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呵呵,婆姨,再去弄份炒青菜来,看来虎子一路上‘饿菜’得厉害。都以为肉比菜好吃,只有咱跑过海的才晓得海上日子难过,菜比肉金贵,看来虎子的兵船也没落下这种事啊。”见对方不吃肉专拣菜猛吃,陈家汉子不由得哈哈大笑。
“爹爹,为什么菜比肉好吃?”六岁的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没听懂大人们的谈话。
“别拿你当年做贼的事来说……没见那官家告示(报纸)上说多吃菜才能养身吗?”怀里抱着一岁大的亲生儿子的陈嫂嗔了丈夫一眼,一边给养女碗里夹着鱼肉,一边不好意思地朝黄虎儿笑笑,“丫头这些年就见过你两次,不大认得你这个舅舅。”
黄虎儿早就认了陈嫂子做姐姐,自然他留给对方抚养的女婴就成了自己的外甥女。看到眼前长得胖嘟嘟的女孩,黄虎儿又想起了那个命运凄惨、落魄自尽的老乡。
“舅舅为什么不常回家看爹爹和娘亲?”渐渐不再怕生的小女孩终于大着胆子主动朝黄虎儿打起招呼,天真无邪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就想抱来亲亲。
“你舅舅是做大事的人。”陈家汉子把女儿抱到怀里,亲自喂了块鱼肉,看样子即便有了亲生儿子,对这个养女也一点没亏待过。
“那爹爹也是做大事的人了,每天都那么晚回来。”小女孩咯咯笑着,童言无忌。
“怎么了?陈大哥,有什么不如意的事?”看到两口子的表情略微有点变化,黄虎儿赶紧放下了碗。
“我带丫头出去走走,虎子你多喝点。”似乎觉得脸上挂不住,陈家汉子赶紧抱着女儿起身,朝门外走去。
“哎,也没啥,就是你陈大哥打前年开始,就没再打渔,去了城北的水泥砖作坊做工。”陈嫂子叹了口气,似乎对丈夫的选择并不认同,“一开始一家子还挺乐呵的,一个月扣掉税银也有十五块‘船银’外加每天一顿饭食。不过做了不到三两月,我家汉子就和人打起来了,现在在作坊里左右不受人待见……”
陈嫂子口中的“船银”,就是明珠市华裔们对一美元银币的别称,因为银币的背面是华美海军最早的企业号风帆护卫舰的图案。
“……后来才打听到原委,那水泥砖石作坊里做工的,大都是‘城外’的人。做同样的工,因为咱家是有‘朝廷户口’的人,就能比他们多拿不少工钱,那里面还有好几个同乡……那钱又不是你陈大哥去偷去抢,也是一把泪一把汗赚来的,怎么就有人看不开眼呢……如果不是这些年丫头又多了个弟弟,家用多了不少,我真想让他别在那个得罪人的地方干了,自家在城西买块地种种算了……”
陈嫂子说着说着,就开始唉声叹气,丝毫没有一种华美国永久定居权国民的自豪感。话听到这儿,黄虎儿悄悄环视了一眼陈家客厅,一切的一切,不比自己在泽西镇的家差多少,反而因为有个更会操持家务的陈嫂在,显得井井有条,整洁雅致。虽然各种家用品都是比较低端的华美货,但比以前那个破损的一阵风就能吹跨的渔家小木楼强了无数倍。
“不是听说每年明珠岛有本地入籍的名额吗?”黄虎儿也不是对明珠岛海外领稍微有点特殊的移民入籍管理规则不知情,于是露出好奇的表情,“有几年了?这里的移民管理局就没打算让陈大哥的工友入籍?”
“有是有,可一年就那么点‘户口’限数,那么多厂子那么多人,哪能人人有份?要落户也行,被朝廷抽去虎子你说的什么‘本土’,可谁也不敢打包票换个地方能比这里日子好过,谁又愿意大老远的背井离乡呢?”陈嫂子说到这儿,望着黄虎儿的双眼里充满了忧虑,“再后来有人说,当这朝廷的兵,或许还有机会落户。但朝廷去年在本地也就百把人的选兵限数,上千条汉子在争在抢。你陈大哥去年中秋喝醉了酒,对着几个同乡打包票,说是帮他们找法子投军参籍,结果都过了选兵期,也没见他成事。你说这个挨千刀的愚汉子,没事去答应这些干什么!”
“虎子……你陈大哥老实,这些年没少帮助外人,如今落下个被人戳后背的口实……”看着一身海军军装的黄虎儿,陈家嫂子又露出一副恳求的眼神,“虎子你也算是朝廷的人,看看能不能通些路子,给你陈大哥解了这个围?”
黄虎儿一愣,心里开始暗暗叫苦,因为对方说的正是国民警备队或是外籍军团,和他这个海军完全就不在一个位面。
……
明珠市市政厅的欢迎晚宴一直持续到深夜,许多人都喝过了头,从南山港带来的高档果酒受到了宴会参与者的高度追捧,而来自大明的东方美酒又把艾萨克等人迷了个颠三倒四。不过赵明川却滴酒不沾,因为他已经事前知道了那个比自己官大一级的公司总经理此行的真正目的。
次日一大早,赵明川就主动来到艾萨克的临时办公室,准备就自己一直没有得到集团总部通过的“1635年度明珠岛分部财务支出计划”和艾萨克私下交流。
“……赵先生!你也很想知道原因吧?嗯,我不得不说,您真是个伟大的慈善家,但你的好心为难了国内不少人。”
新腾出的办公室里,艾萨克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在房间里急促地走来走去,手里扬着一份计划书,脸上带着憎恶的表情。
“整整400名送往曼城市的本地和外籍中学生全额助学名额,这种好事应该是文教部和外交部去考虑!这意味着五年内公司要单独拿出至少20万美元,一艘全新的800型商船也不过如此!”
“您应该知道,按照协议我们可以帮助政府在这里的建设。但是,这种义务我们已经做得够多够漂亮了,任何出格的好心肠都不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好处!我承认扩建明珠市医院和城市蓄水工程是一件伟大而光荣的工作,但它从一开始就应该是政府自己去干的事!15万美元的花费也许并不高,但他们去年足足从我们手里收走了至少200万美元的税,就算买上一支舰队都绰绰有余!”
“北面的那个什么琼州岛和大员岛?我们没有拖欠哪怕一美分的货款或税收,所以根本没必要代替他们的政府去承担城市的修缮工程,整整10万美元,到底是哪个疯子想到的好点子?”
“……至于改善‘米代岛工业区’的劳工生活环境,是否必要先不说,我觉得这应该让其他人一起来公平分担,因为这并非东联集团独自在里面受益!”
“……另外,还有这个,难道之前就没人觉得不妥吗,我很怀疑你的助手们的业务能力。”
“如果你依然坚持类似这样的1635年财务支出计划,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集团董事会和总裁办公室一直迟迟不通过的原因就是:他们认为东方实业公司上下都得了神经病!”
艾萨克喋喋不休地述说着,几乎将赵明川拟定的1635年度的远东对外资金帮扶计划书中的每一条都贬了个一无是处。
“恕在下冒昧,艾萨克先生。”看了眼对方捏在手里几乎变形的计划书,赵明川忍住火气,提高了音量,“此番对外资助计划,乃是与各方商议已久,若集团董事会有异议,可逐条提出改善。一概拒之,于情于理,都有伤公司对外名声。”
“名声?难道过去几年,我们所做的一切慈善工作都是无效的?”艾萨克气呼呼地坐回位置上,手上轻轻一抛,将整份计划书都丢到了地上,“不要去挑战集团董事们的耐心,他们已经给了我们足够多的时间去领会董事会的意图。本计划书里的所有项目支出,至少要减少30,不,减少50!我希望一周之内,我可以看到总部的批准通知,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如果你无法完成,我可以让人代替。”
从地上将散落的几页计划书一一捡起,赵明川无声地拱拱手,就退出了办公室。门关上了,赵明川因为愤怒而紧握住计划书的手指关节都开始发白。
……
在大明与东南亚商人的奔走下,虫胶、桐油、药材、生丝、生漆、锡锭、铜锭、钾明矾、萤石、沸石等高价值工农业原料源源不断地通过华美东联集团的船队输送到本土,甚至因为远东地区金价普遍偏低,以白银套取黄金的活动也十分活跃。只是短短几年,华美在大明和东南亚的贸易总量就超过了荷兰东印度公司。
远东市场的增长规模效应开始初步显现,为1634年的华美经济增长贡献了至少一半,明珠岛也成为唯一一个地方总税收超过200万美元的海外领——虽然九成以上都来自东联集团一家企业。按照国家相关税收法规定,每年地方税收的80将纳入国库,所以华美海军亚洲舰队向本土护送税款也成了一件提心吊胆的事。
整个1634年,扣除所有开支和税收,东联集团的账面纯利润达到了305万美元,比去年整整提高了一倍,一举超过北美标准石油、新华化工以及通用工业、北方工业等大公司大集团,直接挤进国内盈利企业排名前三,仅次于国营能源矿业集团和农林渔牧集团。
为此集团董事会在1634年底的首次股东分红中总共分派出225万的红利,全国股东皆大欢喜。但随着1635年度东联集团在南山总督领的投资扩大以及大批订购新商船,新一年的纯利润目标就未必能继续保持住300万这个数字,所以结束远东持续几年的宽松开支政策成为了必要。
从1631年起,赵明川执掌的东方实业公司明珠岛分部,就为明珠岛海外领、大明琼州府以及大员岛的民生建设作出了大量的支持工作。
增加本地居民就业、汇集贫苦离散人口、改善生活居住条件、兴修城镇基础设施、教育帮扶等等,基本上每年赵明川都会从东方实业公司的账户上拨出一大笔资金。不过当总数从1631年的10万美元逐步上升到1635年计划的50万美元的时候,东联集团在本土的董事会就坐不住了。
赵明川在远东的业务能力可圈可点,但过于“好心”的表现又让人觉得东方实业公司太“冤大头”。在相同资本可以在大西洋获得更高利益的客观格局下,东联集团谋求远东“合理利润”的压力并未减轻,所以赵明川逐年上升的“经营外成本”就显得非常突出了。
赵明川并不善于和国内资本家们争论有关“形象增值”的话题,只是本着尽量为大明的建设作出一份贡献的心在做事,这里面甚至还包括一种东联集团在远东全面收割财富的奇特“负罪感”在作祟。
当天夜里,赵明川不得不再次熬夜,将那份被艾萨克批驳的体无完肤的计划书重新修改,至于之前和别人商量好的资助项目,他只能用其他方式进行替代。等做完这些事,他还必须在除夕之前去一趟琼州,和刘耀禹就继续扩大琼州接纳内陆流民一事进行商讨。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