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定了由喜婆背上花轿。
阿团忽然有些后悔。
冯氏日夜洗脑,郑伯纶不成器,郑月璧前后也没有亲兄弟倚仗,要她恭顺谨慎,当忍则忍,在家不可违逆祖母,将来不可惹恼了世子。
郑月璧见事是极明白的,可正因这份明白,才对自身的境况感触更深,平日里便没什么底气,婚嫁上更觉得高攀了伯府,生怕被人家瞧不起。
方才她问起方贯,不过是要个定心丸,自己不该答那些废话的。该怎么办呢?就该喜气洋洋地说,那人肯定是个有福气的呀!能娶到大姐姐这么贤惠的妻子,简直赚翻了呢!
阿团被云氏牵着入席时频频回望,侯府的朱漆大门还敞着,散了一地的淡红鞭炮皮尚无人收拾,宾客相携散去,往侧院吃席,只剩门外零星几个小童不死心地趴在地上翻捡寻找是否有漏下的饴糖与铜板。
心想,等郑月璧归宁那天吧,到时候一定要亲口说给她听。
昌盛伯府也在上京城北,与承平侯府不过隔了五条街,冯氏仍然哭得如同郑月璧远嫁去了秦国戈壁,一连湿了三条帕子,才在众女眷的劝说下勉强收了泪。
侯府这边由郑叔茂和郑显送亲,花轿抬进了昌盛伯府,承平侯府才开席。内外各设了几十桌席面,又叫了上京顶好的戏班子,觥筹交错,贺喜声洋洋盈耳,直热闹到入夜。
女席上的酒只上了劲儿小的桃花酿和金浆醪。云氏毕竟是主家,推不过多喝了几盏,当着人还看不出来,回到山月居步子便乱了,眼神也有些迷蒙。
觅松和探雨一边一个搀着她,阿团围着云氏前后转来转去地试图帮把手,只是人小个头低,伸长了手还碰不到云氏腋下。
探雨不敢明说嫌团姐儿碍事,只笑着劝道:“姑娘也跟着跑了一天了,赶快回屋歇息吧,夫人这里有我们呢。”
阿团没听出来探雨嫌她,照旧跑前跑后地跟着,口中道:“没事呀,我不累。阿爹和哥哥们都还没回来呢。”
云氏的酒量实在太浅,三小杯就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由着觅松和寻芳除去外头的大衣裳,扶到床榻上。
阿团张罗着叫人去熬醒酒汤时才发现,云氏这边的丫鬟可比她挑的人机灵能干得多。
不仅床褥铺好了,洗漱的热水和干净的里衣也在一旁放着。留守的寻芳早早备好了醒酒汤和山楂丸,为防云氏醉得厉害,催吐的茶也有;另备了清淡的米汤加酱瓜,连会按摩解乏的仆妇也在耳房里候着了。
阿团有些傻眼,不必如何差遣,云氏这边的丫鬟已然自发动了起来,阿团只管捧着蜜水高卧便可。
窦妈妈嘴唇翁动了两下,有心提点阿团两句,又怕阿团不领情。
半响,阿团反而主动侧过头来讨教道:“妈妈,阿娘这边的姐姐们怎么这么……唔,老练精干呢?西厢的人也能这样就好了。”小脸白胖可爱,圆圆的猫眼黑亮澄澈,虽然任性骄纵,却也直来直去,心思全写在脸上。
当真是同华姐儿不一样的。
窦妈妈心神一松,慈爱地望着她,柔声道:“姑娘现在就做得很好,既要让底下人有所畏惧,又要让底下人感恩怀德。有了这一敬一爱,剩下的不过是小道。宴后准备哪些,出行准备哪些,都是有定例的,多做几次自然就熟了。若姑娘放心,便只管交给老婆子吧。”
阿团咧嘴笑,毫无芥蒂地道:“好啊,那我就托给妈妈了!”
夜凉如水。
不多时,却是郑昂领着郑晏回来,不见郑叔茂。
郑晏困得直揉眼睛,郑昂脸色黑如锅底。阿团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了,二哥?前头出事了?”
郑昂摇了摇头,没解释,丢下郑晏就要再回前院。阿团一把拉住他,道:“阿娘还醉着呢,你多少透点儿风给我,好歹让我心里有个数!”刚说完就悔得咬舌头。
这话实在不像个四岁的娃娃说的,郑昂仿佛头一回见她似的,上下打量了她半柱香,直看得阿团面皮发紧。
“哎呀,困死了。有完没完,小爷要睡觉!”郑晏不耐烦郑昂和阿团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嘟嘟囔囔地打破沉默。
郑昂便只当阿团早慧,不再纠结,进去看了一眼昏睡的云氏,又叫了窦妈妈和邱妈妈来,带两个小儿回去洗漱睡觉。
临走时,含糊其辞地对阿团道:“四叔醉了,你……”本想叫阿团警醒些的,旋即又想,阿团这么丁点大,能顶什么用。且他和父亲处理好前面的烂摊子自然就回来了,想来也用不了多久。于是把话吞回去,改道:“你别乱想,早点睡。”
留了一个自己身边的小幺儿,不错眼地守在山月居正门。并严令门上的婆子,除了二房的主子,谁来也不许进,有乱跑乱打听的,直接捆了扔倒座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