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宁和珍珍住在新街二〇〇〇街区一栋名叫西园的十层公寓楼,距餐馆只有几分钟路程。这栋红褐色建筑的底层是干洗店,隔壁是使馆移动电台。楼上的许多小阳台上停着单车,坐着喝酒抽烟尽情享受凉爽夜晚的年轻租客。有人在练习吹笛子,一个穿无袖上衣的男人正关窗户。龙泽希摁下楼宇对讲机上的五〇三号按钮。
“谁?”龙宁的声音传来。
“我们。”龙泽希说。
“我们是谁?”
“给你带来晚餐的人,外面很冷。”龙泽希说。
门锁咔塔一声开了。龙泽希和东方曜曜他们进了公寓,乘电梯上楼。
“这里的房租应该可以在里士满租一套楼顶公寓了。”东方曜曜说。
“月租一千五百元,两室。”
“老天,珍珍怎么负担得起?调查局给她的年薪顶多四万吧。”
“她家有钱,”龙泽希说,“此外我就不清楚了。”
“说真的,最近我真不想提这些事。”电梯门打开,他摇着头继续说,“当年我刚在虹市当上探员时,一千五百美元就够活一整年了。那时候犯罪还不像现在这么猖獗,人心淳朴,即使在我住的那个穷人区。如今呢?瞧瞧你手上那个先被割伤又被焚尸的可怜女人,等这个案子处理完了,下一个受害者又会出现。这就好比推着大石头上山的那个神话人物,叫什么名字来着,每当快要到达山顶,石头就又滚了下来。说真的,我们这么瞎忙究竟有什么用呢,泽希?”
“如果我们不管,情况只会更糟。”龙泽希说着站在一扇熟悉的淡橘色门前,摁响门铃。
龙泽希听见拉开门闩的声音,应门的是珍珍。她穿着调查局运动短裤和像是学生时代留下的感恩而死合唱团旧t恤,浑身汗湿。
“请进。”她微笑着招呼,安妮的歌声在屋里回荡,“什么东西?好香。”
这是一套两室两卫的公寓,十分局促,站在窗边可以俯瞰新街。每一样家具都被大堆的书和衣服掩埋,地板上放着几十只纸箱。龙宁从厨房的橱柜抽屉里翻找出茶匙、餐盘和餐巾纸,然后在咖啡桌上腾出一块空地,接过龙泽希手上的纸袋。
“你救了我们一命,”她对龙泽希说,“我都要低血糖了。对了,东方叔,很高兴见到你。”
“见鬼,这里真热。”东方曜曜说。
“没那么糟糕吧。”龙宁说。她同样大汗淋漓。
她和珍珍各自盛了满满一大盘食物,往地板上一坐便狼吞虎咽起来。龙泽希坐在沙发扶手上,东方曜曜则从阳台上为自己搬来一把塑料椅。龙宁穿着耐克慢跑短裤和紧身短背心,从头到脚脏兮兮的。两个人看上去都相当疲惫,龙泽希无法想象她们内心的感受。无疑,对她们而言,这是极度难熬的时刻,每清空一只抽屉、每打包一个纸箱都使心灵遭受又一次冲击。因为它意味着一段生命的终结或死亡。
“你们住在这里多久了?三年?”龙泽希问。
“差不多。”珍珍说,一边叉起一大块沙拉。
“龙宁搬走后你会继续住在这里吗?”龙泽希问珍珍。
“至少还会住一段时间。我没有理由搬走,再说龙宁也会不时回来。”
“我实在不想提起这个,”东方曜曜说,“但嘉莉有理由知道你们的住处吗?”
两个女孩沉默着埋头于食物中。龙泽希走向cd机调低音量。
“理由?”龙宁终于开口了,“这些日子她对我无所不知,还需要理由吗?”
“但愿她不知道,”东方曜曜说,“但我们还是得谨慎些,无论你们两个小丫头乐不乐意。这种小区很容易潜伏。我总这样问自己,如果我是刚从疗养中心逃出来的嘉莉,去哪里找龙宁?”
没人做声。
“我想我们都很清楚答案,”他继续说,“打听泽希的住处一点都不难,媒体曝光的次数不少了,只要找到他,就相当于找到了我。至于你——”他指着龙宁,“要找你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嘉莉在牢里待了好几年,并不知道你搬到了这里。现在你又要搬去乐市,怕珍珍一个人留在这里。老实说,我很担心。”
“你们两人的电话都没有在电话簿上登记,对吗?”龙泽希问。
“当然没有。”珍珍无精打采地拨弄着沙拉。
“要是有人打这栋大楼的电话打听你们呢?”
“他们应该不会透露这类信息的。”珍珍说。
“应该不会,”东方曜曜嘲讽地说,“是啊,这栋大楼的安全设施完善得不得了,一定有什么大人物住在这里,不是吗?”
“我们要一直坐在这里谈论这些吗?”看得出,龙宁有些恼怒,“还是谈点别的?”
“就谈乐市大火吧。”龙泽希说。
“好吧。”
“我去别的房间收拾行李。”珍珍善解人意地说,因为她隶属调查局,并不参与这起案件。
望着她消失在卧室后,龙泽希说:“验尸时发现了一些令人疑惑的现象。受害者是被谋杀的。屋子起火前她就死了,所以人为纵火的可能性更大。关于火灾的起因,你那里有什么新发现吗?”
“只有一些数据,”龙宁说,“唯一的希望是火灾模拟实验,因为我们找不到显示人为纵火的具体证据,只有些间接依据。我花了不少时间在电脑上操作火灾模拟器,得到的预测结果全都一样。”
“火灾模拟器是什么玩意儿?”东方曜曜好奇地问。
“防火工程应用软件包中的一种,用来进行火灾模拟实验。”龙宁耐心解释道,“例如,假设火灾的闪燃温度是摄氏六百度,只要输入已知数据,包括气流量、表面积、可燃物数量、起火点、屋内隔板材质、墙壁材质等,就会得出关于这场火灾的其他预测结果。可是谁知道,无论尝试多少种计算方式、程序和软件,答案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为何这场火灾燃烧得如此迅速,而起火点为何会在主浴室。”
“但我们可以肯定那就是事实。”龙泽希说。
“没错,”龙宁说,“也许你们知道,那间修建在主卧室旁的浴室相当时尚。如果仔细观察浴室的大理石墙壁和我们复原的豪华天花板,可以拼凑出一个尖锐的倒圆锥形,它的顶点正好指向浴室的地板中央,也就是原来放着脚踏垫的位置,这表明这一点的火势相当迅猛。”
“谈谈这块关键的脚踏垫吧,”东方曜曜说,“如果它被点燃,会起什么样的火?”
“慢火,”龙宁回答,“大约两尺高。”
“这与推测不符。”龙泽希说。
“有一点很重要,”她继续说,“从脚踏垫正上方天花板的损毁程度判断,起火点蹿起的火焰至少髙达八英尺,温度达到八百度,将天窗玻璃都溶化了。大约百分之八十八的纵火案都是从地板引燃的,换句话说它的辐射热通量……”
“辐射热通量又是什么玩意儿?”东方曜曜问。
“辖射热以电磁波的形式存在,从火焰中心均匀地向四面八方放射,温度可达三百六十度。明白了吗?”
“明白。”龙泽希说。
“此外火焰也会放射热能,就是热气体,它们比空气轻,因此会上升。”精通物理的龙宁继续说,“换句话说,就是会形成对流热传递。在火灾发生初期,热传递主要以对流形式从起火点上升,具体到本案中就是从地板。但燃烧一段时间后,热气烟雾层逐渐形成,主要的热传递形式就变成了辐射。我推测,淋浴间玻璃门倒塌并压在死者身上就发生在这个阶段。”
“尸体呢?”龙泽希问,“火灾发生期间尸体处于什么状态?”
龙宁从纸箱上抓起一张横格纸,又拿起一支笔画出一个带有浴缸和莲蓬头的浴室草图,一束细窄的火焰从地板中央直冲天花板。
“如果火灾能量强大得足以让火焰直达天花板,它的辐射热通量自然也非常高,尸体无疑会被严重毁损,除非有屏障为它遮挡火焰。但遮挡物必须能够吸收辐射热和热能,例如浴缸或淋浴间的门,使尸体上的许多部位得到保护。同时,我认为尸体和起火点间应该隔有一定距离,也许一英尺,也许一两码。”
“我也想不到其他可能,”龙泽希表示赞同,“显然正是由于某种东西的保护才使得尸体没被完全烧毁。”
“没错。”
“可点燃那样的大火,怎么可能不用任何助燃剂?”东方曜曜说。
“我们只能猜测是某种实验用品导致的,”龙宁说,“你知道,既然屋内的可燃物数量不足以燃起这样的大火,那么一定存在某种添加剂或改良剂助燃,这就进一步增加了人为纵火的可能性。”
“你们做财产调查了吗?”东方曜曜问。
“秦浩的绝大多数财产记录都烧毁了,但老实说,他的会计师和理财顾问帮了大忙,目前没发现财务方面的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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