,微笑起来,嘴边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足见他心中多么快活了。
小叫化舒元却是紧皱着眉头,似乎心中有些不自在。
柳元善看了他一眼,方又转向云霄道:“枉死城就在阿房宫地底,进口处却在红庙,一路上你们可得小心点,最好隐蔽起行藏,免得被人发现而节外生枝。”
云霄道:“那么绿萼庄的事怎么样了呢?”
柳元善道:“绿萼庄弹丸之地,有我们这些人在此,夺回来只是指顾之间的事,算不了什么,倒是你此去,责任可大了,一着失机,天下就全归了天蝎教,千万不可大意。”
云霄诺诺连声答应道:“云霄知道”一宿无话,次日一早,云霄和柳春二人向众人告辞。
在此际却不见了小叫化舒元,云霄准知道他是在夜里偷跑的,可能在前途就会碰上。
他望着柳元善看看,狂老头却含笑不语。
云霄同着柳春出了琴声观,顺着碎琴谷的山道,中午时分,到了东流,唤船渡江,直奔徐家桥。
第二天,他们就进入了大别山,尽找人迹稀少的山径走,为了避免被天蝎教的人发现呢!
可是,山路总是有限的,五六天后,他们已出了山区,进入到信阳州的地界,可也就显出柳春的精灵了。
别看他人小,江湖门槛似乎甚精,走没多久,已被他发现了异点,悄声向云霄道:
“云哥哥,有人缀上我们了!”
云霄闻言,倏吃一惊,忙道:“在哪里?”
柳春道:“就在咱们身后,他们不好露出行藏,一味鬼鬼祟祟的”云霄想了想道:“不管他,咱们走咱们的。”
柳春把小脑袋一摇道:“那不行,他们会死盯住不放的。”
云霄可真看不出小柳春有多么精灵,也有心试试这孩子,看是怎么样的鬼法,笑道:
“依你怎么样呢?”
柳春眼睛眨了几眨道:“我有主意,走!咱们进城去!”
“进城?”云霄却迷惑了
他可知道,这信阳乃是天蝎教分坛所在,进城不是自己送上门去吗他在沉思,柳春却着了急,一瞪眼道:“云哥哥,你去不去吗?
走呀!”
云霄笑了笑道:“好吧!就进信阳州,看小东西闹什么鬼?”
柳春笑道:“那你就不要管了,听我的就成!”
两人说笑着,就一直进了城。
云霄真也揣不透小柳春胸中机关,信阳州六街三市,有多么热闹,柳春都不去逛,径直进了一家脚行。
云霄就越发觉着奇怪了,忙道:“春弟,你在闹什么呀?天已黄昏,我们不赶快投宿明天还得赶路呢。”
柳春笑道:“我知道,可是我走不动了,雇两匹马骑着跑,不好一点吗?”
云霄无法,只好由着他,雇好了马,离了脚行,却又向城外走来。这一遭没等云霄说话,柳春已先开了腔,低声道:“云哥哥,你可是很生气?”
云霄笑道:“我凭什么生气,一切听你的,我的小诸葛!”
柳春甜甜一笑道:“云哥哥!你真好,难怪我姊姊说,她很喜欢你。”
这句话倒使云霄吃了一惊,忙道:“什么?蝉姑娘她说喜欢我?”柳春一翻眼道:“喜欢你不好呀?再不就是你不喜欢我姊姊,没关系!等见着我姊姊时告诉你不欢喜她就行了。”
他说得可是轻松大方,但那云霄却感到有些莫知所措了,尴尬地一笑道:“好兄弟。
咱们不提这些行吗?”
柳春笑道:“可以,但你得陪我到武胜关一趟!”
云霄道:“有什么事吗?什么时候动身?”
柳春道:“当然是有事了,现在就走,明天黎明就可到了。”
云霄却也不是傻子,使目连眨之下,就已明白小柳春是要摆脱天蝎教中人的跟踪,于是也就欣然答应。
两人先找了个饭店吃饱了,又去脚行牵马出来,动身时,已到二更多天了。
一夜奔驰,黎明时分真的到了武胜关,早有脚行的人,出来拦住了马。
二人付出了脚钱,径直进关找店。
这么进去住店,使人不得不怀疑,但是他们却处之泰然,使人不敢盘问。
云霄一进店房,叹了一口气道:“这总算到了地头,可该休息了吧”柳春忙道:
“不行,我们还得走!”
云霄诧异地道:“我的好兄弟,还到哪里去呀?”
柳春道:“中午以前,咱们得赶到平靖关,到那里才可以休息。”
云霄闻言惊异地瞪大了眼道:“小兄弟,你对这一路的地势,好像满熟悉的呀?”
柳春笑道:“那是当然的啦!我从七八岁就跟着爷爷在这一带跑,要不他怎么会放心叫我跟你去呢?”
云霄笑道:“就因你的地势熟,可就害苦了天蝎教的眼线了。”
柳春道:“我连店家都不放心,所以我们还得走!”
云霄道:“咱们这一出去,如果店家真是眼线,被他看到,还不是白费工夫。”
柳春道:“云哥哥真傻,咱们不会溜出去呀?还能让他们看到”云霄闻言寻思了一下,突然大声笑道:“哈哈春弟,你真够鬼的!”
柳春倏地一瞪眼,摇手止住了云霄的笑声,转身猛地一抽门挂,扑通栽进一个人来,却是店中小二。
好柳春迅疾一探手,就将他抓了起来,哼了一声道:“好小子,你是听壁角的徒弟呀,快说你是干什么的?”
店小二身落人手,登时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柳春道:“哼!想死还没有那么容易!”
店小二忙道:“云大爷手下开恩,小的怎敢和您老作对,我是奉令行事”柳春道:“我问你,信阳州已有人追下来了么?都是些什么?”
“这个这个”店小二惶恐地说不出话来。
柳春哼了一声,探指一点他的后脊背道:“你如敢不说实话,我教你受尽活罪
快说!”
他这一指点下,是用的锁骨点穴法,店家小二虽然会上两手功夫,哪能承受得了,一阵阵酸疼难禁,骨节都像碎了似的。
他额上的冷汗,黄豆般大小,已沿着脑袋直朝下流,他倒是想快点说出来,无奈舌头僵硬,空自张大嘴巴,说不话来。
柳春微微一笑,抬手一掌拍去,解了穴道,店小二方始长叹了一口气,呐呐地道:
“听说来的是信阳分坛云坛主和一位前辈老人毒剑五通赫连方”云霄一听云汉也来了这里,不禁怔住了!
柳春可不知云汉是什么人,忙向云霄道:“哥哥,你看怎样打发这小子呢?”
云霄这才惊觉,忙道:“听你这位小诸葛的就是了,怎么打发都行,但最好不要伤他的命。”
柳春笑道:“你放心吧,我自有主意!”
他说着倏地又是一指点下,点上了店小二的黑甜穴,跟着就又把他放在床上,将被子盖好道:“好啦,咱们该走了。”
两个人穿窗而出,趁着此际天方黎明,路上行人稀少,直朝平请关奔去。
中午不到,他们已到了平靖关,找了一座店房,好好地睡了一觉,当天夜里,又立即起程。
就这样昼宿夜行,一路上真的摆脱了天蝎教中人的追踪,又是五六天后,他们就到了武胜关。
武胜关又是个紧要关口,也是天蝎教的分坛所在地,从此地起,一路到长安,可就不易走了。
云霄望着柳春笑道:“春弟,从这里到长安,你是否也有办法摸过去?”
柳春笑道:“我当然有办法啦!”
绕过一个山沟,远远已看见武胜关那巍峨的城楼。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人声吵嚷。
跟着就见从对面跌跌撞撞,跑过来一群人,一个个神色怆惶,其中有几个人鼻青脸肿,也有几个人鲜血淋漓。
云霄见状,不由大吃一惊,忙一扯柳春,低声道:“走,掩身过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一路掩身疾奔去,又转了两个弯,已看到路上横尸累累,少说也有二十个之多,从衣着上看,认出来是天蝎教中的人。
此刻在黄尘影中,正有两人在激斗,一个是位装束怪异的道士,一个是位高大魁梧、鹞鼻鹰眼的大汉。
另外在路边上,也站着有四个人。
这四个人云霄却都认得,乃是云汉同铁臂豺人梁杰,金刀无敌祝邦泰,毒爪鹰鲁昂。
四个人并肩站在路边,凝神注视着那动手之人。柳春悄声道:“云哥哥,我猜那大鼻子一定不是中国人!”
云霄闻言心中一动,倏的想起了一人,忙道:“是的,他不是中国人,可能是小北极赤身教主,通天神魔高斯哈赤。”
他话音甫落,小柳春已然忍不住笑,赶忙捂住了嘴,轻声道:“什么狗屎好吃呀?”
云霄笑道:“那个大鼻子就叫高斯哈赤!”
那高斯哈赤当真是个凶野之人,一边动着手,口中却是厉啸连声,震得山石晃动,簌簌土坠。
他手中一柄大斧,舞起来闪出耀目白光,宛如奔雷闪电。
两个人却是打得势均力敌,一时间,倒也难以分出胜负来。
铁臂豺人梁杰突然大喝一声,抡起铜铸棍,扑了上去,也参加了战圈。
这么一来,高斯哈赤可就显得支架不住,有些难敌了,不过他却是出了名的凶悍,啸声越发的惨厉,手中大斧也更是威不可当。
以一敌二,高斯哈赤又支持二十几个回合后,突见赫连方剑光一闪,兜心射入。
真是个凶野之人,明眼看到敌人一剑刺来,他是连闪都不闪,竟然迎着挡了过去。
“当!”的一声,冒起来点点火星,赫连方一剑宛如刺了铜铁筹壁上,震得手腕都有些发麻。
原来高斯哈赤胸前竟然披有钢甲,难怪他不怕利剑刺胸了。
赫连方剑受挫,心中方一惊,高斯哈赤翻腕一斧已劈到他的左肩下,更是大骇,风车般转了过去。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被对方斧刃划着了左臂,一阵奇痛攻心,差一点便叫出来。
高斯哈赤一见斧刃扫着了对方,陡地哈哈一阵怪笑。
哪知,就他这微一失神的瞬间,梁杰镔铁铸棍“长蛇出洞,”一棍捣了过来。
砰的一声,又正砸在他前胸钢甲上,虽没有捣断了胸骨,但却被震得向后退了四五步。
他们这是一招换一招,双方各有损伤,表面上两不亏欠恰好扯平。
可是那通天神魔心中可就难过得多,试想他在小北极是何等的威风,没想到人得中原来居然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
他越想越气,哪还把疼痛放在心上,厉吼一声奋勇再战,手中大板斧,抡舞起来,越发的凶猛无匹。
但凭他这般气势,已能将对方压倒了。
云汉一见情势不对,倏地呼啸一声,一齐扑了上去。
就在这时,咕辘辘一阵轮声响,从关上飞驰而来一辆轿车,双辕双马,奔走如飞,转眼工夫已到了眼前,倏地停住了。
但见车帘轻启,探首出来一个螓首蛾眉,娇喝一声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搞的,没见着敌人,怎么自己人先打起来了?”
这一声娇喝,宛如黄莺出谷,声音清脆而甜,但却有无比的威力。
恶战中的几人,闻声全都向后跃退,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柳春见状,惊疑问道:“云哥哥,你看那个姑娘好厉害呀,那些人怎么都怕她?”
云霄道:“她就是长春公主薛玲,天蝎教中的贞女。”
柳春道:“她的本事可是很大”
云霄忙道:“别唠叨,快看他们干什么?”
此际薛玲已将车帘挑起,缓缓走下车来,先朝云汉瞟了一眼,冷冷地道:“云坛主不谨守汛地,却跑来武胜关干何事?你可知教主命你执掌信阳分坛的深意么?”
云汉道:“禀公主,云汉知道!”
薛玲道:“那你为了何事跑来武胜关?”
云汉道:“因在信阳发现了家兄云霄的行踪,追赶来此。”
薛玲闻言似乎有些吃惊,忙道:“怎么?云霄他来武胜关了?”
云汉道:“在下只是这么猜测。”
薛玲突地变了脸色,冷冷地道:“你不是追踪而来吗?怎么又猜测了?”
云汉惶恐地道:“是的!是的!但是在追到武胜关时,竟然失去了他的行踪,所以所以”薛玲冷叱一声道:“从信阳去武胜关是朝南走的,你怎么会追到西面来了,简直是胡闹吗?是不是别有企图?”
云汉这一来更是慌了,连忙伏身跪在地上道:“小的不敢不敢!”
薛玲哼了一声道:“瞧你这份骨头,我料你也不敢,还不快回汛地!”
云汉闻言,无疑是奉到了皇恩大赦,磕了一个头,爬起身来,朝着那三人一招手匆匆而去。
薛玲眼望着云汉等人走得远了,方才转向高斯哈赤道:“高斯教主,你怎么和他们打了起来?”
别瞧这位通天神魔那么凶悍的人,见了这位长春公主薛玲,竟然瞬时驯如羔羊般垂首躬身道:“姑娘!这全怪我,没想到他们是自己人!”
薛玲道:“打都打过了,自己人又怎么样,你现在且随我去一个地方。”她说着一转身,人又跨上车去。
车汉子一抖缰绳,抡起长鞭“唰”的一声响,两马拉起轿车,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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