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尚在,齐布琛姨娘房里的瑾儿走到房门口福了福身,“大格格万福,表格格万福。”格格看向她,“有事儿?”瑾儿道:“回大格格话,成亲的喜袍做好了,姨奶奶让您这就过去试。”格格搁下针线,表格格接过格格手上的料子,格格道:“毓菱,你要不先早点儿睡。”表格格道:“我还要去容哥哥那儿看看。”格格沉吟了会儿,“别呆太久了,寒玉一会儿回来若是找不着你要着急的。”表格格“嗯”了声,我走到几案边去提灯笼,随格格出了屋。
这几日府里陆陆续续地住进了好些远房亲戚,故而走在回廊上总是能见着生面孔,都是来喝格格喜酒的。因为是太皇太后赐婚,故而不管怎么说终究是皇恩浩荡,那些个头脑活络的官儿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找到了一次巴结的机会,自然是不遗余力。这还没到大喜的日子呢,大大小小的礼盒已经快要把花厅给堆满了。
瑾儿带我们走到大奶奶屋门口,她轻推开门,我随着格格进去。屋里人挺多,齐布琛姨娘在清点格格的嫁妆,安总管拿着礼单在给大奶奶回话。格格走前几步,福身道:“给额娘请安,姨娘万福。”齐布琛姨娘看向瑾儿,“伺候大格格去里屋换装。”瑾儿应了声是随即领我们进屋去,瑾儿把房里的幔帐拉上,而后把摆着嫁衣的盘子端过来。我帮衬着格格把外褂换下,瑾儿过来搭手帮格格把喜袍披上。格格自己扭好衣襟上的扣子,我蹲下身子给格格系裙摆边上的扣子。
“就这些东西他们也拿得出手,打发要饭的花子呢吧?”安总管道:“是啊,奴才也在想,怎么着也算是个贝勒府吧,竟送些人参,鹿茸,猴头蘑,血燕窝什么的土产来,也忒说不过去了些。您说咱旗人根儿扎那头的,会稀罕这些个?”大奶奶冷哼了声,嘲讽道:“算哪门子贝勒,大不了是个给皇家守坟的奴才,什么辽东步兵都统,就那几个兵还不够看他们家大门的吧。”说罢朝屋里吼了声,“好了没有,磨叽些什么?”瑾儿应了声,我帮格格整了整衣领,跟着格格走出去。
齐布琛姨娘过来看了看,“怎么样,哪里觉着不合身?”格格道:“都挺合身的。”大奶奶看向齐布琛姨娘,“数清了没有?”齐布琛姨娘道:“回奶奶话,总共是大件儿一十八件,小件儿三十六件,苏杭织缎八匹,云锦缎八匹。”大奶奶看了眼礼单,“人家娶的都不嫌寒碜,我们操哪门子闲心,大件儿小件儿全都减半。”齐布琛姨娘想了会儿,“这大件儿要是减了半不就成单了吗?”大奶奶道:“再少一件不就成双了?”齐布琛点了点头,“是。”
贵喜进屋扎了个安,“奴才给大奶奶,姨奶奶,大格格请安。”大奶奶撂下礼单,看向他,“成德呢?”贵喜道:“回大奶奶话,照老爷的吩咐去驿馆安顿哈克齐贝勒爷,刚回来。”大奶奶道:“什么,已经到京了?”贵喜点了点头,“贝勒爷再过五日就要进府来拜见老爷和您。”大奶奶笑哼了下,“真够勤快的,那这五天是预备着吃白食还是怎么的?”说罢嗑了个瓜子,啐了瓜皮儿,“你去跟成德说,用不着摆阔,银子省着点儿花。”贵喜连连点头,“嗻。”贵喜看向格格,“大格格,爷说如果您方便,等完事儿了去书房一趟,有事儿跟您说。”格格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我伺候格格重新换好衣裳,叩安后出了大奶奶的屋子,顺着回廊往公子的书房走。我提着灯笼跟在格格身边,格格一言不发的,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很想劝几句,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几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这么一直到了后院儿。走到书房门口,贵喜扎了个安而后开门让我们进去,我随格格迈进门槛儿,将灯笼熄了挂在架子上。格格福了福身,“阿哥您找我?”我也福了福,“大少爷吉祥。”公子颔首,搁下笔,让格格到罗汉榻上坐,继而看向我,“给格格倒茶喝。”我应了声是,走到圆桌边提起茶壶倒了盅热茶递给格格。
公子从书案上拿了一大摞书过来,坐下看着格格道:“朱师父让我把这些给你,都是你爱看的书,朱师父说了,道理全在书里,有没有先生教倒是次要的。往后要是遇着什么不解的,就写在家书里寄给我,我替你去问。”格格微笑着点了点头,“阿哥,您替我谢谢朱师父。”公子颔首,沉吟了会儿,“湘雅,你要出阁了,我这个当兄长的也不知该送些什么,我书架上的书你想要看哪些就拿去,尽管挑,别跟我客气。”格格笑“嗯”了声,“阿哥便是不说,我也想跟您讨几本书看看。”
公子笑着点了点头,和声道:“我方才去见了哈克齐贝勒,是个性情直爽的人,说话坦诚,不太绕弯儿,起初许是会有些不大适应,不过这种性子也有它的长处,处久了就好了。你这样的姑娘,我想他会好好珍惜的。”格格看着公子,听得都快掉眼泪了,公子看向我,“到了辽东要和格格相互做伴儿,烦心事总是会有的,坚强些,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点点头,格格定定地看了会儿我,柔声道:“先回房睡吧,不必等我了,我还有些事儿要和阿哥商量。”我轻“嗯”了声,福了福身,“那我把灯笼留这儿。”公子道:“不必,提着吧,我这儿还有两盏。”我应了声是,提起灯笼展开房门走出屋,复轻声合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