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晚一天的事情。我在想,这其中的关键还在于咱们必须得判断清楚,这究竟是耿汉以退为进的策略,还是真的就放弃了?”
董彪点了支香烟,闷道:“他娘的,他要是真放弃了,老子唾弃他八辈子祖宗。”
罗猎苦笑道:“难不成人家为了不被你唾弃,还心甘情愿地等你去捉他?彪哥你刚才说的对,那耿汉的确是算准了咱们并不在乎他的货,而只在乎他手上的玉玺。对耿汉来说,也是如此啊!货丢了可以再去找,但玉玺若是没了,他发财的黄粱美梦也算是断了,所以,他不愿再以卵击石,就此放弃也不是没有可能。”
受到董彪烟味的刺激,曹滨忍不住也点上了根雪茄,抽了两口后,若有所思道:“罗猎,我问你,假如那耿汉真的跑了,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罗猎将脑袋埋在了双臂之间,沉寂了片刻,随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那又能怎样呢?天下那么大,只要他铁了心地躲着咱们,咱们拿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至于为了他耿汉,咱们把安良堂的门都关了,所有人都去搜寻他吧?”
做出这样的表态,罗猎看上去很是轻松,但内心中却是经过了极为痛苦的挣扎。记忆中父亲只是一张冰冷的永远不会笑一下的画像,而母亲始终是一副病容,很想疼爱幼小的罗猎,却总是有心却无力,除此之外,便是爷爷那张严厉的面庞。可以说,在十三岁之前,罗猎并没有体会到多少亲情的温暖。
来到金山后,罗猎体会更多的则是世态炎凉,吴厚顿骗去了他的证件盘缠,洋人警察意志坚决地追捕他跟安翟,曹滨和海关警署的洋人警察将他们当做了货物一般进行买卖,董彪逼着他和安翟一定要剪去了辫子,罹患疟疾之时又被董彪戏弄……等等这些遭遇,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艰辛万苦难以承受。
而席琳娜的出现成了罗猎心情改变的转折点,时间虽然不长,但席琳娜还是令罗猎感受到了满满的母爱。师父老鬼虽然欺骗了他,但对他的疼爱却是不折不扣,尤其是大师兄赵大新,更是让罗猎感受到了暖暖的亲情。再到艾莉丝的出现,罗猎的生活才真正迎来了明媚的阳光。
罗猎喜欢上艾莉丝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便是席琳娜的女儿,或者,这一层关系促进了罗猎和艾莉丝之间的感情发展,但此等因素绝不是决定性的。艾莉丝长得确实漂亮,身材也是一流,但最吸引罗猎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艾莉丝的性格。可以说,她在性格方面跟罗猎非常合拍,相处了五年的时间,两人几乎没红过脸吵过嘴,也只有彼此将对方看做了是自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时候,才能做得到如此包容。
而这样一个美丽善良,给了罗猎无尽的爱情甜美以及亲情温暖的姑娘,却惨死在一支毒箭之下,那罗猎又岂肯轻易放弃报仇雪恨?虽然已经处决了直接凶手黛安莱恩,但罗猎心中的仇恨并没有渐消,那耿汉才是始作俑者,才是造成艾莉丝惨死的真正凶手。
但是,曹滨和董彪同样给予了罗猎满满的亲情,尤其是董彪,亦父亦兄,亦师亦友,虽然有事没事总喜欢跟罗猎斗嘴闹腾,甚至有时候还会故意捉弄罗猎,但罗猎却能够清晰感觉到,若是他陷入了危险境地,彪哥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即便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出罗猎来。
这种感受下,罗猎又怎么忍心因为一个耿汉而耽误了安良堂的诸多大事。
听到了罗猎的回答,曹滨很是欣慰,并不由赞叹道:“变故之下,不被情绪左右,实在难得,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却是难以做到。很好,既然你能有如此淡定之心,我想那耿汉迟早还是会落在咱们手上。”
董彪毕竟也是从风雨中闯荡过来的,短暂的愤怒之后,随即恢复了冷静,跟着曹滨的话头接着说道:“就像是一头狼,看到了一块肉,虽然想到了肉的后面很可能就是猎人布下的陷阱机关,但只要那块肉还在,那头狼迟早还是按捺不住要铤而走险的试上一试。”
曹滨微微颔首,道:“就是这个道理,咱们先打通了巷道,确定了剩余货物就藏在其中,然后就等在那儿吧,我相信,只要咱们留着这块肉,耿汉那头狼迟早还是得拐回头来。”
罗猎道:“这恐怕也是耿汉所希望的,不然的话,他根本没必要给咱们送这封信来。”
董彪笑道:“将计就计是咱们滨哥最擅长的了,小子,只要你能保持了一颗平常心,彪哥向你保证,一定会活捉了耿汉那狗日的。”
罗猎点头应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滨哥,彪哥,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被这件事影响了心情,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将是一场耐性的比拼,谁能耐得住性子,谁才能笑道最后。咱们握有了那批货,主动权理应在咱们手上,着急上火的应该是那耿汉才是。”
三人虽取得了一致意见,但喝酒的情绪却被彻底打消了,草草再吃了些饭菜,好端端一个酒局便散了伙。
罗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连衣服都懒得脱,便直接躺到了床上。当着曹滨董彪的面,罗猎表现的还算淡定,可独自一人的时候,心中的郁闷之情却是油然而生。那耿汉的如此之举,究竟是以退为进的策略还是真的就放弃了呢?硕大的问号一个挨着一个,塞满了罗猎的脑袋,胀得他只觉得头颅缝就要开裂一般。
窗外猛然一亮,紧接着便是一声炸雷,罗猎看了眼尚未关闭的窗叶,却毫无心情起身去关。已过中秋季节,按常理已经难见雷雨,但天有不测风云,这鬼天气不单打破了常规,而且大有一副来势汹汹的架势。狂风骤起,又是一连串的闪电雷鸣,倾盆大雨紧接而至。
雨大风疾,那扇没关闭的窗户成了祸害,罗猎无奈,只得从床上翻身下来,来到了窗前。风雨中,那罗猎原本胀的要开裂的脑袋却突然轻松了许多。
一夜风雨,一夜无眠。
清晨,风停雨歇,湛蓝的天空飘散着朵朵白云,自东方一轮红日跃然与天际,映红了蓝天,燃烧了白云。
这本是一个好天气,理应有个好心情,可罗猎的心情却是异常低落。一时报仇无望自然是一个原因,彻夜无眠造成的身体疲惫则是另一项重要原因,以至于坚持了五年多的晨起锻炼的好习惯都停顿了下来。糟糕的心情加上糟糕的身体状态,使得罗猎的脸色很不好看,在吃早餐的时候,刚巧碰上了董彪,将董彪不由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的了?生病了么?”董彪一脸关切地问道:“要不要去看医生?刚好我要出去一趟,可以顺便带你去趟安东尼的诊所。”
罗猎轻叹一声,苦笑道:“我没生病,就是睡不着觉给困的累的。”
董彪稍显安心,拿起筷子敲了敲碗沿,道:“抓紧吃点东西,待会跟彪哥出去溜达溜达,坐车是最容易睡着的了。”
这也是罗猎愿意下楼来吃早餐的原因,自打患上这要命的失眠症,每每实在是撑不住的时候,总是靠着这种办法才能勉强获得一两个小时的短暂睡眠。
吃了点东西后,罗猎上了董彪的车。和以往几次一样,董彪尽量将车速保持了平稳,以便罗猎能够尽早睡着并睡得踏实些。然而,这一次却失效了,董彪将车子驶出了十多里路,那罗猎也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可就是无法进入到梦乡之中。
董彪没有放弃,依旧平稳地开着车漫无目标地在市内转悠,也许是潜意识在作祟,不觉间,竟然将车子开到了圣安广场附近。
“彪哥,把我放到神学院门口吧,你还有事要办,我不能再耽误你了,我去找西蒙聊聊天。”罗猎揉了下双眼,打了个哈欠,颇为无奈道:“或许只有上帝能让我入睡了。”
这分明是句玩笑话,董彪自然不肯相信,于是回道:“彪哥的事情不着急,上午办还是下午办,今天办还是明天办,都无关紧要。但你睡觉的事情却等不得,尤其是你这个年纪,睡不好或是缺觉的话,对身体的影响实在太大,要是因此生了病,那彪哥可就难过了。”
罗猎道:“我说真的,彪哥,这车子都坐了一个多小时了,我虽然困得不行,可就是睡不着,再坐下去的话,我觉得也是白搭,真不如把我放下来,让我去跟西蒙聊聊天说说话,或许就能舒缓一下心情呢。”
但见罗猎说的认真,董彪也不愿再拗着,于是便将车子开到了神学院门口,将罗猎放了下来。神学院的管理颇为严格,闲杂人等一概拒绝入内,罗猎报出了西蒙马修斯的名字,门卫也只是同意通报一声,让罗猎在学院门口等着。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西蒙神父匆匆赶来。
“诺力,你怎么来了?”看到了罗猎,西蒙神父显得很兴奋,急忙上前几步,拥抱了罗猎,问道:“是不是抓到汉斯了?”
罗猎回以苦笑,道:“汉斯他昨晚上给我们送来了一封信,说他放弃了,要离开金山。西蒙,假若他真的要走了,为艾莉丝报仇的事情只能是从长计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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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神父先是一怔,随即疑道:“他怎么能舍得剩下的那批货呢?要知道,那些货至少价值上百万美金呢。”
罗猎无奈道:“汤姆想到了他藏匿剩余货物的地点,那么对他而言,再坚持下去的话也是必然失败,在财富和生命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也是正常。”
西蒙神父愣了愣,跟着轻叹了一声,道:“诺力,不必太灰心,像汉斯那种人,上帝是不会宽恕他的。”
罗猎点了点头,道:“是的,西蒙,汤姆和杰克也是这样说,不过,我知道,这些都是你们为了宽慰我才说的话。汉斯这一逃,真的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为艾莉丝报仇雪恨了。”
西蒙神父道:“诺力,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们已经惩处了射杀艾莉丝的直接凶手,也算是为艾莉丝报了仇。这已经够了,艾莉丝在天堂上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么辛苦。诺力,你的脸色看上去很糟糕,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被熬垮掉的。你要听我的话,把这些恩恩怨怨放下吧,过好你的生活,这样才对得住艾莉丝的期盼。”
罗猎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道:“我会尽力的,西蒙,我好不容易来神学院一次,你就不打算请我进去参观参观吗?”
很显然,西蒙神父也是被罗猎带给他的消息扰乱了头脑,经罗猎提醒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禁拍着脑门抱歉道:“看我这脑子,真是老了,稍微遇上点事便就糊涂了。走吧,诺力,到我办公室去,我那儿有最好的咖啡,刚好可以为你提提神。”
神学院的环境非常幽静,走进院门,四处均是郁郁葱葱的阔叶树木,林荫下,则是蜿蜒交错的青砖小路,小路旁,不时可见上等木材打造的连椅。乍一看,这些连椅的造型几乎一致,但仔细观察,才可发现了工匠的独到用心,于椅脚或是靠背的雕刻造型上,每一张连椅都有所不同。沿着青砖小路前行了百余米,却见一汪清池,池水清亮,其间金红色锦鲤。
绕过清池,映入视线的便是一排红砖瓦舍,每一排房屋的最前端的屋顶上,均高耸着一个十字架。
“西蒙,那边就应该是神学院的教室了吧?我好像听到了诵读圣经的声音。”罗猎停下了脚步,侧转了身子,仔细聆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脸上露出了祥和的笑容。
西蒙神父于一旁应道:“你想不想体会一下做神学院学生的感觉呢?”
罗猎饶有兴趣道:“当然想了。可是,人家正在上课,咱们现在进去不太合适吧?”
西蒙神父掏出了怀表,看了下时间,道:“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下一堂课便轮到我,你若是真有兴趣的话,可以跟在我的班上,但有一个要求,不能早退!”
罗猎玩笑道:“你的课会不会很枯燥啊?”
但见罗猎的脸上有了笑容,西蒙神父也放松了下来,跟着笑道:“我讲的是教会历史,是最受学生们欢迎的课程之一,诺力,虽然我没有把握说服你信仰上帝,但我却敢保证你一定会喜欢上我讲课的内容和方式。”
罗猎耸了下肩,淡淡一笑,道:“但愿吧!可我希望的却是能听到一堂枯燥乏味的课程,这样的话,或许可以治疗了我的失眠症。”
西蒙神父跟着耸了下肩,颇为自负道:“那可能会让你失望的,诺力,我很想帮你,可你知道,在别的教师的课堂上睡觉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所以,我不能帮助你完成你的期望。”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西蒙神父的办公室,罗猎拦住了准备去煮咖啡的西蒙神父,口中的理由很简单,时间上不允许,但罗猎心中想的却是喝了咖啡,更没希望在课堂上打瞌睡。
只是喝了点白水,再聊了会闲话,接下来的一堂课眼见就要开始了。罗猎跟着西蒙神父来到了教室,坐在了最后一排。
必须承认,西蒙神父的讲课很是风趣精彩,课堂上的学生们个个都是聚精会神地聆听着笔记着,唯独罗猎,两只眼睛无精打采,两双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一块凑拢……儿时就养成的一上课便想瞌睡的习惯在这一刻终于派上了用场,那罗猎终于没能撑住,头一歪,靠在最后面的墙上睡着了。
一堂课也就是五十分钟,去掉刚开始的五分钟准备时间,罗猎仅仅睡了四十五分钟,但就是这么一点的睡眠时间,却使得罗猎的精神状态好转了许多,脸色不再那么难看,双眸中也多了许多的神采。
只是,那西蒙神父却颇为失落。
“我的课就真的那么枯燥吗?”西蒙神父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罗猎没有正面作答,而是问道:“西蒙,接下来你还有课吗?”
西蒙神父不解罗猎话意,实话实说道:“还有一堂课,讲完后就可以下班了。”
罗猎欢喜道:“真好,那我就能多睡一会了。”
西蒙神父更是尴尬。做老师的,可能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课堂上有人睡觉,西蒙神父虽不忍心拒绝罗猎,但心里的滋味却实在不爽。
罗猎呵呵一笑:“仁慈的上帝,是他体会到了我失眠的痛苦,才赐予我这样的机会。西蒙神父,从现在开始,我决定信仰上帝了。”
这显然是挽救西蒙神父脸面的托词,但西蒙神父听了,心里却舒坦了许多,想想也是,能替上帝挽救众生苦难,虽然已经离开了神父的位子,但西蒙还是颇为欣慰。
就这样,罗猎继坐车睡觉之后,又寻觅到了一个解决失眠痛苦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