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亦寒就习惯性地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洗漱、出门。
灰暗的天空中还挂着莹白却并不明亮的月,推断时间不过是寅时刚过。脑中忆起这几天药儿不断规劝他的话,手中的青霜剑恍惚变得沉重。
出门左转就是她的房间,亦寒微撇开眼越过去,可是只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忍耐不住走了回来。悄无声息地将门震开,踱步进内。
房中黑漆漆的,门窗都紧闭,虽然温暖,却比他的房间更黑暗。当然亦寒并不介意,武功到了他这种地步,只要还有一点光亮,行动就能如白天一般自然。
他缓慢地,无声地走到床边,却只看到一个大大鼓起的包。亦寒无意识地轻笑,她还是一样怕冷畏热,五月就要开始穿薄衫,六月起绝不肯再晒太阳,刚过九月就开始裹被子,十月中旬后,就如现在,晚上睡觉就会手足发凉。
以前抱着她睡时,总是把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亦寒轻轻地将手按在蜷起的包包上,被内力熨烫的掌心,将温暖如丝如缕地传递进被中。
果然,不一会儿,那个大包动了动,紧紧裹住的被子松开了一些。亦寒手势轻柔地将蒙住她脸的被子掀开来,露出一张鬓发凌乱,却清俊若梨花的面容。
还是那样的苍白,还是那样的瘦弱,还是那样的美丽。亦寒伸出手轻轻拨开她脸上散乱的发,又一根根一簇簇将他们理顺。
指腹抚过她光滑的额,柳叶的眉,紧闭的眼,淡红的双颊,还有温热嫣红的唇瓣……一股如雷击般的酥麻至指尖传来,亦寒呆呆地看着那沉醉于睡梦中无意识地含住自己手指的女子,心底压抑的痛如潮水般涌上来。
他正要收回手,一只从被窝里伸出来却仍显微凉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低轻喃了两个字:“亦寒……”
从未奢求过的喜悦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席卷他全身,他有多想吻住吐出他名字的唇,他有多想拥住那日思夜想的瘦弱身躯,他有多想占据她的爱永远不容人分享?
亦寒慌乱地抽回手,为她盖好被子,转身匆匆离去。他不可以奢求,不可以妄想,否则必是玉石俱焚的结局,他怎么忍心丢下她一人孤独悲伤?
恍惚间忆起两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天,师母坟前如地狱般的三天,他不能违抗亲如父亲的师父,不能让师母所有的心血白费,更不能抛下临宇独自死去……可是,只因为这些,他们,他和临宇就活该这般咫尺天涯地相望着吗?
月前刚完工的赤宇楼门口站着两个执夜的小厮,庭院中也有来回巡逻的侍卫。忽然,每个人觉得眼前一花,仿佛吹过了一阵风。
亦寒施展轻功一刻不停地来到后山,这是乔居新楼后,他每天必来的地方。清晨的山间比夜晚更静寂,甚至有种诡秘的死寂气息。空气中带着沉重的湿粘感,走几步便会有种什么脏东西粘在身上的错觉。
当然,这些与亦寒都没有什么关系。选择这个地方,一是因为与赤宇楼进,什么响动都可以从山上看得一清二楚;二是这里鲜有人来,适合他心无旁骛地练剑。
粘湿的山风被剑气扫得异常凌厉,亦寒纵身跃起,在竹尖上轻轻一踏,竹叶如利剑般直射而下戳入地底。他一个纵深跃下来,看着几片淹没,几片散乱的竹叶,双眉轻轻皱起。
武之一道,本就欲速则不达。尤其天星流派的武功,晋入先天境界后更是以心随意动,无迹可寻的无为之道为目标修行。亦寒清楚知道,他越是焦急地想突破无尘境界,就越会着了痕迹,轻则百余年再无进展,重则走火入魔武功全废。
可是,他没有时间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师傅的决心,就算药儿师妹也不如他跟符御朝夕相处的时间长。师傅从小待他如亲子,甚至比亲子更亲。曾经他虽然不爱坐那星魂之位,却也想过,如若师傅一意要求,他终究也拒绝不得。
遇见公子的时候,他有着耀眼的光芒,却还没有宏图大志。亦寒当时就是本着这样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态,才选择追随他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可有可无的跟随成了非他不可的效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壁垒分明的效忠成了至死不渝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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