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的陌生人。我曾经以为我为他们殚精竭虑但现在我意识到……我很久没有为自己的命去拼过了。没有为自己的命去拼,我永远都安逸。”
他闭了一会儿眼睛,睁开看向应决然:“他们都已经到那里了。三十分钟以前。”
应决然疑惑地皱皱眉。
“空间站。”李真自嘲地说,“他说得对。我早就有打算了。中都附近有一个秘密发射场,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的家人,还有我指定的人,优先登上空间站。”
“你——”应决然瞪大了眼睛,但顿了顿,只叹一声,“人之常情。”
“而另外一些人……在他们离开升空之后——我是说中都的上百万人口,能活下来的大概只有几百人吧。”李真看着手中空了的水杯说。“王远伟给我看了那边的景象。澳利亚已经几乎陆沉了。整片大陆从中间断裂成两半,那里的人……”
“够了。”应决然低声喝道,“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想要我安慰你?还是在忏悔?”
应决然的心里生出突如其来的愤怒。但他知道这愤怒不是针对李真的。这是一种……因为无能为力而感到绝望的愤怒。
很多事情你都可以去怨恨一个人或者一个原因。这种怨恨能够让你舒心。但这时候应决然不知道应该去怨恨谁。因为他知道至少……站在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的角度……
他们都已经做得太多了。
他喘息了几口,也坐下来。
李真将杯子放回到桌面上,对戴炳成笑了笑:“你原本没打算冬眠十年的。这件事,是我做的。”
戴炳成点头:“嗯。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不知道原因。”
李真思考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因为张可松看到了一些东西。”他看着戴炳成。“她是先知。现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先知。她告诉我,你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很不好的影响。但在那之后。你可能又会给这世界带来希望。”
“那种时候,虽然不知道所谓的影响、希望是什么,但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将你雪藏起来。我要建天基站,我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我想要所有人听命于我,我不想有一丁点儿波折。”
应决然欲言又止。李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抱歉,决然。虽然这么说你会难过——但我的确不担心你。如果你把换成戴……叔叔,我就寝食难安了。”
“所以在我觉得一切都已经接近尾声的时候……我让你醒过来了。”李真轻叹一口气,“却让你看到这样的局面。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你没有沉睡十年,如今事情会不会变得不同。”
戴炳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似乎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他表现出了少见的宽容。
“天快亮了。”他向舷窗外看了看。
但今天是一个阴天。实际上从今天开始,到之后很久很久——久到这地球上没有一个人类——大概一直都会是阴天了。
太阳怯生生地从东边透出一丝光线。正是这光线让飞机里的三个人都看得到南边的天空。浓重的黑云正在迫近,天空被分成了两边。一边是黯淡的微蓝色,一边是黑色。
几十分钟之前李真同王远伟联系的时候王远伟告诉他根据模型计算,即便此后风平浪静不再有任何一座火山喷发,这片由南极火山喷发出来的物质也将包裹地球长达一百年。它们将变成一个厚厚的罩子。虽然火山喷发的时候释放出大量的热量,但这些对于以后的漫长时间而言显得微不足道。
地表将变得寒冷,而酸雨则将毁灭地球上的绝大多数物种,或许只有微生物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王远伟也告诉了李真另一件事。
就在南极火山爆发之前,他们检测到一次强震。
这个“之前”所指代的时间大约在十至十五分钟。那是一次指向型强震——发生在地表之下一公里处。能量没有向地表或是四面八方扩散,而被集中向下,就好像一枚无形的尖锥。
这次“地震”的强度大于里氏九级——意即超过了地震里氏分级法所能测量的极限。
更加形象一点说,就是将一枚千万吨级当量的核弹,在一个极长的、不会被摧毁的汽油桶里引爆了。
有人扎了它一针。
有人唤醒了它。
“天快亮了。”戴炳成又重复一遍,“其他人呢?你真不管他们了?”
“我能怎么管。”李真微微摊开手,“系统性的移民工程、应急性的措施,都有自己的套路运作,我不可能每件事都掺和进去。更何况……南边还能撤出来什么人。”
“如今你说到千万人的生死,也是轻描淡写了。”应决然说。
李真微微一笑站起身:“因为我试过了,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你该去你忙你自己的事情了。天基站,给你留了五个名额,你来或者不来。我想你要忙的就是‘升天’的事情。这件事儿……我正要去看一看。”
他看看应决然,又看看戴炳成:“快走吧。时间不多了。”
当李真的身影消失于云层当中之后,戴炳成轻轻出了一口气。
“戴叔叔。”他在心里低声重复这个词儿。
十几年前李真这样叫他,后来就以“你”相称了。但就在今天,就在刚才,他重提了这个词儿。
应决然同样注意到这个词语。他舒了一口气:“李真看起来……对您没那么抵触了。”
戴炳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走吧。料理后事。”
应决然转过身去。
于是戴炳成伸出一只手,试着碰了碰刚才李真握过的、又重新放在了桌上的那个水杯。
宛若细沙簌簌而下的声音。
那杯子变成一堆白色粉末。
戴炳成盯着那堆粉末沉默无言地看了一会儿,在应决然再转过身看到这一切之前将它轻轻地拂到地上。(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