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对于地处南边的沛国而言,已经到了燥热难当的时节。
白云观内,青锋道人盘膝而坐,包裹他周身的乃是楚南浔曾经常待的蒸腾白池。眼下正值午夜,万籁俱寂,便是常有的声声虫鸣也掩了声响。徐惠陵已经太久没有泡过白汤了,究其缘由,不过是白池乃是他众多道场中的一个,而且还是最为重要的一个。若干年前,他把自己的一部分修为注入这方白池,一晃便过去了这么久。数百年间,有幸进入白池接受它洗礼的人少之又少,不过已逝的霍长风,不知所踪的魔女契音以及自己重伤未愈的侄儿楚南浔三人而已。
长风,可怜的孩子……
可怜,这是回忆起自己大弟子时,青锋道人第一个想到的词汇。除此以外,还夹杂着一丝无奈和不甘。霍长风不过去世了几个月,可在徐惠陵看来,这些时光仿佛有几百年那么久。或许是分身乏术,他木讷地想,抑或是把心思放在了别处,此时此刻,对于这个被自己亲自送走的徒弟,一股浓烈的愧疚泛上徐惠陵的心头,汹涌澎湃,不可阻挡。
这是毫无办法的事。他并非是为自己开脱,而是尊重现实。关于那场仍旧掩盖在密云山茫茫云海中的秘密,徐惠陵既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去揭开真相。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悲伤地想,那些躲在遮羞布底下的往事能在某种不可抗拒的冲击下水落石出罢?但绝不是现在。绝不。
还有契音,那个历来让他坚信不疑的魔族女子。想到她时,占据青锋道人内心的是缅怀。
往事如烟,可初见她的一幕仍旧历历在目。狂风、骤雨、雷鸣、血……而后是诚挚的眼神和不可拒绝的呼救……
她毕竟是他的女人……他想,同时心也在滴血。他是他的天,所有关于他的人和事,徐惠陵从未有过半点怀疑。
她离开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事到如今,他仍然坚守着这个观点。至少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加入了敌人的阵营。可为什么我会莫名心慌?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的确,关于无故消失的契音,徐惠陵始终不是太放心。
最后是自己心爱的侄儿。他就在对面,和他一起享受最后一次被白汤滋养的滋味儿。楚南浔吃了特制的丹药,睡深了,他如今伤势仍重,急需休息。
看着样貌清朗的侄儿,一抹难能可贵的笑意爬上徐惠陵的嘴角。不过很可惜,那抹微笑稍纵即逝,并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多久。
最刻骨铭心的痛苦,往往在刻骨铭心的甜蜜之后到来。
分别,抑或是永别,是青锋道人最惧怕的东西。
可还缺点什么?看着熟睡的侄儿,徐惠陵长舒一口气。他自己回忆着所有细节,担心任何一个不经意间被遗漏的细节。他做了最详尽的安排来保护楚南浔的周全。先是玄武魔黑金,再是朱雀魔梁忠德,此外还有自己特意安排在暗中的十位高手。此等阵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皆是无懈可击的存在。四大邪魔独得其二,试问在这样的组合面前,天下能有几个人有招架之
力?
徐惠陵点点头,试着让自己波澜起伏的内心平静下来。的确,就他的眼见而言,世间的确不存在拥有这种力量的人,除非一种情况,那就是石心魔重生。
好了,他提醒自己,过多的忧虑是不行的,到了这种时候,我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他闭上双眼,放慢呼吸,用心去倾听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大约一刻钟后,他缓缓睁开双眼。是时候了,他提醒自己。
就在那一刹那,整个白池开始产生天翻地覆的剧变:乳白色的汤汁以徐惠陵为中心,飞速旋转,逐渐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随着时间推移,漩涡越来越剧烈,大有惊涛骇浪之势。楚南浔仍旧静坐在原本的位置,丝毫不受周围影响。接着,池中水量开始骤减,漩涡每每旋转一周,白池中的水位就下降半尺,片刻之后,它们便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观青锋道人徐惠陵,他赤裸着上身,原本古铜色的皮肤上裹着一层淡淡的荧光。不难理解,这正是池中法力回归本体后的证明。
兀地,他睁开双眼,双目如炬,瞳孔中迸射出金灿灿的光。此刻的徐惠陵,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曾经的自己。
“召!”
他大喝一声,声如闷雷,足有千钧之力。随后,青光乍现,一柄锋利长剑破空而来,表面包裹着淡淡青光。这把剑已经沉默太久了,自从徐惠陵从密云山失意而归,它便被藏入石棺,将近五月没有见过阳光和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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