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可以从各个角度观察这具焦尸,只是与医院里的病患不同,她已没有呼吸、心跳或吞咽现象。屏幕上显示的尸体器官和骨骼的黑白静态影像中没有任何发射物或异状。他们继续移动旋臂,发现几处不透光区域,龙泽希怀疑那可能是混杂在泥渍里的金属物。他们边观察屏幕上的影像,边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挖掘搜索,直到他触到两个坚硬的物体。其中一个约有五分硬币的一半大,另一个较小,呈方形。我把它们拿到水槽边冲洗。
“会不会是银质腰带环扣?”龙泽希说着将它们装进防水纸盒,贴上标签,用记号笔写上编号。
接下来的发现就容易判断得多。他很快便确定那是一只腕表。表带已经烧毁,被烟熏黑的水晶表壳也已碎裂。但令他惊讶的是它的表盘,彻底冲洗之后,发现是设计新颖抽象的亮橘色款式。
“看来是只男式手表。”费丁鹏说。
“女人也戴这种表,”龙泽希说,“龙宁就有一只,时间看得比较清楚。”
“也许属于运动表?”
“有可能。”
他们继续推移旋臂,观察在x光辐射下尸体和四周的焦黑残屑所呈现的影像。扫描到臀部右下方时他停了下来。这里有个戒指状的物体,龙泽希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由于尸体仰躺,包括衣服在内的大部分腰背部位都探触不到,他只得将双手探进臀部下方,摸索牛仔裤的后袋,结果挖出半截胡萝卜和一只乍看很像不锈钢材质的朴素婚戒。仔细辨认,是只铂金戒指。
“似乎也是男式戒指,”费丁鹏说,“除非她的手指很粗。”
他接过龙泽希手中的戒指仔细观察,龙泽希则继续查看。接下来发现的怪异迹象逐渐掲示了这女人死亡前的某些经历。牛仔布料上黏着一些深色的动物毛发,质地粗糙,尽管还不能确定,但他相当有把握那是马毛。
“上面没有刻字。”费丁鹏说着将戒指用证物袋密封起来。
“没错。”龙泽希说,好奇心骤然高涨。
“真不懂她为什么把它放在裤袋里,而不戴在手上。”
“问得好。”
“也许她正要做什么,不得不暂时取下戒指,”费丁鹏继续推测,“你知道,有些人洗手时习惯先把佩戴的东西摘下来。”
“说不定是在喂马。”龙泽希用镊子夹起几根毛发,“也许喂的就是那匹跑掉的黑色小马?”
“好吧,”费丁鹏仍有疑虑,“然后呢?难道她照顾那匹小马,喂它胡萝卜后,并没有把它带回马厩?不久屋子起火,马厩和里面的所有马匹全被烧得焦烂,只有那匹小马逃脱了?”他在工作台那端注视着龙泽希,“她想自杀?”他继续推测,“但不忍心殃及那匹小马?它叫什么名字……风颂?”
目前仍找不到解答。他们继续进行生理和病理的x光照射检查,以建立永久案件记录。但根据屏幕上的影像,他们在牛仔裤口袋里发现几个安全套和子宫避孕器,这显示她的性生活相当频繁。
此外,龙泽希还找到一条拉链和一团棒球大小的焦黑物体,结果证明是一只连着数个小环和三把铜钥匙的蛇形银环金属手链。除了像指纹一样人人有异的鼻窦腔和装在右上门牙处的烤瓷牙,他们并未发现任何可作身份辨识依据的特征。
临近中午,龙泽希将她推回验尸间,把验尸台固定在位于角落的水槽边以避开主要通道。其他不锈钢水槽水声哗哗。法医们忙着给器官秤重切片,对着麦克风做口录。几名探员搬移着椅凳坐在一旁观看。房间里的对话一如往常地鲁莽随性,字字句句如这些受害者的生命般破碎飘散。
“我得确定你进行到哪一步了。”
“要命,没电池了。”
“哪种类型的电池?”
“无论哪种,只要能放进这台照相机。”
“我找到二十元,在前面的右侧口袋。”
“也许不是抢劫。”
“谁去统计药片?又送进来一堆。”
“龙泽希医生,又有一个新案子,可能是凶杀。”一个实习医生挂断必须在双手干净时才能使用的电话,大声嚷道。
“只能留到明天处理了。”龙泽希说。工作量实在太大。
“找到疑似那起谋杀后自杀的男子所用的枪支了。”另一名助理法医大叫。
“没有子弹?”龙泽希问。
“是的。”
他过去确认。处理枪械随尸体一道送来的案件必须格外谨慎。这名死者体格壮硕,仍穿着牛仔裤,口袋已经被警方翻过,为了保护可能遗留的弹药残留物,双手用棕色纸袋包裹,自鼻孔淌下的鲜血已渐渐凝固,脑后垫着块木板。
“我可以看看那把枪吗?”龙泽希对一名探员大喊,试图压过电锯发出的嘈杂声音。
“请便,我已经采过指纹了。”
他拿起那把史密斯韦森手枪,推开滑套,检査里面的子弹。枪脸是空的。龙泽希用湿毛巾轻蹭死者头上的伤口,停尸间总管温博则在一旁用磨石来回磨着一把刀。
“看见这块黑色痕迹和枪口印痕了吗?”龙泽希说,那个探员和一名实习医生靠了过来,“从这里看得很清楚。持枪人惯用右手,子弹射入口在这里,从血流方向可以判断,他死亡时是面朝右躺着的。”
“我们发现他时的确如此。”探员说。空气里弥漫着切锯骨头时的骨屑细粉。
“记下口径、厂商和型号,”龙泽希说着回到原来的岗位,“找到弹壳了吗?”
“九毫米雷明顿子弹。”
费丁鹏已推来另一张验尸台,平行停放在附近,铺上了检查火灾死者时用过的尸布。龙泽希开始测量她的股骨,希望能借此推算出身高。腿的其余部分——从膝盖上方到脚踝这段则不见了,只有脚掌因穿着靴子而得以保存。她的小臂和双手也已遭烈火吞噬。他们釆集了布料碎屑并作了记录,很快又发现一些动物毛发。最后,开始进行最为艰难的步骤——移除玻璃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