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都是不得人心的。
怎么才能保证局势走向彻底掌握在华美手里?可操作方法只有两个:舍车保帅、死老迎新。
舍车保帅,就是选择性从浙东集团内挑选出极少部分“思想单纯”的资历浅且抗清意愿最强的青壮派官员。其他老家伙都早死早超生。
等这些人到了广东,虽然继续保有拥鲁的大义名分,但由于人数少、政治根子嫩,是绝对无法挑战赵有恒与广东新兴地主集团的政治联手。
死老迎新,就是在海上撤退途中,秘密做掉鲁王朱以海。而仅仅保护朱以海的某个未成年儿子撤退到广东。
这样的话,广东新兴地主集团和赵有恒就能掌握全局,而不用受到一个成年人的皇统权威的束缚,更能从道义和实际政治利益上取得最大收获。
以广东为战略大后方,扶持一个儿皇帝成立全新的南明政权,当满清歼灭郑芝龙集团后,进行战略防御,积蓄力量再逐步反攻闽浙湖广,最后与满清划江而治。
这样的方案改良,虽然拖的时间较长,但却减少了许多复杂环节,只需要华美部署在远东的现有力量,就能做到,甚至都不需要颜家的陆军参与。在整个过程中,华美都是救世主的形象。
未来无论是新的南明小朝廷,还是顶在风口浪尖的赵有恒或广东新兴地主集团,都会比原本的计划更加依赖华美、信任华美。
让大量的闽浙抗清官员和有生力量被满清歼灭,甚至是让鲁王朱以海意外死掉,完成南明傀儡儿皇帝上位,这不得不说是一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肮脏手法。
这哪是什么“减少次要方向,巩固核心战略”,完全就是修改核心剧本了,比范力原方案的还无耻。
最终的结果,恐怕比范力的“新大明帝国”模式更吓人:政权中枢南迁广东的新明朝政府,说什么亲美都太简单了,很可能彻底沦为广东新兴地主买办集团的超级傀儡。更成为明清南北对峙、东联集团细水长流的超级提款机。
尤其是对广东那帮子被北方守旧老官僚集团恶心了近百年的地主买办而言,一旦在身边抓住一个棋子,那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再加上东联集团的贴身渗透。未来的大明帝国很可能将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历史还能这样再走一次?不可预料的事情不要太多,挑战底限的无良露骨不要太多!这也是金小寒进行最顶级加密请示,并让国家安全委员会头疼三天的原因所在。
……
……
一个小时过去了,会议室里几乎就没人说话,只有齐建军的手指头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打声。
“我建议远东皇冠计划终止!直接执行最早的方案:集中三个旅的兵力。在满清扫荡福建打垮郑芝龙的时候,我们登陆天津,抄了满清老窝!简单直接,没那么多歪道道!”
“小金也在远东待得够久了,关如中,我建议你还是把他调回国内。他还年轻,以他的能力,不应该一直局限在世界的一角,应该在更大范围锻炼。再在远东待下去,人心会野的……”
郑泉发话了。似乎他已经彻底被金小寒的超级大胆给打败了,也充满了失望情绪。
看着在场一众老脸上那一幅幅难过与难心的表情,苏子宁心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一种难以表达的担忧。
这种担忧和一个多月前的国会大会上看到众人大吵大闹又无法解决实际问题时一样。
又要继续拖延下去吗?或是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满意结果,就要否定掉曾经的努力?苏子宁已经有点厌倦这种感觉了。
“苏子宁,看你的表情,似乎有想法了?”突然,齐建军端起了茶。
齐建军一番话,引来了与会众人的目光。
“老齐,老郑,我想大家是不是对金小寒有点失望。准备换人了?”
苏子宁丢下手里的文件,慢慢站了起来。
“我知道现在在国内有一份秘密的名单,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我知道那是一份‘接班人培养’名单。金小寒就是其中一员。如果没猜错,他还是属于第一梯队接班人,和他一样的人还有好几个,都属于我们这些年重点培养的对象。”
“我们应该专门有人在观察并记录其表现,并不断给予他们更多的锻炼机会和权力。老范从远东调回国,金小寒才三十五岁就掌握远东外交重任。甚至有许多独断权,应该就是接班人培养思想在里面。”
“而我这些年一直在坐冷板凳,与其说是我个人的选择,不如说是有人仅仅把我放在一个可以大用但不可重用的位置上。我想也是因为我年轻之时的一些不好思想付出的代价。”
在一众都上了年纪的人面前,那种久违的搅屎棍声音又出来了,而且一如既往的立意怪异而大胆。苏子宁的话很平静,但现场某几个人都露出了不置可否的表情,其中就包括齐建军和郑泉。
而年纪比苏子宁还小的海军中将孙阳,则以一副并不友好的目光看住了几个年长的人。
因为孙阳已经从某些渠道得知,自己竞争下任海军总司令的路基本被堵死了,而年龄比自己还小一岁的本土舰队司令文拓中将,则早被内定接替将来王铁锤退休后的位置。
再一联想苏子宁刚才捅破天窗的话,孙阳的心情能好得起来才怪。
“老齐,老郑,我们就这样继续做家长?看起来我们就像是在幕后偷偷布置一系列家庭作业,然后看谁最接近我们的标准答案,谁就越有希望。这种命题式的考核模式,真是我们需要的未来接班人?”
“苏子宁,你的意思是?”
放下茶杯,齐建军轻声询问道,而郑泉则闭上了眼睛,脸色有点难看。
“各位,我觉得我们似乎做错了一件事。”苏子宁坐回原位,将文件弄成了一个卷。慢慢摩挲着说道:“这个国家的未来很重要,我们的家国情怀也很重要。但未来是谁的?这份情怀应该属于谁?我想,肯定不应该专属于我们在座的人吧?”
“穿越这种好事,确实可以抒发拼搏我们未曾实现的梦想。但无论我们的人生理想如何表达。都已经不是单纯的个人价值取向了。”
“未来是属于年轻一代的,但我们的考核方式,全是站在我们自己的思想和立场上去命题。我们有想过他们自己的思想和立场?接下来几十年,真正面对这个国家内外问题的是他们,如果他们现在不做好思想准备。或者说是我们不关心他们的想法,不了解他们的立场,不认可他们的努力,那谁能保证我们定下的调子就一定能顺利走下去?”
“现在各行各业都在给年轻人机会,让年轻人参与。那我们更应该让这些接班人自己去判断,自己去思考,自己去处理,而不是我们设计标准答案。”
“二十多年来,我们培养了无数的工程师、学者、军人和听话的官僚,甚至连第二代和第三代接班人的名单都暗中拟定好了。却没有真正从接班人角度去培养一个能够真正设计与实施国家未来发展的团队,只想让他们容忍我们的情怀顾虑、学会我们的思考方式和做事习惯。”
“春节前的国会会议上,远东战略问题的碰撞,我们又一次败给了自己,而今天,也不例外。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确实摇摆不定,难道也希望下一代接班人也如我们这样患得患失?”
苏子宁说完,就将手里卷在一起的文件丢进了身边的垃圾筒。
“我不同意小苏的看法!”郑泉睁开双眼,露出一副比较吓人的表情。似乎对苏子宁的指责很是不满,“国家还在发展初期,统一思想与稳定大于一切!我们做的所有顶层设计和政策指导,都是有风险评估的。是对这个国家的未来负责!而且,我们只是在幕后观察他们,引导他们,并没有划死他们的行为和思想界限。所以,家长式命题考核的说法,我不认同!”
“一切都是真的吗?”苏子宁笑着摇摇头。将手指对准了自己的心口,“我不否认思想统一高于一切,而且我们的前瞻性更容易保证国家稳定能贯彻下去。但国会或内阁中的人,有谁敢说自己对这个国家全身心的爱戴?”
“这个国家是我们一手打造的,大家都自认尽心尽责、问心无愧,为国家未来和接班人操心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我到现在绝对肯定,我们的身心至少有一半不在这个国家,不在这个时空。要说对这个国家发自内心的认同感,恐怕远远比不了常玉、周必堂、胡焕、周平、颜显风、金小寒这些年轻人!”
“我们有历史包袱,他们没有;我们许多想法和行为都在潜意识报复历史,他们没有;我们考虑自己曾经的感受更多,他们没有。这就是我们和这些年轻人真正的区别。”
“我们一直在说爱国教育,不过本质是什么?不过是让民众爱我们顺从我们而已,因为我们在这个世界是显得那么孤独和脆弱。但我们真得对这个共和国有过发自肺腑的依念吗?”
“在我们许多人的内心阴暗面中,万不得已的时候,甚至可以马上放弃这个国家跑到欧洲去、跑到明朝去。我们甚至到老了内心还在怀疑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我们的后代不会,他们的认知中历史没有如果,没有第二种可能,更没有穿越这种事,对他们而言,这个国家就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而不是另一个时空另一片土地,这里才是他们用生命去守护的国家!”
“我们一直到老了,都对这个国家没有真正的敬畏感和归属感,又如何去选自己的接班人、去引导自己的接班人?让他们和我们一样吗?或者说,只有和我们一样的人才能做接班人?”
又是一连串的反问,句句刺耳。
苏子宁的话,咋一听仿佛又在转移话题,或是逃避责任。但仔细一想,又似乎确实如此。
“那又如何呢?”包括郑泉在内,好几个人都忍不住提问。
“无论客观还是主观,我们都需要真正去接触年轻人对这个世界格局的看法见解,去思索他们可能选择的方向,而不是你的,我的,或者年复一年的国情咨文,那都是被我们刻意加工过的、让我们自己看着舒服而已。”
“我建议在场的各位,考虑将更多的优秀青年派往远东、派往欧洲、派往世界各地。不要怕他们去了解这个世界,更不要怕他们对这个国家、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立场和我们有多么的不同。”
“要让他们真正成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掌舵者,必须现在就让他们亲眼去看,亲身去体会,亲手去做。他们能想通、能总结、能看明白,甚至是吃上一个教训,也比我们在这里念念不忘又举棋不定更重要!”
“金小寒他们,乃至我们更年轻的后代,接受了我们的教育模式,那我们也应该接受他们的民族与家国情怀的理解方式。我们被一些陈旧观点和思想包袱束缚太久了,久到我们越来越不知道怎么去做。而且迟早有一天,我们的一厢情愿或是给这个国家制造的障碍和误解,还是会被后代们推翻修正。”
“在场的都是把个人荣辱放到一边的明白人。所以,我们评断一个接班人是否合格的唯一标准,就是谁更爱这个国家,谁的思想对这个国家更负责!”
苏子宁说完了,一如既往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毕竟这个国家从一开始,也是由一群年轻人推着过来的。二十多年前,在场的人里,又有多少人的理想是真正建立一个伟大的国家呢?
谁又敢说,金小寒的第二号方案,就绝对是一个对华美、对穿越群体最大不敬的开端?
苏子宁慢慢把头转向了窗外,似乎也在想这个问题。
“既然这样,分歧必须解决。现在举手表决,反对金小寒第二号方案的请举手。如果反对者多数,则另行拟定方案。”
齐建军站了起来,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他的话却很有深意,只谈谁反对,不提谁赞同或弃权。
只有郑泉一个人举手,其他人并没有动作。(未完待续。)