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赵明川从香港带来的东联集团本地雇员,临时充当常玉的随从。
“素闻西海之邦多奇珍异货,南北京畿市井商民追捧有加,今见此盒,就知不一般啊。”
见常玉言谈友善得体,脸上的微笑一直没有减过,陈子壮初进门的冷淡也缓和了不少。毕竟出手不打笑脸人嘛。而陈邦彦和张家玉,则对眼前用蒸汽机器轧制的不锈钢礼盒啧啧称奇。
见孤身一人的常玉并不怯场,赵有恒也心里暗暗赞许。几番礼让之后,赵有恒屏退了丫鬟。面色一定,和同僚们并排坐到了长长的书案后。
“鄙人受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内阁商务部与香港租界总督府委托,由外交部远东事务司授权出使广东巡抚衙门,想要和赵先生商议关于广东贸易合作的事宜。”
常玉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从文件袋里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外交文件。亲自放在了赵有恒的面前,而赵有恒则很谦虚地将文件首先推到了陈子壮手里。
才翻了一页,陈子壮就被这些笔画简单、但却按照东土文章阅读习惯排列的外交文件看愣了眼。
香港与广东贸易合作服务协议?这是个什么章程?
除了赵有恒早就有了些预感和心理准备,其他三人都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为什么赵有恒会突然找齐三人一起来见这个神秘的外邦使节。
“本人这里还有一份香港海关的统计数据,记录过去五年时间里,香港租界与大明各家商业团体或个人的进出口贸易状况,不是绝对准确,但误差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一。”
说着,常玉又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份文件,然后当众宣读起来。
“……五年间,平均每年香港租界进出口贸易总额270万美元,折合白银180万两。其中平均每年进口商品120万美元、出口商品150万美元……”
“且慢!”突然陈子壮捏断了几根胡须,双目圆瞪,一脸的不可置信,“如贵使所言,那香港岛区区弹丸之地,一年可售卖商货一百八十万两!?”
赵有恒是能沉得住气,但不代表初次接触真相的岭南三忠能坐稳凳子。他们虽然早年也在广东生活,也知道广东海贸兴盛,但确实第一次听到这么恐怖的数据。
赵有恒轻声咳嗽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算是帮常玉证实了数据的有效性。在赵有恒看来,这些还只是以华美东联集团为首的华美商人在大明东海南洋一个点的成绩。
妈蛋!若按照大明太祖皇帝钦定的天下商税,三十取一,光是这香港一地,每年公开就应该有六万两白银的税入了!
陈子壮忽然觉得有点气紧。他还在崇祯朝做礼部侍郎的时候,可没少见过崇祯皇帝为了拨付几万两银子的军费而心力憔悴、偷偷落泪的凄容。
以前熊文灿还在两广的时候,貌似也突然有那么几年广东的市舶商税和地方杂课大幅增加过,让崇祯皇帝很是开心。不过随后没多久就偃旗息鼓下去。一度还有人说熊文灿在两广施政不当、有敛财争利的罪责。
“是的,这里面不包括转口贸易,也就是说以香港租界为中转的非本地进出口贸易项并未统计在内,也未包括其他大明地区的商业互通业务。”常玉笑着点点头,感觉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所以,为了更好的维护香港租界与广东省的贸易格局,提高香港海关的服务质量,本国内阁商务部和香港租界总督府希望与贵方签订一则‘贸易服务协议’,以广东巡抚衙门和香港租界总督府合作为基础,共同促进广东省的进出口贸易,带动地区经济发展。”
这华美人在我大明的生意做得如此之兴旺,但长久以来一不谈贡舶,二不谈朝觐,一来就是如何做大做强海上的生意买卖。还要官府出面涉入其中,这算是哪门子的外邦之国,整个就一个跑海大商号!
虽然隆庆年起,大明东海南洋边贸日新月异,当年的澳门,现在的香港,能够租界外邦容身,也是因为两位大明朝廷体恤外邦海商终日海上漂泊生死之苦,才定下的长久租约。
但只要涉及到外邦入境,就可能事关国体与边海安危。当年倭寇之乱的影响可是现如今都还没消散干净。
据说去年初南京还未沦陷时,当时的福建总兵郑芝龙就和朝中大臣联名发起了警告,连人都不见就打发阻止了华美人继续租住香港岛的意向。
眼见着还有一年多时间,香港按约就应该收回了。没想到这些华美商人又亲自找上了门,还在淡定的大谈以香港为据点大规模通商互市。
偷偷看了眼身边那位因广东工农商新政而大获民心的广东巡抚,陈子壮心里打起了鼓,也大概知道了为什么赵有恒会在自己即将动身前往浙东之时,还拉着一起来见突然到访的华美使节的原因。
他自己就是广州城的官宦世家、乡绅名门大户出身,哪能不清楚广东、福建和浙江一带的官商乡绅之间从隆庆开关前就形成的地方纽带关系。当初华美租界香港的时候。就有广州海商跑到家族来游说拉支持。
说不得以后要我在朝中为广东新政和香港续租一事再做一番说辞?陈子壮如此想着。
“既然是事关广东巡抚衙门的地方事,老夫还是避嫌一下了。赵大人乃广东一省之父母官,而且外通边海时事,内精农政工商,想必自有一番取舍。诸位大人,老夫就先回府了,明日还要启程,这里就不多耽搁了。”
陈子壮一番高调的告罪后,果断退出了书房。
果然是岭南世家中“七岁能文”的神童老儿,性格刚正也要看时候,该油滑的时候绝不含糊!不过也因为赵有恒的关系,没有当场就拍桌子提什么反对意见。
剩下的陈邦彦和张家玉又面面相觑起来,若非赵有恒是顶头上司,而且自己也是广州府本籍人,也许两人也会找借口开溜。
开什么玩笑,弘光皇帝还在时,就否掉了华美在香港的买卖,满朝皆知,现在又提?就算是广东乡绅海商乐意,而且弘光朝廷早挂了,但做官的可也得掂量下吧?
看着对面三人各种精彩的表情,常玉心里忽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这种感觉,跟在里斯本和葡萄牙人进行商务外交谈判又有着微妙的不同,但不同在哪里,常玉自己也说不上来。
“诸位先生,刚才我所说的贸易服务协议,主要中心思想,还是专门为往来香港租界和广东各口岸的商人们提供坚实而可靠的服务,属于利民互惠的好事,而且并不涉及其他方面。”
想到自己今后还要辅助金小寒司长完成香港租界合法续约的事情,年纪轻轻的常玉表现出了职业外交官的成熟,绝口不提本次交涉以外的内容。
“本抚和诸位大人还有其他公务,若常先生所言事宜均在此信之中,那容老夫多想些时日。今日就暂且谈到此处吧,送客。”
见两个下属一副还不明就里的表情,为了防止出现交流与理解冲突,赵有恒只能
宣布会面结束。
“好的,所有贸易服贸协议正文,文件最后几页都附带了,就辛苦几位先生查阅。近期鄙人还要外出执行公务,到时再来拜访详谈。”
外交双方要拍定一项外交事务,短则一两月,长则一两年,都是很正常的事。牢记外交准则的常玉,知道必需给对方消化内容的时间,所以也并不急于在这几天就得到什么答复。
因为他不久之后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代替司长金小寒去访问浙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