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逆鸧卫有船方便,顺道采购了分量足够的黄酒,和一些醋。
针对这些蛇,不打算弄太多花样,直接酒浸、酒炙,少许一两条,用醋炮制,以备不时之需。
说干就干。
少年大夫换上了劳作服,绑好袖口与裤脚,将大笼子一点一点拖出房间,安置在水井不远。
搭着土基,在另一边垒了个临时锅灶,架上大锅,准备足够的干草、柴禾。继而搬出了方桌,砧板、切药刀,罐子、砂盆,该用到的器具,全部清洗好,放在一旁。
备好酒醋。提水桶,打井水倒入大木盆。
开始对乌梢蛇进行初步加工。
郁容坐在小板凳上,洗净了蛇,右手拿刀,毫不手软地剁了蛇头并去掉鳞片,切成寸断,简单快速地滤一遍,丢到药筛上沥干……
——光这一步,就花了好半天,蛇太多了……真想不通聂昕之从哪弄来的。
申时,少年大夫才将所有的蛇净制、切制完毕,点火烧锅,正式炮制起来。
“……是这里?他怎么住在这么个破地方?”
酒炙结束,郁容正要晾着蛇段块,忽然听到院子外传来这一道陌生的嗓音。
下一刻,林三哥的声音响起:“只是暂住,新房子已经盖瓦了,马上就搬过去。”
感觉是在说自己?
少年大夫不由得看向篱笆入口,没一会儿,一道闪瞎眼的粉红人影,飘然进了院子。
“你就是郁容?”
十七八岁的少年,趾高气扬,像一只骄傲的花公鸡。
不紧不慢地晾着最后一块肉段,郁容冲对方拱了拱手:“不才正是在下,不知这位公子……”
蛇的腥味,和酒气、醋酸味,纠葛在一起,满溢在整片院子……气味着实说不上好。
“花公鸡”少年唰地一下展开折扇,挡在鼻子前:“匡秀,匡弘雅。”
匡?
郁容不由得看向林三哥。
林三哥面露苦笑:“小郁大夫,这一位……”
林三哥刚一开口,匡秀直接截断了他的话语,神色倨傲,微昂着下巴:“那什么牙膏就是你做的?”
瞟了一眼文竹扇面,郁容暗自吐槽着,面上不动声色:“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
匡秀当即“哼”了一声。
郁容:“……”
默了片刻,少年大夫看着“花公鸡”鼻子朝天的模样,决定不开口了,等着对方先说话,再随机应变。
匡秀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义庄的篱笆院子,视线转了一圈,落到了竹匾上阴晾的蛇段块。
林三哥看了看郁容,转而望向匡姓的少年:“匡小少爷……”
“你,”匡秀突然又出声,合扇指着林三哥,“去门口候着。”
“匡小少爷……”
“快点。”匡秀不耐烦地挥手,“本少爷有要事与郁大夫商量,不便第三人在场。”
郁容默默看着,因着摸不清这匡家人的意图,便且按兵不动。
林三哥看着有些无奈,拿匡小少爷没法子,只好朝少年大夫使了个眼色,转而出了院子。
郁容注意到了林三哥的眼神,然而……
他没那个本事,光靠一个眼神里,即可分析他人之所思所想。
“喂,你……”
看对方难以启齿的模样,郁容有些意外——什么事能让这看着就很傲慢的家伙开不了口?
“匡少爷?”
匡秀憋了一会儿,复又开了口,语气略有模糊:“听说你拒绝了金针防御大人的保举?”
少年大夫这一下子当真是惊异了。
周防御送他保荐书一事,除了聂昕之,他可没告诉任何人……当然,那些国医也可能有所耳闻。但可以肯定,青帘的村民当中,没人知道这件事,包括老里长、林三哥。所以……
这一位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再者,距离他收到保荐书,没过去几天的时间,当时人还在白鹫镇,雁洲这边如何这么快就知道了?
脑中闪过无数疑问,郁容依旧不露声色,不回答、不否认,语气从容:“匡少爷从何听到这样的传闻?”
匡秀轻哼了一声:“本少爷自有消息渠道。”
少年大夫微微颔首,也不探究,仍是反问:“不知匡少爷有何见教?”
匡秀张嘴,又合上了,犹豫好半天,忽是撇开头:“出个价吧!”
“什……”郁容倏然阖上了嘴,桃花眼微张大,盯着对方细细打量。
——诶诶?
他没误会吧,这家伙的意思是……
匡秀好像被他看得羞恼了,猛地转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看什么,让你出个价,有这么难吗?”
郁容回神,嘴角慢慢溢出一丝笑。
“说罢!多少钱本少爷都出得起。”
少年大夫摇头不语。
“你这什么意思?”
郁容微微一笑:“没什么意思,匡少爷找错了人。”
“你……”
少年大夫转开了目光,低头收拾着桌上的物件。
“郁容!”
郁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语气淡然:“寒舍破陋,郁某又忙不开身,不宜招待匡少爷。”
匡秀睁大眼。
被瞪的少年大夫面色不改,神态自如地伸出一只手:“匡少爷,请。”
直接送客。
匡秀被气得呀,嘴唇抖动了半晌,终究又是一声“哼”,转头疾步离开了义庄。
匡秀没走一会儿,林三哥又回了义庄,面露关切:“没事吧,小郁大夫?”
郁容摇头,嘴上问:“那位匡少爷是匡万春堂的东家吧?就是他想要见我?”
林三哥语带无奈:“哪是啊,之前找我的一直是药局的掌柜。没听说过匡小少爷管事,今天他突然过来找人,我还觉得奇怪呢。”
少年大夫若有所思:“是这样吗……”遂是语气一转,“我好像得罪他了。”
尽管之前说好了,尽量不要与匡万春堂交恶,但在有些时候、有些事,绝不能容让。
林三哥惊道:“怎么回事?”
“他问我要一个很珍贵的东西,”郁容轻描淡写道,“我拒绝了。”
林三哥瞬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没事?”
“既是匡小少爷的过失,没什么好担心的。匡家主事人又不是他。”
“哦?”
“匡大东家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是他家人的错,他从不会迁怒别人,小郁大夫你不用担心。”
郁容点头表示了解,没有什么担心不担心的。即使那位匡家的当家不讲理,也没什么好怕的……匡万春堂再厉害,还远不到能一手遮天的程度。
何况,他有一位超级厉害的朋友……狐假虎威什么的,万不得已之时,完全可以借一把势。
话说回来……
那一天聂昕之其实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吧,想一想刚才的遭遇,感觉好像是……
一种提醒。
大约是,怕他年幼无知,被人糊弄着“转手”保荐书?
逆鸧卫那么厉害,定会查到他头上,届时,罚钱不算,还得挨三十个板子……真真受罪。
郁容有些想笑:没想到门神看着挺凶的,心思倒是挺细的,还十分体贴人!
不过……
没想到真有人这么蠢,花大价钱买什么保荐书。
郁容也是后来知道,这保荐书难得归难得,但也没那么厉害……不过是进太医署的敲门砖,进去了可不代表立马就成了“医官”,一开始也就是做做帮手、跑跑腿,对外勉强可说是“官医”。
不知那养尊处优的匡万春堂小少爷,脑子犯什么抽,想买这么一个“鸡肋”的保荐书?有本事的,即使没保荐书,只要参加几回考核,总能如愿以偿的。
想不通,郁容就不想了。
明天新房完工,又有一堆的杂事要忙。
不成想,第二天一大早,匡万春堂又来人了。
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位就是想买保荐书的匡秀,而另一位……
温文儒雅的青年,笑得如沐春风,一见到少年大夫,当即拱手行了个大礼:“在下匡万春堂匡英,冒昧打扰,是为舍弟的莽撞之举,特地来向小郁大夫道歉的。”
郁容神色莫名,不合时宜地走了一下神:
话说,什么时候,“小”郁大夫的名头已经传到雁洲去了?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